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浮世勉知

22、第二十一章

　　大步迈进后院，一扭头瞧见屋门紧闭，周鹤昀也顾不得多少礼数，草草叩了两下门不管门里人是否应声就推门而入，一眼往床上瞧去，床铺收拾的干净利落不见人，顿时慌了神，脑中一声闷响，僵在了原地。
　　昨儿才搬的家，今儿上哪儿去了?为何连声招呼都不来同他打?莫非与师父师娘一同出城了?既要出城为何不早些来同他商量?
　　可为何要同他讲呢，十九弟自个儿的事儿……
　　正值胡乱揣测之际，身后轻飘飘传过来一句：“九哥，寻我有何吩咐?”
　　周鹤昀猛一回身，瞧见椅上两眼半阖的人，心顿时落回了肚里，可见人脸色苍白，又忧心起来：“身子不爽?”
　　汪鹤琛一上午在椅上睡的浑身酸痛，腰间更甚，咬牙支起身子，强打精神：“只是受了风寒，九哥不必担忧。”
　　周鹤昀微拧了眉，勾了手指上前去碰碰人渗着细密汗珠的额头，呵，果然，滚烫着——发热了。只搬出来不过一晚便成了这样，是诚心惹他心不安，还是报复他当初打了把人撵出来的主意?
　　罢了。“好生歇几日，养好了再说。”搁下话，周鹤昀替人铺开被子。
　　汪鹤琛愣了愣，未动。腰间正疼的凶，起身势必要叫九哥瞧出端睨来。
　　周鹤昀不明就里，只当他是病中恍惚了些不及平日里机灵了，略一思索，俯身身轻托住他的胳膊欲扶他从椅上起来。
　　九哥扶他了……日里连对师父都冰冷漠然的九哥扶他了……
　　掌心的温度穿过单薄的衣物传至胳膊的皮肤，却不满足，又往里钻去，大有侵入骨髓的架势。
　　汪鹤琛打个激灵，觉着身子烫的似要燃起来，忙忙借力起身，却忘了腰间的酸痛，冷不丁猛一疼，引得鼻梁都顺势抽了一瞬。
　　本是微不可察的一瞬，却逃不过周鹤昀的火眼金睛，忆起先前同睡东屋时十九弟偶有的异样，似是身子有什么伤可先前问时人总是遮掩着，话到口边，本是询问，却摇身一变，成了：“伤又疼了？”
　　伤！汪鹤琛又一激灵，思忖不及，话先出了口：“不疼！”
　　周鹤昀略一勾唇，未再言语。
　　饭堂，桌上菜吃了一半，见老九还未回来，江怀墨放好空碗道：“咱们得给后院那两位留点吧？”
　　众人停止谈笑，纷纷点头。
　　二师兄方安钰挑了几个盘子还满些的菜端进厨房。
　　张老太正掏炉灰，见有人进来，随口道：“怎不见鹤昀跟他那个小师弟了?”
　　方安钰哪里晓得，猜道：“许是练功火侯大，走火入魔了。”话音刚落，耳畔有人冷声道，“张婶，劳烦您再熬些粥了。”那话音的主人还侧眸扫他一眼，他赶忙招呼一声“菜给你们留这儿了”便出了厨房。
　　好端端的本该是师弟，怎么跟个阎罗王似的！方安钰心想，叫师兄弟们如何同他亲近得来！
　　“粥?”张老太掏完了炉灰，扶着灶台慢慢直起身，“我上了岁数了，一顿炒不出两桌菜，将你师兄给你留的凑合吃些，晚些给你熬粥。”说罢，弯腰去提灰桶，握着把手鼓了好一阵劲儿。
　　鹤琛正是病中，且大半日水米未进，哪里养得好病，哪里能再拖至晚些！何况那“晚些”是几时！
　　周鹤昀望了眼灶台上码放规矩的调料，往前几步从张老太手中提过灰桶：“张婶，等不至晚些，有劳了。”话毕，提了桶往就外走，连裤脚沾了灰都顾不得了。
　　向来是肩不扛货手不提物的九少爷竟为了顿粥连倒炉灰都抢着干了?张老太惊讶的瞧着那瘦高的背影儿，大抵是当真急了，一顿粥而已，可不能叫少爷亏了，弯腰又将火生起来。
　　倒了灰，将桶放回杂物房，周鹤昀嫌恶的瞥了眼灰蒙蒙的两手和衣裤——头一回干这种活儿，不晓得倒灰要站至顺风处，叫斜风逆扫泼了一身的灰。
　　本欲先回厨房，可瞧这一身狼狈实着难耐，回至东屋将一身衣物尽数脱至屋门后的角落，换上新衣。
　　待周鹤昀回来，米已下锅，张老太笑呵呵道：“怎的想起喝粥了，你那小师弟上哪儿去了，跟你师父一块去了?”一面说一面端了糖罐，“若是吃甜，便多放两勺糖，吃其它味儿的，得自个儿琢磨，跟你们练功一样……”
　　糖撒的极慢，直至水煮成了乳白，
　　撒过糖，张老太去柜里寻大枣：“大米是寒的，熬粥时候放些枣儿这等补气血的便可驱得了寒，我年轻时候啊，先跟了草台戏班子…”一面将滚圆的大枣洗净，一面慢悠悠的讲道，“哦，还有啊，新枣洗净了能直接下锅，干枣不成，最好还是前一天夜里就泡着，今儿赶时辰，泡就赶不及了，那便得多在锅里叫它呆些时辰……”
　　张老太有个习惯，一生火烧饭就爱说说话，向着灶台说，也向着锅说，若是身侧有人，便同那人说。
　　周鹤昀晓得她这一习惯，静立在旁侧一面听她讲，一面暗自记下那熬粥的琐碎招儿。
　　糖……上回买的糕点里有一样儿放了黑糖，鹤琛碰都未碰，至今还在他东屋的柜中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