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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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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怨
璩景凌晨回到住处,简单洗漱后,闷头倒在床上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第二天一早,闹钟没响,等她埋在枕头上迷迷瞪瞪抓过手机看时间的时候,已是七点三十。
璩景连脸都没洗,火速打了个顺风车就往单位去。她的车前两天被林尧借去开,那丫头风风火火,路上和别人剐蹭到了,送去汽修店到现在还没取回来。
早上天色昏蒙蒙的,烟雨压城,细雨朦胧一扫连日的高温。她前脚刚进检察院,迎面就遇见检察长和副检察长正一起往楼上去,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什么,连旁边璩景忐忑不安的立定站直与他们打招呼也没甚在意。
璩景把刚刷过的卡收起来,拿纸巾擦了擦衣服和包上的雨珠,长舒一口气。
又差点被上级抓住迟到,这段时间院内正严肃工作纪律,监察室正跃跃欲试抓典型,杀鸡儆猴。
检察二部的办公室几个桌案被案卷堆满,桌脚边都摞着与桌子一般高的卷册。
她进来时,狭窄的办公室里只有游曳一个人。
这间办公室的工位只有三个人,璩景、游曳,蔡攀。
游曳的脸一半挡在电脑后面,屏幕荧荧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目不转睛点鼠标之余,看到璩景素面朝天进来:“璩检,你怎么跟没睡醒一样?”
璩景放下包,坐到工位上,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昨晚凌晨和攀攀又去周警官他们那面谈了嫌疑人,回去都半夜了。噫,攀攀呢?”
游曳给她倒了杯咖啡,刚要开口,门口就火急火燎冲进来一个人:“迟到了迟到了!”
这人不是蔡攀又是谁。
游曳靠在桌子边,抱着手臂好整无瑕道:“你哪天没来晚?我看你啊,应该哪天让监察室给你颁一个‘迟到专员’的锦旗,就正对着给你挂墙后面。”
他与蔡攀向来不对付,两个人天天斗嘴。
蔡攀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下来:“游大爷哪凉快去哪待着,我看还是给你分的案子不够多,才让你还有空揶揄我!”
游曳从纸抽里扯出几张纸巾扔给她手边,嫌弃的语气道:“大小姐赶紧把你脸上的雨珠擦擦,别一会把水珠弄的办公室都是。另外,出门都不看天气拿伞的吗?”
蔡攀呲了呲牙,但还是拿了纸巾照做,口中嘟嘟囔囔:“您老人家上下班开车,哪懂我们在贫困线挣扎的社畜的苦,我们得天天挤公交……”
游曳一听她这含沙射影,顿时不乐意了,阴阳怪气道:“你不是刚用积蓄跟你男朋友合资买了车吗,合着自己不开,天天挤公交,下雨天他连送你都不送你?”
蔡攀嘴唇嗫嚅了一下,有些尴尬:“他们医院很忙……”
游曳嘲弄的笑了笑:“哦,是吗?”
璩景眼看蔡攀脸上恼怒之色要起,这二人势同水火又要怼起来的样子,她忙岔开话题:“走私案相关嫌疑人已经控制住,但涉及到后续交涉,下午我们可能得去所属船运公司实地探访。”
游曳回到电脑跟前,翻了翻存档的货运船只图片:“善隆257号,是盛荣国际货运公司旗下的船只。法人代表,付元隆。”
璩景手上拿着的正是盛荣国际货运公司的相关资料,她将几页A4纸看了无数遍:“这个盛荣,就是个小海运公司,规模并不大,2022年年初才成立,不到两年的时间,却能把烟州的货运业务揽了大半。”
蔡攀也觉得纳闷:“付元隆是广东人,看他的履历,之前一直在深圳那边,做日用品生意,以前从没做过货运。2022年却突然来咱们烟州就大刀阔斧,先是建货运公司,又是接连投资了一番。人生地不熟的,就直接来北方做生意,肯定得有人引路介绍吧?”
游曳轻咳嗽了一声,抬头看了璩景和蔡攀,有些得意道:“你这回倒聪明的很,发现关键了。烟州本地的商会排外的要命,外边的连锁超市想进来都被赶跑了好几个。烟州靠海,海上货运是这些土著的命脉,这帮人怎么会破例允许一个外地人抢自己生意,还干得有声有色?”
璩景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指不定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怎么说?”
游曳神神秘秘的:“这你们俩就不知道了吧?我可得到了一个重要线索。”
璩景放下手中的资料:“什么线索?”
蔡攀也一脸好奇看他:“你知道是谁介绍他来烟州的?”
游曳抬了抬下颌,用手机点了几下,像是在搜什么东西,而后将泛着荧荧微光的屏幕抬起,展示给她们二人。
那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人的百科资料,正中间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照片。
蒋确山。
蔡攀惊呼出声:“烟州第一首富,确山集团,蒋确山?”
“蒋确山这么个大人物能看的上付元隆这种私人小老板,给他当说客,让他来烟州投资?”
蔡攀有些不相信。
毕竟付元隆的身家比起蒋确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确山集团之于烟州,如同擎天大树,触角伸到各行各业,就连蔡攀这些毕业生,在校时也是拿过确山集团提供的奖学金和补助的。
游曳收起手机,淡然一笑:“那倒不是,给付元隆当引荐人的,是蒋确山的小舅子。”
“做生意如同拜码头,想进来,首先要疏通当地的关系。咱们是不知道付元隆怎么跟蒋确山的小舅子搭上线的,但最后的结果证明,蒋确山的小舅子郑珈在付元隆进入烟州有重要作用。”
璩景沉吟片刻,与游曳、蔡攀对视:“郑珈背后站着的,是蒋确山。”
她登时眉头紧锁,对蔡攀道:“上午把蒋确山,郑珈,付元隆的资料整理一下。”
游曳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璩景:“你想说什么?”
游曳素来不正经的神情,第一回严肃:“确山集团在烟州……璩检,我们如果真的开始调查到他们身上,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璩景笑了笑,没说话。
处理了一上午卷宗,璩景被案子忙的头晕眼花。中午到了饭点,蔡攀率先起身,喊着璩景他们一同飞奔往食堂去,早点吃完以便于下午能尽快出外勤。
院里的伙食早先不堪入口,自从在一众同仁们齐心协力提意见痛心疾首的反馈下,实行轮流监督制后,这半年饭菜水平直线上升,稳定的让人落泪。
璩景端着餐盘往蔡攀旁边坐,市检察院几百号人,中午这个时间点,乌泱乌泱的往二楼进人。
她们这桌后边坐着检察三部的人,璩景正吃着菜,就听见背后检察三部的组员在讨论什么话题。
“哎,你们都听说了吗?省里边派驻来了一位检察官,要入驻检务督察部,听起来来头不小。”
“怎么突然调到咱们这?”
“谁知道呢,不知道这位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还是只单纯来这待一段时间。”
璩景不喜欢偷听别人的席间闲话,但这些话偏偏往她耳朵里钻。
“借过,借过!”
游曳端着餐盘,嘴里叼着一块牛肉,从排着的长队中侧身过了来。
他还没落座,站那先要放声:“嘿,你们猜我打个饭遇到谁了?”
蔡攀用筷子挑了挑餐盘里的西兰花,她不爱吃今天的菜:“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啊,快说!”
三部的人离得近,也有起哄的:“是啊,游曳你又遇见什么稀奇的了,快跟兄弟们讲讲!”
游曳嘿嘿笑了笑,也不恼:“呐,你们看那儿!”
他手那么往食堂门口一指,璩景也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一抬头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那里赫然立着检察长、副检察长,还有一个璩景昨晚刚碰面的人……
游曳坐下来,压低声音:“这个人就是省里派驻过来那个检察官,好像叫什么,虞什么?”
“虞束。”
有人接过话头,语气中有些惊讶:“虞检竟然来咱们市院了,他可是省检的当红炸子鸡。”
其中不乏有女同志感慨:“想当年东政那些教授,哪个不想要虞检这样的学生。”
“哎,你是东政的?”
“是啊,璩检也是吧。”
一个人的到来,掀起了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璩景慢吞吞的嚼着米饭。
好家伙,冤家路窄。
璩景吃饭速度很快,她不喜欢细嚼慢咽。让蔡攀、游曳慢慢吃,她先回办公室整理下午走访需要带的文件。
食堂下到一楼拐角处才有洗手池,她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正要出去的时候,视线前方眼见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的身影立在门口,独自一人。
璩景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想要立马掉头回去二楼。
但那只是一闪而过的仓惶想法,仍旧是硬着头皮往门口走。
“璩景。”
虞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看向她。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多年未见,比往日多了成熟与稳重。
不过他向来稳重。
这让璩景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不,也许是她单方面的见面。
在孟教授手下读研的第二年,也是这样的仲夏,黄昏闷热的蝉鸣与膨胀的热空气,孟教授办公室的门半开着,她因为论文的事情来找导师。
还未来得及敲门进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孟教授与一个男子对话的声音:“小虞啊,正巧你今天来了,你看看我这学生这篇文章如何?”
那男子的声音低沉:“非法国际移民问题的治理问题。”
他口中慢悠悠念的题目,正是璩景的论文课题,这让璩景准备敲门的手收了回来。
璩景目不转睛盯着办公室的门把手,黄昏走廊上吹进来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只听见里面那个男声笑了笑,半晌慢条斯理,毫不留情点评道:“东拼西凑,没有自己的逻辑思维,不适合学法。”
璩景咬了咬牙,脸色铁青,未听清后面孟教授与他说了些什么,就径直头也不回离开了办公楼。
她后来无意中才得知他的名字叫虞束,是东政已毕了业的,高她三届的学长。
她憋了一口气,把怨气对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