《宿敌他没事吧》折月燃星

8、心上人（一）【已重写】

　　济世楼的闹剧以一种极为平和的方式收了尾。

　　但赵轻遥觉得事情发展有点诡异。

　　她当众扫了秦家的面子，根本没有全身而退的打算。但秦倚白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轻轻揭过了。

　　秦家能对一个凡人的行径宽容至此，本就已经有些奇怪了，但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

　　她回到了客栈后，时羽很快便带着三个万象箱来敲了她的门。他奉秦倚白的命令前来，说她今天受到了弃影之事的惊吓，要送给她一些东西以示歉意。

　　赵轻遥很想把时羽撵出去，但她目前根基尚浅，实在不愿再和秦家的人发生冲突了。仅有的理智让她保持着虚伪的礼貌，打算看一眼万象箱中的东西就拒绝。

　　想来不过是一些寻常的丹药武器之类的。

　　结果万象箱刚打开，她就差点被一闪而过的金光晃晕了眼。

　　第一个万象箱中，当下最时兴的首饰在囊中空间摆得满满当当。翠羽明珠璀璨夺目，金钗细合琳琅满目，种类繁多到了夸张的地步，颇给她一种在逛一间首饰铺子的错觉。

　　而另外两个万象箱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个装满了各种胭脂水粉，另一个则是塞满了色彩缤纷的衣裙。一排排一列列，摆放得相当整齐。

　　……她怎么看不明白呢？道歉就道歉，给她送这么一堆过于亲密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秦氏行事素来奢靡张扬，不太瞧得起凡人。纵然秦倚白处事不太是那样的风格，但也从来都是疏离客气、点到为止的。

　　在她的印象中，他与仙门中的师姐妹相处，从未有过半分逾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轻遥内心狐疑，面上却神色不动地看向时羽，定要看出个究竟来。

　　时羽被她这么直勾勾地一盯，心中有些紧张，却还是强撑着问了一句：“怎么？你不喜欢？”

　　济世楼的事情结束后，少主让他们用半个时辰准备这些东西。叮嘱所有人不许动用秦家的势力，也不许声张。

　　“沃泉城内的这些东西，有多少买多少吧，只要颜色鲜艳漂亮的。”

　　少年站在关押弃影的地牢前，想了想：“我要去处理身边的脏东西，来不及一件件给她挑了。她若表现得不喜欢，就和她说……”

　　他转过头去，语调微微上扬着：“晚点我会带着她喜欢玩的东西去寻她。”

　　时羽应下，转身离去时，仿佛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句极其细微的、自言自语的嘀咕：

　　“……这幅身体现在才十六岁，她会喜欢吗？”

　　时羽当时就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一边指挥着下面的人干活，一边愤愤地想，那个女子嚣张成那样，少主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

　　而且……少主的身体怎么能叫她喜欢玩的东西？那是她可以玩的吗！

　　如今，时羽看着少女没有任何波澜的漆黑瞳仁，更是觉得头痛。

　　感觉不太妙啊。

　　做人真不好做！早知道当初就该乖乖在山里做他的千年大妖，干嘛非得和少主打架，把自己都给卖出去了！

　　救命啊，让他去做这种事情，还不如放他去杀人呢。

　　少女果然没有回答喜不喜欢的问题，只是极其冷淡地问道：

　　“济世楼前，你们秦氏的人不还对我挺凶的吗？怎么现在转了性子？”

　　时羽在内心默念了许多遍“现在需要说好听的人话”后，方缓缓说道：

　　“那些都是误会！我们少主本意并非如此，况且他的心意……你应该是明白的呀。”

　　心意？

　　赵轻遥冷笑了一声。

　　她明白了，秦倚白怕不是以为这些东西就能收买她吧？

　　想来也是，他那样的出身，那样的相貌，随随便便洒洒所谓的心意，便能让一些人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了！

　　秦倚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身边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叫时羽的，居然还敢抬出人威胁起她来了？真当她好欺负吗？

　　她剑鞘一转，毫不留情地将人撵了出去：“回去告诉你的少主，谢谢他的一片好意。只是秦家的东西太过贵重了，我受用不起。”

　　时羽喂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便吃了闭门羹。

　　他挠了挠头，捡起地上的万象箱。

　　好吧，这下全玩完了。

　　*

　　哗啦。

　　冰冷的水迎头浇下。

　　刺鼻的血腥味极其缓慢地飘散开来，穿心透骨的痛楚沿着刚被接好的手腕逐渐蔓延。

　　弃影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醒来，吃痛地睁开双眼。

　　刑房中昏暗的灯光摇曳不休，少年鬼魅般的身影在灯影下缓缓浮现。

　　遍地血污的牢房之中，他身上穿的还是白日里那身极其繁复华丽的外袍。只不过，动作、神态……一切都和白日里不同了。

　　神魔之态，不过一念之间。

　　此刻，他正姿态随意地靠坐在一把交椅之上，双目微阖，似是在闭目养神。在听到弃影挣扎时带动的铁链声响后，眼也没睁，便轻声笑了起来：

　　“醒了？”

　　“我呸！”

　　弃影痛到浑身发抖，却还是张口便骂：

　　“秦十八！你这个凡人生的贱种，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动我，是真把自己当成秦家的少主了吗？”

　　“你顶了我们少主身份和名字，却任一个凡人言语冒犯，随随便便地踩到我们秦家的头上去！等我把这件事回禀给家主和夫人——”

　　“你有那个命吗？”

　　秦倚白说话的声音懒散平和，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没人会在这里纠正他的坐姿端不端正，他便仪态轻松向后仰去。似白瓷般的面庞之上染了光，大半的身躯却浸在黑暗之中。

　　明暗交错间，唇角常年挂着的温和笑意，竟也显得格外奇异与诡谲。

　　弃影愣了一下，忽地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肆意张狂，越来越大。笑到他额上青筋爆出，也笑到嘴角的鲜血接连不断地溢出：

　　“你敢杀我？你个贱种居然敢杀我？我弃影跟随家主多年，你今天若是敢杀了我，明天、明天——”

　　“明天家主就会派来新的取代你的人！”

　　“你以为你能洗干净你那双弑母杀亲、沾满鲜血的手吗？”

　　“你以为大家都是真心敬重你的吗？你若不是生在秦家，若不是因为这个秦姓，你便是连畜牲都算不上的一滩烂泥！”

　　挑衅至极的话语接连落下。面前的少年仍闭着双目，没有什么反应。

　　弃影充满恨意的目光像是带有温度，恨不得将秦倚白燃烧殆尽：

　　“今天那个对秦家不敬的贱女人，也休想、休想逃过去！”

　　一双熠亮冰冷的双目陡然睁开。

　　下一刻，黑雾沉沉压下，猛地灌入室内。虚弱的烛火挣扎着摇晃了几下，终是噗地一声灭了。

　　弃影尚未反应过来，后脑便被重重地磕在墙壁上。一双手不知从何处骤然伸出，重重地掐住了他的脖颈。

　　被海水淹没般窒息感逐渐浮上，遥远的耳鸣声响起，被挤干了最后一丝空气的肺部如火灼般疼痛着。

　　弃影目眦欲裂地瞪大了双眼，艰难地试图呼吸着，心跳如擂。

　　他金黄色的竖瞳已黯淡了下去，却还是竭尽全力地移动着手指，想要用最后的力气捏碎藏在掌下皮肉中的一样东西。

　　明灯再次亮起，一双漂亮的、溢着滚滚杀气的黑眸，似笑非笑地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想用你的妖丹激发玄蛇毒，好让我继续被你们控制吗？”

　　少年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怜悯神情：“别做梦了，你们放在我体内的玄蛇毒早就被我解开了。”

　　准确来说，是早就被上一世的他解开了。

　　弃影手上动作一顿，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在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后，他瞬间面色土灰，不敢置信地看向秦倚白：“你……”

　　秦十八是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用于控制他人心神的玄蛇毒根本无药可解，家主知道玄蛇毒会失效这件事吗？

　　秦倚白见他面色惊恐，悠悠说道：“其实我还想陪你们多玩玩呢。”

　　“把活人做成傀儡的步骤挺麻烦的，我做傀儡又做得那么漂亮。你毕竟只是我父亲那个蠢货用来监视我的一个玩意罢了。一个玩意，哪里配让我亲自动手呢？”

　　“只是……”

　　少年语气温和平静，手下的力度却逐渐加大，皮肉与骨骼的咯吱声毛骨悚然地响起。在寂静的夜中，让人不寒而栗。

　　“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去为难我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