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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回家 ...

  •   这一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

      北方秋雨是清清奇奇,透骨的冰凉,雨点和着风斜打在脸上,刀子似的冰。

      雨势时大时小,也不停歇的淅淅沥沥,好像要把墨色的水云一下子挤干,店铺纷纷关门闭窗,街道上的积水能淹过脚膝。

      紫金龙的蛇毒比想象中的要霸道猛烈,江蓠到底元气损伤,趁着如此宁静的雨天,猫在暖呼呼的被窝里美美睡一觉,休养生息,再合适不过了。

      同时雨天,有人欢喜有人忧。

      时间还是有条不紊的往前走,谢夫人失踪的事再没人提起,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葬礼如期举行。

      江北月和李思天都参加了。

      事后,他们在萧府留了饭,回来时已经很晚,接近天明。

      ·
      对于宋二,江蓠则是歉意的。

      由于大雨来的突然,持续时间又长,她没能完成当初的约定。

      她在客栈的烛火下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去义庄,言明那天道情况,和尸身在树林里的具体的位置,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就把此事从心里淡忘了。

      没想到的是,送信的小二给她带回一个小包裹。

      里面是一封信,和两张做工极精致的□□。

      ·
      看完信,当天江蓠便撑着伞,去了义庄。

      可惜已人去楼空。

      她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义庄内满心感慨,忍不住笑出声,宋二真的很讲义气,就是有点害羞。

      真好,大家都没变呢。

      ·
      新的一天,雨小了许多,可依然着下,天边是太阳照过水云的晕黄色,淡淡的彩云染了半边天,可以预见雨天即将结束。

      江蓠趴在窗台看着天边的云彩,托着腮想心事。

      天一好转,就可以回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在想自己?

      明明只有十几天没见面,却好像过了很久似的,一想到回去就能看到他,她心里有种温淡的兴奋,又有些近乡情却的羞涩。

      正想的出神,忽听门外有敲门声。

      江蓠闻声回头,慢吞吞走过去,打开门,意料外地是江北月!江蓠不由一愣,看看师父,再看看托盘上的药碗,问道,“这种事不是大哥做的吗?师父您……”

      她身体虚弱有心无力,客栈小二哥又太忙碌,所以端茶送药的事情都是君无瑕一手包揽,按时送到她的手里,看她喝完后淡定离开。

      无视江蓠微诧的表情,江北月面无表情地走进去,把托盘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怎么,不喜欢?”

      江蓠关上门嘀咕道,“是不习惯。”

      她忽然想起什么,忙走到靠窗的书桌前,拿起镇纸石,把下面压着的几张写满字的纸拈在手里,朝江北月笑着走过去道,“这是我最近写的,您看看,有没有用。”

      说着她把纸递过去,手扶茶桌顺势坐了下来。

      江北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把纸捏在手里,垂目看了一会儿,盯着她问道,“白莲之毒的解药?”

      江蓠颔首笑笑,抬手给师父和自己各倒了杯白开水,对于她现在的状况来说,清水大概是最好的饮品。

      江北月看完把纸放到桌上,敲着桌面沉吟说道,“这药方看着合适,只是其中不乏相克的剧毒之物,不免大胆了些,到底没有试验过,剂量还需再斟酌。”

      江蓠笑道,“师父怎知没有试验过?”

      江北月微愕。

      “师父只管把药方寄给二师叔!”江蓠抿嘴笑道,漆黑的眼睛亮如宝石,清亮亮的透着青春少女的骄傲和自信,顾盼间璀璨夺目。

      试验过了?

      江北月把药方又看了一遍,又惊又怒,瞪着她道,“你疯了!”

      江蓠喝了口水,没心没肺地笑,“反正我这几天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说着她身子猛然后仰,躲过师父挥过来的玉拳,一边在小屋子里抱头鼠窜,一边解释道,“而且现在回想那天晚上,对二师叔也挺过意不去的,也多亏了他手下留情。”

      经过高凰一役,她是真的感谢江南风的手下留情。

      江北月柳眉倒竖,说道,“我就你一个徒儿,他手下留情是应该的!第一次见小辈,没见面礼也罢了,难道还要下死手?!”

      江蓠抚着胸口,因为躲得急了,一缕散落的长发从耳际滑落,垂在洁白的脸颊,她故作虚弱道,“我做都做了,师父您就别教训我了,让我好好休息吧。”

      江北月气得冷笑一声,道,“小小年纪就不爱惜身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江北月拧着眉头,千言万语老生常谈一起涌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她摇头叹了口气,眼底是浓浓的无奈悲伤。

      江蓠从没见过冷清强势的师父这般悲伤难过的模样,关心则乱,她不由慌了起来,颠颠跑过去道,“唉,师父您别气!我刚才是骗您的,我身体好着呢!不信您看!”
      说着她很男人的嘭嘭锤锤胸口,斗志昂扬的小公鸡似的道“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您放心!再说没那金刚钻,我哪敢揽那瓷器活啊!身体是万事之本,您说的我都记在心里呢!”

      江北月有气无力地瞥了她一眼,江蓠点头如小鸡啄米。

      江北月忍不住笑了,“师父是不是很凶?”

      “哪有哪有!”

      “我以后不敲你了,你别怕我。”

      “我不怕!”

      “那你干嘛这么紧张?”

      江蓠莫名其妙,“我没有紧张啊!”

      江北月怒了,“没紧张你做我腿上干嘛?!”

      江蓠身子一僵,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脸蛋暴红,不知所措地迅速弹起。

      江北月抖抖被她做麻的腿,暗忖最近伙食太好了些,小丫头重了不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江北月敏感地觉得她好像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也是,如何能瞒得了她。

      江北月心中有些感慨,有些酸楚,有些忿然不甘,偏头看向窗外,听着屋檐上滴滴答答的雨滴声,她慢慢道,“师父脾气不好,我知道,还老动手打你。”

      江蓠赶紧道,“没有……”

      江北月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道,“别打岔,听我说!”

      江蓠低下头去。

      江北月轻叹一声,有些感慨道,“你很听话也很乖巧,从小到大没费我什么心,师父只是气你不爱惜自己。年轻是本钱,健康是根本,我年轻时也跟你一样浑身冒傻气争强好胜,为了某些虚名,不惜透支心力。现在想想,真是要多傻有多傻。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她叹息道,“有些事你或许会怨我恨我,可你要记住,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师父……”

      江北月看着江蓠年轻稚气的脸庞有些出神,不知道想什么,口里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等你跟师父这般大时就明白了。”

      ……

      ……

      一大段空白的沉默后,江蓠问道,“师父您今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江北月回神,恢复了淡漠严厉的模样,道,“我要去萧府,你去吗?”

      江蓠想也不想地说,“不去!”

      对于萧府,她出于本能的对他没任何好感。

      那日谢夫人葬礼她偷偷去过一次,白色沉郁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那里没什么能足够吸引自己的东西,外面湿漉漉的秋风萧瑟,她抱着暖烘烘的被子猫成一团,实在懒得动弹。

      “为什么?那个张半半不是你的朋友么,你不想见她?”

      “师父知道她?”

      江北月淡道,“她是谢云婷的女儿。”

      “原来如此。”

      “我一直希望你能有个值得相交的女孩做朋友。”江北月说,“不过你既不想去,也不用勉强。雨这么多大,在房里休息也佷好。”

      江蓠点点头,仰脸一口气把药喝干,抹抹嘴,江北月含笑收拾起空碗,嘱咐了几句,施然离去。

      ·
      雨终于停了。

      雨水洗涤了尘土,乌檐青砖树梢干净净带着湿气,开始闪闪发亮,连墙角边的狗尾草也重新恢复了植物应有的绿色。

      不知不觉的,离开昆吾山已经快一个月了,要回程了。整装行李,套好马车,一切说快也快。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饶是被师父以休养为名关在车里不许出来,江蓠心情还是飞扬的很。

      君无瑕瞥了她一眼,道,“当初见你出门的时候不是也挺开心的吗?”

      “那不一样,我喜欢回家的感觉,可是不出去怎么回家?”江蓠笑盈盈答道。

      君无瑕想了想竟觉得有几分禅意,轻笑出声,道,“也是呢。”

      江北月头痛地往后一躺,嘟囔道,“什么禅意,最是没营养的话题了。”

      江蓠扭头哼了一声,“师父~”

      ……

      ……

      快出城门时,咕噜噜的马车突然停下了。前面似有李思天与人的说话声。

      君无瑕微微蹙眉,撩起车帘回头道,“我下去看看。”

      江蓠眨眨眼,憋闷时间长了,她不由浑身骨头生锈,靠枕上闭目养神的江北月冷冷哼了一声,江蓠身子一僵,撅嘴乖乖坐好。

      不一会儿,君无瑕掀起车帘,叫她,“阿蓠,出来一下。”

      江蓠侧头看了江北月一眼,见她面无表情没什么反应,心中大喜,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动作利索儿地跳下车,裙子绽开可爱的白百合。

      ·
      跟李思天站在一起的是一个中年美和尚和小和尚觉意。

      看到江蓠,小觉意开心地打招呼,“姐姐!”

      江蓠笑着走过去,李思天用眼光瞥向那中年美和尚,对她说道,“这就是了缘禅师。”

      了缘禅师?

      江蓠心一动,随即落落大方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再起身时,她忍不住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的得道高僧,心里着实有些惊讶。

      这位了缘禅师跟自己幻想过几次的模样显然大不相同。

      他的年纪算起来应该比李伯伯还要大一轮,看起来却年轻许多,宛然一个不足而立之年的清俊男子。

      颔下无须,身形修长偏清瘦,一身古朴雅致的浅灰僧袍,气度淡泊从容,眉眼温和,淡淡笑容。

      可能久于侍奉佛祖,他身上有淡淡檀香,闻之让人不由心神安宁,忍不住想亲近他。

      一般来说,入了佛门,就是个空心肠的人,活着的时候暮鼓晨钟,简慢平常,死了就原地火花,在寺堂法地下葬。无论生死,和红尘俗人是两般境界。

      可了缘禅师给江蓠的感觉,他不拘泥,不同于一般的僧人,他比较看重红尘。

      ·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好奇惊叹地望着自己,了缘禅师微微一笑,说道,“你就是江蓠吧?”

      他的声音清越温和,江蓠顿了一下才答道,“您知道我?”

      “我听觉意提起过你,对你很感兴趣,就想来看看你。希望你原谅老人家的一点好奇心,不要介意。”

      江蓠睁大眼睛,说,“您这么年轻,如果还自称老人,那叫其他人如何是好?”

      李思天握拳干咳两声。

      了缘禅师笑了,说道,“果然是个嘴甜可人的小姑娘。”他忽然一本正经说道,“嗯,我来给你看看……头圆额平眉高目秀伏犀眼,唇红齿白项部端长,嗯不错,是个旺夫旺子的好命相。”

      江蓠气息一滞,刚才还是个高雅出尘的儒僧,怎么一眨眼就便成了掐卦算命的老道模样了?

      江蓠嘴角抽搐,有些傻眼。

      只听那了缘禅师话风一转,看着她又道,“只可惜戾气过了些。有损福祉。”

      君无瑕皱眉,忍不住出言问道,“敢问大师,该如何破解?”

      了缘禅师侧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天庭饱满,龙瞳凤庭,年轻人生的好面相!”

      君无瑕一怔,嘴角抖了抖,说道,“多谢禅师吉言,她……”

      了缘禅师摆摆手淡道,“无妨无妨,不必管他!”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又听他嘀咕道,“一朝大灾,脱胎换骨……”众人俱是耳尖赛兔子,对声名在外的了缘禅师很是信服,闻言又齐齐吸了口气。

      唯有当事人江蓠表情颇不以为然,笑微微地看着了缘禅师,说道,“前辈所言,阿蓠不敢妄论,不过,我只信相由心生,命由人定!”

      了缘禅师看着这个亭亭玉立的满目自信的少女,尤见她那一双秋水黑瞳波光粼粼,顾盼间璀璨夺目,他的眼神一瞬波动,又恢复了古井寒潭般的岑寂,轻叹道,“阿弥陀佛,愿女施主一生安泰,求仁得仁……”说完他伸手搀起小觉意,淡淡一笑,便是告辞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老一少渐渐远去,僧袍无风飘逸。

      “禅师所来何事?”君无遐忍不住问道。

      李思天无奈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早听说了缘禅师性情古怪,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
      江蓠站了一会儿,返回车上。

      默默在车里坐着,听着咕噜噜的车轮声,嘈杂人声越来越淡,又过了好一会儿,江蓠终忍不住探出车窗眺望,恰逢拐过一个山头,恰逢了缘禅师站在山顶,双目一汇,江蓠扬起一个笑容。

      距离虽远,可她相信他一定看到了她在对他笑,一如她看到了缘禅师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小觉意拼命朝她招手,江蓠笑着朝他小幅度的摆摆手,莫名的心安。

      缩回头,乖乖坐回车里。

      过一会儿她又探出车窗往回看,却失望的发现他们已经不在了了,君无瑕按回她的小脑袋,警告她要坐好。

      望着那一队人马黄烟远去,觉意仰脸看着了缘禅师道,“师父,她的眼睛跟远师叔好像……”

      了缘禅师哈哈一笑,笑声爽朗悠远,浅灰僧袍被山风吹起,施然离去。

      ·

      车里晃晃悠悠的江蓠睡着了,梦里有大片的洁白芬芳的江蓠花,远远的还有自己的爹娘相依站着对她笑,她很哈皮地向他们跑去,眼见越来越近似乎能看到他们的面孔时,却突然被人从背后一闷棍打倒了……江蓠一气,敞口便咬——啊~~~一声惨叫。

      下车时,江蓠面带谄媚委屈,江北月向来冷漠的面色更加不善,玄色的衣袍上有块颇似牙印的濡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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