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朝君玉

128、战神纪事

　　这并不能算是一个好的故事，甚至有些无聊，记录了阿瑞斯的一生。

　　被称为战神的神，在最开始，也只是一个孩子。

　　阿瑞斯不过是被冠以的神祈之名，诞生于万年前的大陆上的人类一员，在一个人、精灵、矮人、龙族、吸血鬼、狼人共生的奇幻之地，人类屈居于食物链的底端，他们没有力量，不会法术，在任何一场种族大战中，都有可能面临覆灭的危险。

　　但他们天然适合修炼，更有强大的情感和智慧，因为大自然是公平的。最初诞生的人类强者在北方建立文明，给人类以庇佑，那个地方被尊为“天国”。

　　天国以外的人们，仍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是天国抛弃了我们。”那些经受苦难的人们如此说，他们跨越精灵和魔鬼的战场，跨越龙的国度，经受了矮人的考验，遵循内心的召唤，直至天国寻求庇佑，却被自己人拒之门外。

　　有的人出身便活在白色的象牙塔里，女王为他们降下福祉，筑起高高的城墙，将剩下的人类和血腥的厮杀隔绝在外。

　　有的人求而不得，绝望的种子在那些被抛弃的人们心中萌芽，他们心里的恨意与高天共鸣。

　　“如果有神，请让我们脱离苦海吧……”

　　于是阿瑞斯诞生了，承载着千万人熊熊的战意，这就是战神的本来面目，人类的躯壳下是一团怒火，只会越烧越旺，只要人心战意不灭，战火便永不熄灭。

　　这个孩子自诞生起，就拥有巨人的力量，精灵的头脑，魔鬼的敏捷，他无师自通各种武器，他带领心灰意冷的人们，在远离天国的平原，建立了亚特兰帝国。

　　他的臣民尊称他为阿瑞斯大人，降世神。

　　他的臣民想要财富，于是阿瑞斯四处征战；他的臣民想要和平，于是他将高位让给了治国有能之士；他的臣民想要复仇，于是他便独自一人踏上漫漫天国路。

　　在他真正拥有自身的意识前，他承载了太多人民的愿望，他的能力越来越大，他独一无二的战矛是镇守地脉的红龙的血肉，他坚实的盾来自精灵女王的眼泪赐福，他满身的勇气来自人们加诸于他的信念。

　　在阿瑞斯的威名响彻大陆之前，他的手上已经沾满鲜血。

　　时间一晃过去百年，废土上建立的王国欣欣向荣，阿瑞斯终于来到了白墙之外。

　　他聆听着人们的欢声笑语，这里不像是他的子民所描绘的地狱的模样，连绵的山脉和叮咚的泉水，劳作的人民自由出入，商人的车马络绎不绝。

　　空气里第一次没有血腥味，也没有让战火燃烧的养料。

　　他站在白墙的阴影中，凝望高大的白塔在夕阳的光辉中耸立，那里住着他们的国王，也许是女王。

　　他握紧手中的矛，刚迈出一步就被扯住了衣角。

　　“这个送给你，大哥哥！”

　　阿瑞斯回头，对方看见他的满身盔甲，眼光凌厉，似乎被吓到抖了抖，有些害怕地松开了手。

　　是个小女孩，无害、天真、美丽的普通人。

　　她仰头，颤颤巍巍地将手中花递给眼前燃烧的火。

　　一朵黄色的野花，好像下一秒就快要被晚风吹散了。

　　阿瑞斯没有接，一大一小相视而立，直到女孩的家人将她抱走，那朵花在慌乱中掉在地上，阿瑞斯捧起它脆弱的身体，自身的血腥味和花香缓缓交融。

　　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战神来此的目的，但他还是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盔甲内。

　　这是战神唯一一次心软。

　　高墙崩塌，血雨落下，那些痕迹像爬山虎般蔓延，在高位女王怜悯的眼神中，他砍下了对方的头颅。

　　阿瑞斯走出那座塔，望着美丽的城邦一夜之间变为废墟。

　　这与从前的任何一场战争一样，它们都没有在神的眼中留下任何倒影。

　　只是……

　　他离开自己的国土太久太久，久到他快要听不见亚特兰帝国子民的声音，伴着寒风传来的，只有草原上不明生物的嚎哭，一阵又一阵，混着白塔残破的钟声，为天国降下靡靡之音。

　　百年后的亚特兰帝国，已经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仇恨只留在上一代，他们是战神力量的根源。

　　作为战神的使命完成了，也意味着自己快要消亡了。

　　阿瑞斯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尸体，他们有的表情惊恐，有的四肢怪异，死状凄惨，一张张面孔闪过，视线最终定格在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孩身上。

　　和所有尸体不同，她面色红润，微笑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压在她身上的墙砖就像是帮她盖了一层薄被。

　　依旧无害、天真、美丽。

　　他走过去，坐在废墟之上，熟悉的血腥味将他包裹，他将矛和盾插进地下。

　　三天过去，他仍一动不动，铁锈爬满他的矛，也许出逃的人们已经将天国覆灭的消息传遍草原，也许会像以前许多次那样，在他战神的威名上多加一笔功绩。

　　功绩也好，罪孽也好。

　　人们的渴望、笑声、憎恨、怜悯。

　　它们都动摇不了阿瑞斯为之拿起武器的信念。

　　战意不灭，战火不灭。

　　即使他的王国再也不需要这样一位战神。

　　因为和平是如此可贵……

　　他将枯萎的黄色小花轻放于女孩的尸体之上，半倚着矛，闭上了眼睛。

　　属于战神阿瑞斯的使命完成了。

　　他再一次醒来，眼前是神王的背影。

　　神王说，新生的神的意志是如此脆弱，但他不应放任自己受到人类的蛊惑。

　　他归位了，但他做了很多错事。

　　于是神王将那萌芽中的神格分离，一半留在自己体内，一半借助神力，变为一个小男孩。

　　“神格的怜悯之心会约束你。”

　　“取个名字。”神王说。

　　他想了很久，有些事已经模糊，他却好像记得一个纯真的睡颜。

　　“米诺乌斯。”他听见自己说。

　　天国本不叫天国，他在记忆里翻出了那个名字——米诺乌斯。

　　从此，他的怜悯和懦弱，以及属于阿瑞斯的一切情感，都赋予了和平的米诺乌斯。

　　神王惩罚他们下界，直到寻找到新的继承者，随着他们一起的还有犯错的精灵王。

　　三人穿梭于各个位面，万年时间转瞬即逝。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

　　“你愿意接受战神的传承吗？”

　　米诺乌斯笑着，眼睛亮亮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在接触到花的一瞬间，战神的故事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中，他抬眸环视众人，最终和阿瑞斯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突然就明白了，那些无休止的争斗背后，始终有一颗沉寂的悲悯之心，那颗心以前是一朵战场中的花，最后变成少年米诺乌斯的模样。

　　阿爻的思绪纷乱，原来飞月大陆更高阶的位面，是神界……是不是意味着深渊的出现，也并不是老师们所猜测的那样简单？

　　深渊、位面、神界、神格……

　　还有诸多谜题，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神的传承能帮助对抗深渊。

　　而他需要这种力量，这就足够成为理由。

　　阿爻握紧了手中的花，坚定的目光直视阿瑞斯，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我愿意。”

　　话落，场景骤然变化。

　　城堡消失，众人和战神一起落在柔软的草地上，阿瑞斯右手微扬，五团光芒分别落在了众人面前。

　　“神祠祝福是你们的奖励，灵力提升三级。”

　　能进入秘境，能坚持到最后，本就是一种机缘。

　　奇格欣喜若狂，西恩和希尔则是拍了拍阿爻的肩膀表示感谢，莫里斯紧握手里的光团，陷入沉思。

　　“好了，你们走吧。”

　　阿瑞斯挥挥手，四人身影接连消失。

　　“阿爻，有空一定来水之国玩。”希尔笑着说。

　　“好。”阿爻笑着朝红发少女挥手，蓝发少年跟在后面，他们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然后化为光点。

　　阿瑞斯抬手，一道金光打入阿爻的额间，在将要被传送走的时候，他看见战神转身，黑曜石般的眸子凝望着没入地平线的太阳，身旁的小男孩则乖巧地朝他挥手。

　　米诺乌斯的脸上已全然没有了伤疤，刘海被吹得扬起，阿爻看见了一张干净的脸。

　　钟声悠扬，伴着阿瑞斯的话传来——

　　“等你准备好了，就来接受我的考验吧，战神之印会保护你。”

　　他听见长长的叹息，仿佛跨越许多年，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解脱。

　　阿爻闭上眼。

　　我终于到了米诺乌斯。

　　洁白的城墙，美丽的国度，天空不再布满阴云，这里的人们生来就是笑脸。

　　我生于微末，带着被压迫的人们的意志。

　　天国的女王曾抛弃了爱她的子民，她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我主宰战争，我能破坏一切美好。

　　“可怜的阿瑞斯，即使你是一切不幸的根源，我也请你回头……”

　　我看着美丽在我刀下支离破碎，我麻木地听着怨恨和诅咒。

　　“看看他们吧。”

　　我看着眼前的废墟，听见风带来人民的欢笑。

　　我是战争的神。

　　我有世界上最坚硬的矛和盾。

　　但我的王国早已不需要战争。

　　我摘下生于废墟的黄色小花。

　　静待这副身体腐烂溃散。

　　是谁在轻声叹息？

　　“回来吧，阿瑞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