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朝君玉

91、火与罪

　　灰袍男没有理会脚下的冰雪，右臂法杖骤然挥出，血魂冒出挡住火枪。

　　“几年未见，你们好像没怎么变强，但我们更强了。”挡下攻击的灰袍男深吸一口气，“反正最初的愿望早就完成，现在就是放手一搏了。”

　　他化身灰色气流，马雷奥缠斗中的灰袍女也化为灰色气流，融合，一只灰色的蛇出现。

　　又是冥域蛇。不过比当时见到的更为实体，或许是因为是两个人凝结而成。

　　巨大冥域蛇忽然头朝下狠狠一锤，将木礼鹤所在的地面尽数砸碎，周围地表瞬间裂开崩溃，烟尘四散。

　　蕾娜和马雷奥两人迅速调整，没有惊慌，只是往后跳去从巨蛇的攻击范围中离开。而他们刚落地就看到木礼鹤从烟尘中跳出与两人一同并肩站着，身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刚才那一击如何？”许不语问道，她问的是巨蛇的力量，虽然在旁边看到了，但还是亲身经历者的话更为准确。

　　“力道不错，但是……”木礼鹤说道。

　　“速度不行。”马雷奥声音低沉。

　　雪长景点头道：“这条蛇毕竟是他们化身而成，能量不是无限的，我们只要将它消耗完就行。”

　　“明白。”蕾娜咧嘴，脚下一蹬来到巨蛇前面，扭腰一矛朝着巨蛇横扫。

　　巨蛇表皮裂开，灰色的气流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诶？”

　　蕾娜就拿到如此大的战果却没有惊喜，反而是看着自己伤到巨蛇的地方有些疑惑。

　　在她看着的时候巨蛇受伤的地方忽然冒出灰气凝成线，纠缠在她的脚踝上，而且蕾娜能够感觉到一股拉力，似乎是想要将她拉进巨蛇里面去。

　　蕾娜皱眉刚想给它再来一矛，忽然旁边一道利刃闪过，灰线也被砍断，蕾娜趁机退开。

　　她看向手中握着匕首的马雷奥道：“多谢了。”

　　“没什么。”马雷奥道。

　　只是可惜，我们成了这么生疏的关系……

　　没能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几人看到巨蛇随着嘎吱声扭曲着，过了十几秒后，它的伤口处已经完好如初，而它看起来似乎……更加健壮了？

　　“冥域蛇的化蛇技能。”许不语得出结论，开的是三人对内语音。

　　“拥有冥域蛇灵态的迷途人，他们的冥域蛇化身能够在灵力的供养下不断修补自己的伤口，而且还能够变得更加强大。这个秘境里的这个对手看起来也很像这种情况。但不过好在力量终会被消磨殆尽。”雪长景说着他了解的情况。

　　木礼鹤看向巨蛇，在他们不断消耗又愈合下，蛇已经已经膨胀了数倍，搭配上它巨大的体型，仿佛一根刺向天空的钉子。

　　木礼鹤看着巨蛇再一次朝他们三人锤下来，吐出的气息已经将五人脚下的地面压塌些许。

　　“轰！”

　　木礼鹤往旁边一跳避开巨蛇的锤击，余光看到马雷奥等人都避开了这一击，顿时安下心来。他脚下踩地不再后退，腿向后一蹬，一枪上挑，长枪的气流直接将巨蛇震伤，灰气喷涌而出。

　　然后木礼鹤在马雷奥的接应下退开。

　　“要恢复了吗？”雪长景眼睛扫向灰蛇的七寸，那里面的灰色能量最是浓郁，那是在给蛇源源不绝传输着能量吗？难道两个人的合体处是这里？

　　但是雪长景下一刻看到的是从巨蛇创口处喷洒而出的灰气在空中停住。

　　“嗯？”木礼鹤挑眉。

　　空中的灰气在这一刻变成针状，朝距离较近的近战三人射来。

　　木礼鹤皱眉，挥枪，振翅向后，并带下一片风雪。蕾娜也是矛上光焰飞舞阻挡着飞针，马雷奥则是直接匿于黑暗。

　　几人在半空中将灰针打散落在地面，与针接触的地面顿时冒出了被腐蚀的青烟。

　　木礼鹤记得刚才蕾娜将巨蛇打伤流出来的灰气还没有这样的效果，但是现在它就变成了腐蚀性的短针，这个升级何时是个头？

　　但应该损耗也有不少……雪长景余光看着七寸心想。

　　“为什么你们外来者要帮他们呢？”灰蛇说话了，是灰袍女的声音。她又问出了之前的问题。

　　“因为你毁了他们的城市，而我们是他们的朋友。”木礼鹤回答。

　　女人低笑：“真是很孩子气的回答啊。”

　　“朋友，爱，正义。都是如此正面的词汇。可是谁知道背面呢？”灰袍男说出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

　　“不管你们有什么苦衷，也不是你们伤害别人的借口！”许不语回答。此时她的眼睛中星辰更加闪亮，仿佛想读透灰袍人的心思。

　　看着许不语亮起的眼眸，灰蛇不怒反笑，虽然一条蛇笑起来有些狰狞：“既然你这么想看，那就让你看吧——”

　　依旧是很快的剪影，或许是记忆的主人在快速回忆。

　　他们本是那座城的名门望族。就是他们三人去的那所城市。

　　大陆两大帝国交战，在一次战争中，这座城所在的帝国惨败，队伍被剿灭，据传闻，队伍的将军败仗后，却被魔女蛊惑，帮助她烧毁了整片战场和敌军。

　　虽然只是传闻，但是他们确实是败仗了，敌军和战场被焚毁，也是事实。也有幸存者看到将军掩面哭泣然后开始无火自焚。

　　消息传回城中，距离过远的消息并不知道真假，但还是引起一片轩然大波——因为将军出身自他们城中，那个名门望族。他们曾也为有将士为国征战拿到战功而自豪，甚至他们一族因为战功而越走越高。现在却觉得这个将军扫了整座城的面子。

　　“就算是有功之臣，在一次不知道真假的失误之下，也会变成罪人。”回忆中的人在说话。

　　于是他们族便被位高者派人迅速暗杀掉，再点燃一把火燃烧殆尽所有证据，然后压下诛杀的消息。

　　大多数人只是知道有一族因为纵火而消失了。

　　“罪有应得。”城里的高官说着。

　　“是魔女来烧毁他们了。”人们这么说着。

　　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一个身败名裂的将军和他的族人。

　　十年过去，甚至连族的消息都被刻意抹去，整座城都生活在一片祥和之中。

　　而他们是那个消失的族仅存的族人，也是将军的父母。

　　后来？

　　后来他们能去哪里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本来他们也该死在追杀之下，那时，一个魔女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问：“你们想报仇吗？想焚烧这虚伪的城市吗？”

　　她会是传言中的魔女吗？他们不知道。也无所谓。

　　如果能给孩子正名——

　　如果能给族人报仇——

　　这样就足够了。

　　然后他们被魔女带离，来到了一个只有黑与红的世界。是哪里？他们也不在乎。以前的职业法术全部废除，他们在魔女的指点下，开始掌控血魂和灰蛇。

　　逃亡九年后，恶龙换巢，正好去往那座城市附近的一片山筑巢。

　　——时机要到了。

　　后来魔女果然派遣他们去和恶龙交流，带去她的口谕。

　　“焚毁那座城吧。”她说。

　　一如当时焚毁那片战场。那些人就该也试试被烧死的感觉。

　　“这也不是你们让恶龙焚烧一整座城的原因！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许不语停止了读心，忍不住出声。

　　刚刚的读心也通过精神交流传递给几人。

　　“又有多少人，因为你们而流离失所，失去亲人？”雪长景也道。

　　“你们，也和那些官僚一样罢了。”蕾娜也是抬眸。就算她不记得，但是外人看起这事，也是觉得灰袍人过于偏激。

　　“屠龙者，终成恶龙。”马雷奥紧咬下唇，咬出了血丝也浑然不知，“你们这群……混蛋！”

　　他带着利刃刺上先前发现不对的七寸之处，灰气自其飞散，灰蛇开始崩裂，看来是修复到达了极限。

　　灰气的冲击波让马雷奥这作为刺客的虚弱身板有些支撑不住。木礼鹤迅速飞上，翅翼护住他，迅速向远方退去。

　　灰气散去，出现了灰袍男女。但是现在他们的袍子已经破烂不堪，露出了里面的面容——已经不能被称之为面容了。恍若骷髅一般，面容枯槁而苍白，举着一柄快要破碎的血色权杖。

　　魔女当时真的是救下的活人吗？还是后来在黑与红的世界变成了非人？

　　或许灰袍人也不知道吧。

　　就是这样的人，指示恶龙毁掉了他们曾经生活的宁静小城吗？

　　——让他们流离失所；让他们兄妹分离；让他面容尽毁，受尽欺凌。

　　马雷奥难以忍受愤怒，提起短刃冲了上去。他的身躯激起了更大的力量，乱刃过去，对面两人已经躺下。

　　他抵着地，掐着男人的脖子，打算施展最后一击。

　　男人灰色的眼瞳却没有对死亡的后悔，而是道不明的情绪：“你很想去杀掉那只恶龙是吧？”

　　“我希望如你所言……你也会成为恶龙。”

　　他留下了恶毒的诅咒。在少年的刃下毙命，女人也在乱刃中死去。

　　终于打败了罪魁祸首之二。

　　马雷奥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荒地之上。刀刃丢在一旁。

　　脸上热乎乎的是什么？是刚刚杀掉两人绽出的血花，还是自己的泪水呢？

　　看着旁边有些无措的蕾娜，他头低的更深了。

　　然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手。因为之前握住长枪而有些发红的手。

　　“恭喜你成功了第一步。”木礼鹤微笑，依旧是他自己的招牌阳光笑容。他拉起跪坐的马雷奥，然后将他搀扶，“你后面还有很多要做。还有恶龙，还有找回妹妹。现在还不能泄气。”

　　另一边雪长景也搀扶上马雷奥，他也无言地鼓励。

　　面前又多出一双手，递上了他扔在一旁的利刃，那是许不语：“他们说你会成为恶龙，那你就证明给他们看！屠龙人也可以成为神，而不是魔。”

　　眼前再出现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擦去毁去的面容上的泪珠：“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事件，但是心里和你一样悲伤……正因为还有这么多的人的陪伴，还有需要的目标，更要振作起来。”

　　蕾娜为他抹去泪水，露出了清爽的笑容。虽然她的另一只手在迅速擦掉自己眼角的水光。

　　马雷奥怔住了。须臾，也一起笑了起来。

　　“是啊……还有很多事要做。”

　　“不能在此停留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