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没事吧》折月燃星

10、心魔【已重写】

　　天穹暗下，繁星漫天。

　　海边的夜幕是一种别样迷蒙的深蓝。月色朦胧洒下时，这样的深蓝几乎与波光粼粼的海水融为了一体。

　　赵轻遥趴在客栈窗边的桌子上。她眯着双眼，借着月光，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中的炼器谱。

　　将秦倚白的人打发走了之后，她便觉得有点累。准确来说，是脑子里面很累。

　　前世的记忆和今世之事在脑海中乱七八糟地糊成一团，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上一世，济世楼的神魔之墟裂缝出现之时，秦倚白是不在现场的。这一世，他却突然和她一样出现在了那里。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改变？

　　难道秦倚白也是重生的不成？

　　可是……不太对啊……他上一世最后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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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将这些事情想出来个究竟，赵轻遥便打了个哈欠，有点想闭眼。

　　前世留下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容易改掉。

　　强行毁掉天脉和剑骨对她身体的损耗极大。体内受伤的部分，需要靠长时间的睡眠来修复。

　　但赵轻遥很难有那样的机会。

　　所以，只要在安全的地方，她便争分夺秒，见缝插针，能闭眼就闭眼，能睡则睡。

　　断续而破碎的睡眠，贯穿了她的每个白昼。

　　同门的三师兄陈韫竹就曾毫不留情地吐槽过，她的作息简直和融融没什么区别。

　　融融是紫虚殿后的一只长毛灵猫，被二师姐周蝉喂得油光水滑、毛发发亮。一有空就躺在地上晒太阳睡觉，等到人一路过就翻身而起，嘤嘤嘤地撒娇。

　　赵轻遥想，她要真的当融融才好呢。不用艰苦万分地复仇，不用伪装成别人的身份，不用用虚假的名字……只用做自己，就有人喜欢。

　　她莫名想起了这些璇云仙宗时的琐碎往事，在与沉重无比的眼皮抗争了半天后，还是缓缓陷入了沉眠。

　　这一次，她没有再梦到前世的记忆，而是直接来到了自己的神府最深处。

　　神府位于识海的深处。识海储存着修士的记忆与修为，本就有重重封印，保护着内里用于栖息神识和魂魄的神府。

　　神府的最深处，便是修士最为隐秘之地。

　　而此时，赵轻遥站在无尽的黑暗中。眼前唯一的光源，便是一个周身发着盈盈光泽的少女。她翘着腿，背对赵轻遥坐在那里：“呀，你来了。”

　　赵轻遥：“你怎么还在这里？”

　　少女语气松快：“我为什么不能在？你以为你重生就可以把我抛下了？赵轻遥，你想得倒挺美。”

　　赵轻遥叹气：“……把你抛下？这是我的地盘，你一个邪祟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邪祟？”少女歪了歪头，语气有些疑惑：“你还是喜欢那么叫我。可我明明是有名字的啊——”

　　少女骤然转身站起，猛地将脸凑到了赵轻遥的面前。

　　赵轻遥面无表情地盯着少女。

　　那是一张与她别无一二的脸。肤白如瓷，明丽漂亮，连眼尾上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若真要说出什么不同，那便是这张脸上，写满了与她截然不同的天真狠戾。

　　这是她的心魔。

　　她前世最初的时候，每每见到心魔这张与她一样的脸，反应都十分剧烈。后来她发现，她情绪越激动，这心魔越是兴奋。久而久之，她便就练就了面无波澜地看心魔表演的本事。

　　少女见她没什么反应，方笑嘻嘻地将脸缩了回来，一派纯真地看向她：“崔瞳，多好听的一个名字呀！既然你都不要了，给我用用怎么啦？”

　　赵轻遥眼皮都没抬一下：“那是我的名字，不是你的。”

　　*

　　崔是赵轻遥的父姓。七岁前，赵轻遥的大名的确是崔瞳。直到去往泽一真人处学剑前，她才意识到不对的地方。

　　“阿娘，我爹都不知道在哪里，我凭什么要叫崔瞳？”

　　小小的赵轻遥站在赵暄面前，脆声说道：

　　“我要和你取一样的名字。这样走出去一瞧，大家会都知道我是阿娘的女儿。”

　　赵暄放下手中层叠如山的城务，捏了捏女儿嘟起的脸颊，将她抱到怀里，笑吟吟地说道：

　　“一样的名字？那你老妈我可占尽便宜了。等你长大后成了仙灵界的剑道第一，把赵暄这个名头打响亮，我就去借你的势。到时候别人一叫我，我就说——”

　　“你怎么知道我赵暄是剑道第一人？”

　　赵轻遥懵懵懂懂地眨巴着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赵暄被女儿的反应逗乐，笑得差点趴到了桌子上。她紧紧贴着女儿的脸，眉间的红痣一闪而过。

　　直到笑够了，她拉起赵轻遥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教她写下了赵轻遥这个名字：

　　“不叫崔瞳就不叫崔瞳吧。”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若是荆棘束缚、困守原地，便要轻看眼前的艰难险阻。昂首挺胸，不要有畏惧之心；

　　若是乘风万里、前路宽广，便要遥望苍天下的沉疴旧疾。剑纳天地，不要有退缩之意。

　　你的眼中要倒映着自己，也要装下这世间万物。

　　“阿娘，我看得见东西呀。”赵轻遥从她怀里挣出头来，向着外面指去：“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数得清楚。”

　　赵暄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

　　一双明亮的眼睛，能让你有看破重重迷雾的决心，也能让你有揭开所有谎言的勇气。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什么处境，无论所爱之人在不在你的身边。

　　这个世间虚伪又糟糕，所有人都顶着假面活着。唯有看清自己真正的模样，才能找到真相和归途。

　　赵轻遥当时听不懂赵暄这些话的意思。

　　后来，在顶着黎明珠的名字复仇的日日夜夜里，她看着镜中那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庞，才逐渐有些懂了。

　　崔瞳也好，赵轻遥也好，不一样的名字之下，是相同的爱意。

　　这是她一定要活着的理由之一。

　　*

　　心魔盯着赵轻遥，不满地大叫出声：“小气鬼！一个名字而已，我还偏要用了！我就要叫崔瞳，你能把我怎么样？”

　　赵轻遥淡淡地说：“那随便你好了。反正你就只能窝在这块地方，永远也别想出去。”

　　心魔是修士心境不稳时产出来的邪祟。他们常年待在主人的神府之内，只待寻得主人精神奔溃的瞬间，便能控制主人的躯壳行事。

　　曾有修士修炼数年无法破境，某一天醒来后便突然性情大变，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行事乖戾凶狠、毫无章法。这种情况，便是心魔取代了他原本的神识，夺得了这副躯壳。

　　这种邪祟一旦生出，便极难消灭。一旦神思懈怠，行事就有可能受到心魔的影响。所以，多数有心魔的修士都会竭力将心魔压制在神府之中，并想尽办法与其周旋。

　　崔瞳如今只能在神府深处活动的状态，便是被赵轻遥死死压制住了。

　　“永远也别想出去？”崔瞳被戳到了痛楚，笑了一声：“你最好别忘了我是怎么被你造出来的。”

　　她手中光影一动，漆黑一片的背景极速变化，前世一片断壁残垣的雁铃城，逐渐在她们的身后浮现。

　　碧蓝的穹空早已被浓黑的魔气遮蔽，往日里干净的石板路布满了血污与泥泞。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满身狼藉的少女跪在一片人间炼狱中，咬紧牙关，才未痛哭出声。

　　“瞧瞧。”崔瞳眼见着赵轻遥越来越苍白的面色，得意一笑：“这就是你不需要我的后果。”

　　“你那套道貌岸然的处世守则，根本护不住任何人。拿起剑来，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上一世是如此，这一世嘛……我估计也是如此。”

　　她身躯扭动，像一条蛇一般迎了上来，笑吟吟地说道：“这个世间太肮脏、太无趣了。你把身躯交给我，我来替你处理这些事情好不好？”

　　“把雁铃城的大家保护好不是你的心愿吗？让我来帮你，你便不用再付出任何的努力了。等所以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可以……呃！”

　　崔瞳不敢置信地低头，只见到一把与逢春别无一二的剑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你……”

　　对付心魔，主要是看修士的心神装态。心神不稳时，受尽被心魔的精神折磨，却还是难以反抗；心神足够稳固时，便能在神府中幻化出武器，暂时驱赶心魔。

　　持剑的少女面色冰冷，眼中却有着流淌灼烈的火光。

　　“欺软怕硬的东西，你不配来教我做事！”

　　赵轻遥冷声说道：“你再在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拉过来一次，我便再捅你一次，捅到你不敢出来为止！”

　　她抽出了手中的剑，轻吹了一口气：“再说了，你凭什么说我护不住人？”

　　她已经救下了济世楼的人了，难道不是吗？

　　崔瞳身形一散，向后退去。她已全无一开始的戾色，娇声娇气地说道：“那算了，我现在可不和你玩了。”

　　“不过……”

　　“我总有一天会再出来的。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迎接我。”

　　*

　　赵轻遥睁开双眼，撑着桌子坐直了身子，嗤笑一声。

　　忙着救人，倒没来及得收拾这个玩意。她本以为自己重生，就不会再见到心魔了。现在看来还是不行，得找个机会，去看看有没有魂修能解决这个问题……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赵轻遥的思绪。

　　“姐姐，是我。”

　　林北棠？

　　赵轻遥开门，将人迎了进来。林北棠迈进屋内，手中还拿着一个篮子。小姑娘生得落落大方，红润的气色看着也比黄昏的时候好了很多。

　　看起来已经去看过医修了。被弃影摔的那一下，没给她造成什么大碍。

　　林北棠见赵轻遥疑惑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她一边将篮子递给赵轻遥，一边脆生生地说道：

　　“这是我们的谢礼。若不是姐姐今天救了我和姥爷，我们现在可没办法好好地站在这里。”

　　赵轻遥低头翻了翻篮子中的物件，面色一怔。

　　这里堆满了各种稀缺珍贵的药材和灵丹，摆在最上面的，是一片鲜红的、柔软的婆娑花瓣。

　　见林大夫把她之前在济世楼闹事时说的话当了真，赵轻遥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她在林北棠殷切的注视下，将那片婆娑花瓣拿了起来，捧在手中欣赏了片刻。

　　婆娑花珍贵无比，花瓣长得也鲜红漂亮。触感温热滑腻，落在手中时，像是一汪流动的水。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指尖滑走。

　　林北棠小心翼翼地说：“姥爷知道姐姐想要这个。但若是把一整朵花都给姐姐了，那后面来的病人就……所以他就选了最漂亮的一瓣花瓣，让我一定要带过来。”

　　“这一瓣花瓣也可以救两三个内伤严重的人了，让林大夫入药吧。”

　　赵轻遥将婆娑花瓣放了回了篮子，递给林北棠：“这些东西给别人，也比给我的用处更大。”

　　心意珍贵，但她是真的不需要。

　　林北棠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姐姐，救了济世楼所有人的命。什么都不收下的话，我们觉得内心不安。”

　　城内出现的神魔之墟裂缝居然造成了一些微乎其微的财产损失，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那就把这个拿给我好了。”赵轻遥从篮子的侧面取出来一物：“这个是你放进去的吧？”

　　林北棠睁眼望去，小小地咦了一声。

　　这里面怎么会有一只糖画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