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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脂粉香中的尸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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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茶馆时,空气中飘散着缕缕湿润的雾气,江蓠仰头看了看天,但见铅云堆积,远远的某处上空,一群不知从哪飞来的蝙蝠飞上飞下,像一只只黑色的小幽灵。
古云:蝙蝠者,偏福也。
江蓠眼神冷冷地看着天边,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而且这些蝙蝠来的也未免太蹊跷了些。
她瞥了眼那个自称叫张半半的红衣女子,不由扶额角叹了口气,只觉刚才在茶馆的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一个千金大小姐跑到路边小茶馆喝茶,喝都没喝就嫌弃人家的清茶不地道,另换上一壶上好君山白毫,又嫌煮茶的天青色旧窑茶盅不够品味,最后泼了茶砸了碗,张半半拍拍屁股就要走人,纯属心情不好没事找茬。
能在开阳城开起老字号的又怎会是善人,幸好还是张半半的表哥闻讯匆匆赶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不消几句话便轻松摆平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风波。
江蓠默默地小眼神瞅着垂头耷拉耳的张半半,心里很是怀疑,这个红衣女子真的是在荷花荡唱歌的女子吗?
那个被张半半称为表哥的男子倒是一表人才的样子,看起来比较靠谱。
他的个子很高,体型伟岸,五官浓眉大眼的十分英俊,眉里眼里透着一股阳刚英武之气,身材高挑的张半半立在他身边立刻显得小鸟依人起来。
听完张半半添油加醋的介绍,他微微一笑,客气地向江蓠抱了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萧霁,表妹不懂事,多谢姑娘方才出手相助!”
他姓萧?
江蓠不动声色地扫了那萧公子一眼,见他腰悬宝剑,一袭黑白衣着素淡,但透着股子华贵,不由心中留意起来,淡然回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萧霁也面似有心事,不怠与人多谈,江蓠本就心中淡淡,见他如此,更是懒得应付,简单客气了几句,彼此暗赞一声知情识趣,就打算别过了。
只有张半半不明所以地看看江蓠,又再看看萧霁,俏脸着急。
萧霁拉起张半半便要走,张半半很不情愿地扭身子挣扎,凤眸含怒道,“放开我!”
萧霁很威严地看了他一眼,冷道,“回家!”
张半半道,“哼!”
萧霁神情又淡下了几分,道,“家里出事了,休再胡闹!”
“能有什么事?”张半半面上几分不以为然,“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我才不上当呢。”
萧霁气得笑起来,感情这丫头什么也不知道,还做美梦呢,说道,“婷姨妈来了。”
“什么?!”张半半瞪大眼睛,“我娘她、她怎么会……哼,你不会骗我吧?”
萧霁嗤笑一声,言下之意是他不屑撒这种谎。
张半半身子矮下去半截,白白的小脸看起来有些沮丧可怜,可低头的瞬间她眼光扫向还未来得及走开的江蓠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她重新挺直了腰板,朗笑道,“哼,我才不怕呢,暴力又不能解决一切!”
萧霁淡淡一笑,好心提醒她,“暴力是不能解决一切,但是可以解决你。”
这话好毒,张半半噎了一下,一下子没了声音。
江蓠忍不住摇头轻笑,偏开眼睛看了看蹲在一边,眼泪汪汪地还在给那条恶狗念着往生咒的小觉意,不由敛起笑意走过去。
没成想,张半半被萧霁话语一激后,恼羞成怒地跺了下脚,转而迅速抱住了她的胳膊,令她一时间寸步难行。江蓠忍不住皱眉。
张半半倨傲地仰着一张娇艳小脸,眼睛向下倪着他道,“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我不跟你回去,我要跟她一起!”说着脑袋还偎在江蓠的胳膊上蹭了蹭。
江蓠无语地看着依偎着自己情态傲娇的张半半,很想告诉她,乃就不怕蹭上什么毒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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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对上萧霁狐疑的目光,江蓠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根一根地费劲地掰开张半半紧箍在自己胳膊上的铁爪,把胳膊挣脱出来,然后身形一动,飘出几米。
张半半撅嘴,欲要上前去捉,刚迈腿就被萧霁面无表情地一个手刀砍晕!
后颈一痛,张半半先是愣了一下,又瞪起丹凤眼扭头很气恼地看着萧霁,最后两眼一闭,一脸认命地软软歪倒在他的怀里,整个状态跟之前被江蓠用砖头拍晕的恶狗昏迷过程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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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手拦了一顶小轿,萧霁把被砍晕了的张半半塞进去,刚说了声“起轿”,就听身后一人道,“公子请留步!”
萧霁回身看着一身浅灰僧袍的觉意走过来,温声问道,“小师傅有何指教。”
觉意盯着昏迷的张半半,语气平平道,“她杀了一条生命……”
萧霁挑了挑眉,“那有怎样?”
觉意面色苍白地张了张嘴,然后低头沉默。
是啊,那有怎么样,难道要她偿命不成?
况且死狗不能复生,细说起来那狗也有些过错的……
可、可它,再怎么也不至死啊……
觉意清澈如泉的眸子写满了困惑悲伤,圆溜溜的小脑袋慢慢低下去,低下去,江蓠没来由的一阵心疼,心里飞转着想说点什么,却听萧霁忽然说道,“她是女人你是和尚,那狗死了便死了,你不该和女人讲道理,你师父没教你吗?”
这算什么浑话啊?江蓠只觉浑身无力,偏头看了看觉意,却意外地发现,觉意闻言顿时放松下来,脸上也慢慢有了些血色,摸摸自己的圆溜溜的小光头,撅嘴嘟囔道,“……嗯,师父是说过,女人多是大胸脯没脑子的怪物,我若与这样的女人争辩,就说明我的脑子也进水了。”
萧霁抚掌大笑,“就是这个理!”
江蓠嘴角一抽:……她果然小看了缘禅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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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人的冷嗖嗖的小眼刀中,萧霁落落大方地回身朝她和觉意抱拳笑笑,就此别过。
江蓠皱着脸目送小轿远去,再侧头看了看已有些释然的小觉意,不由叹气着把花篮子递给他,又不放心的盯了他的脸一会儿,道,“我不知道你那老不正经的师父是怎么教导你的,可我只知道花开花落,死死生生,乃是自然规律,凡事想开些,别太较真。”
觉意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双手合十安然答道,“觉意无恙,多谢女施主挂心。”
江蓠笑笑。
“出来的时辰不早了,我要先告辞了,对不住。”觉意说道。
江蓠抬头看了看天边慢慢散开的黑色小幽灵,心叹一声,赞同地微微颔首,与他道了别,转身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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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时,便见李思天和君无瑕回来了,一脸严肃的端坐在桌前,脸色不怎么好的样子。
江蓠心下一沉,快走几步过去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李思天脸色又黑了几分,沉默着转身上了楼。
自己说错话了?
江蓠咬了咬唇,有些不知所措地拉拉君无瑕的衣袖,君无瑕摇摇头,安慰她的拍拍她的头,直到看到李院长的身影从楼梯上消失,君无瑕方压低声音道,“谢夫人的尸体失踪了。”
闻言,江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谢夫人的尸体失踪了?!
尸体是死物,怕是被谁偷走了吧!
可谁会去偷一具尸体呢?
对他有什么好处?
江蓠脑中一下子闪过许多疑问,她努力镇静下来,想了想,问道,“尸体失踪是什么时候的事?”
君无瑕答道,“具体时间不清楚,今天要下葬时才发现已经不在了。”
江蓠惊讶,“谢夫人去世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下葬?”就算有防尸药剂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啊。
君无瑕沉默了一下,道,“……说是谢夫人死前的遗愿。”
“遗愿?”
君无瑕偏过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不愿再多说。
江蓠开始不解,可仔细想想她又懂了,谢夫人怕是生前有心愿未了,死后也想见某人一眼吧,忍不住叹了口气,她问道,“我师父呢?”
“江前辈没跟你在一起吗?”君无瑕疑惑道。
江蓠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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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拾阶上楼到了江北月的房门前,江蓠抬手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她推门而入。
屋内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睡塌上浅浅凹痕,江蓠伸手一摸已然冰凉,看来师父出门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雨前的风很大,屋内光线昏暗,君无瑕关上窗户,打亮火折点起灯,房间里一下子是暖暖的橘黄。
听着窗外的风声微飒,格外让人有安全感。
可,似乎有什么有些不对劲……
江蓠微一沉吟,忽然脸色一变,说道,“快把窗户打开!”
君无瑕虽然心里奇怪,可还是动作极快的把窗户打开,窗甫一打开,风就呜呜涌进来,烛光就灭了。
江蓠面色极为难看,上前仔细检查了窗台、床榻、墙壁等几处,凝眉叹道,“这家客栈住不得了!”
“怎么了?”君无瑕沉声问道。
“有人来过这里!”江蓠神情凝重,纤长的食指在窗棂边处轻轻一敲,说道,“看样子应该是从窗户离开的。”
君无瑕走过来,低头看着窗台的淡淡脚印痕迹,侧头又扫了一眼屋内整齐的陈设,淡道,“他们交过手?”
江蓠摇头答道,“不清楚,有脂粉香,该是个女人。” 顿了顿,她神情若有所思地又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
“……那脂粉香里有一股尸腐气!”
“尸气?!”君无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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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内没有生人气息,唯独江北月的这间屋子有古怪,看来是有人潜入过这里,君无暇极快的把江湖上擅用尸毒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个遍,眉头越皱越紧,那些人旁门左道,都不是良善好相与的。而且如果他没猜错,那人必是为了江北月,只不知是为了寻仇还是其他。
江北月此次是秘密下山,能准确知道他们行踪的,更是不简单。
现在江前辈她行踪未明,来人不知是友是敌,如真是心存恶意之人,那么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定是她,江蓠!
君无瑕俊面寒霜,心情起伏,二话不说抓牢了阿蓠的手,脚下生风地直奔李思天的房间。
果然如他所料,李思天的卧房并无任何不妥。
他心中的隐忧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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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瑕神情严肃地把发现的情况给李思天说了一遍。
李思天认真听完,沉吟半晌,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低低喟叹一声,似早已料到。
江蓠和君无暇对视一眼,心情复杂。
想起江北月前几日来找他说过的话,李思天心头忍不住一阵急躁,闭目静了静心,他说道,“刚刚外出打探者回报,傍晚时分,有人看见开阳城外二十里处聚集着蝙蝠,另外城南义庄失踪了十余具尸体” 话语一顿,他看向江蓠,正色道,“……阿蓠,你去一趟吧!”
江蓠漆黑的眼睛盯着李思天。
李思天别过头去。
江蓠脑中白光一闪,心里被什么东西猛地顶了一下,没来由的,竟有些慌了,心跳的厉害!
君无暇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侧头朝江蓠看去,阴影中看不清她的神色,唯有她身后的小手已捏紧拳头,紧紧地,紧紧地,只一会儿,她便扬起脸,声音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瓷瓶和两只拇指粗的熏香,一边放在桌上,一边说道,“这是克制尸毒的良药和香料,能保大家无忧,以备不时只需!”
君无瑕见她平静地过分的神情动作,不由皱着眉头一脸担忧,转脸看向李思天,“院长?”
李思天微叹一声,他本心眼里是不希望她以身涉险的,毕竟她还太年轻。可别人去他又实在是不放心……
江蓠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李伯伯……”
“我想跟她一起去!”君无瑕接口道,“请夫子准!”
江蓠瞪了他一眼,银牙轻咬,心里气闷道:话晚说了半步,居然让他接上了!
当着李思天的面,江蓠赶紧表明立场,说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留在这里!”说完她暗暗叹气,这话她自己都说的很没底气。
果然,君无瑕笑了一下,道,“这话好像应该我来说比较有说服力!”
江蓠又道,“还有师父呢,我们二人足以!”
君无瑕拧着俊眉,语气坚持,“江前辈行踪不明,你怎能保证一定能找到她?万一找到她之前,你遇到危险怎么办?让我和夫子如何向江前辈交代!”
“你小看我!”她怒。
君无瑕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没有小看你,你知道的。”
“你……”江蓠噎住。
君无瑕云淡风轻道,“无需多言,我去定了!”
江蓠鼓起腮帮,瞪他!
从小到大,君无瑕在她的心目中都是温文尔雅的,聪敏善良的,他好像从来没有争夺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什么,永远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前面。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好好先生的他居然也能言善辩,也可以这么任性难缠,毫不讲理。实在让她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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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犯者俨然是个用毒高手,她犹然记得江南风对君无瑕所做的。
有时候任你剑术卓佳,也抵挡小小迷香的魔力。
她不想再担惊受怕了。
可她同时也注意到,他说得是“要去”而不是“想去”。
君无暇一直是个有主见,能做主的,此时他主意已定,她再出语阻拦,怕也无用。
怎么办?
江蓠心头不妙的感觉异常强烈,突然很想像萧霁对张半半那样一个手刀看晕了他,让他好好睡一觉。
可是她也悲催地知道,她打不过他。
她一脸郁卒默默瞪着他不敢贸然行动,省得无意间提醒了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被他砍晕了。= =~
小声争吵间,李思天扶着额头,略嫌头痛地开口了,“莫吵了!阿蓠,就让无瑕陪你一起去吧!这样我也放心些。”
“李伯伯!”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快去快回,安全第一,切记切记。”李思天叮嘱道。
“是!”君无瑕恭敬应道。
“……是。”江蓠郁闷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