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顾老爷 ...
-
打发小安小念离开,任掌柜转身退回后堂,行不多步,向东又进一重墙门,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庭内松柏参天,树上鸟鸣嘈杂,树下一位老者倚躺在柳藤塌儿上看着一本书。
任掌柜轻言说道,“老爷,他们走了。”
顾老爷嗯了一声,依然看着手中的卷本,口里问道,“你怎么看?”
任掌柜斟酌道,“时间尚短,奴才只能判断一二。”说着,看顾老爷点了下头,他方继续道,“像是个好姑娘。”
顾老爷眼睛从手中的蓝皮卷本上稍稍移开,说道,“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任掌柜略一思索,还是决定不发表个人意见的陈述事实,道,“初入密室,她敏锐地在众多箱罗中一眼发现三色木禾,目标始终明确专一,我答应交与她后,她仍防范不接,让我手捧冰匣暂时受制,出其不意先谋一叶嚼用,”说到这里任掌柜心里叹了一声,又说道,“面对任家的财富,她目光清澈不遮不掩,坦率表现出欣赏,可对于我的诱惑,她又态度坚定地拒绝。”
顾老爷不觉放下手中的卷本,认真听完后微笑,“倒是个有趣的小姑娘!你可看出她对若阳的感觉?”
任掌柜低下头,“……请老爷责罚。”
顾老爷眉毛一挑,“哦?”
任掌柜苦笑,“那小姑娘心有城府又好似一切心事皆写在脸上,而儿女之情什么的,属下……”
任掌柜在商场打磨多年的后遗症就是多疑小心,遇事都要在心里转三转,越想越深,而算计的背后往往是对的,可今天……任掌柜不知道是那个白衣小姑娘太简单还是太复杂,使他到现在为止都无法做出绝对真实正确的答案,而未成熟的猜测他又不屑说出口,所以他缄默。
这边任掌柜无语,那边花花肠子更多的顾老爷也是无语。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最后顾老爷有些无奈说道,“也不怪你,知道你光棍多年没啥经验,我还让你去查探这些小儿女心事,是我考虑不周。”
任掌柜鼠目含泪:老爷,差事没办好也不带这样刺激人的!
顾老爷又悠悠问道,“听说跟她一起陪同来的还有一位青年?”
“是的。”任掌柜忧道。
顾老爷不屑地啐一声,哼哼道,“定是个绣花枕头!”话虽如此,他还是又问道,“她与那青年的感情如何?”
多年辅佐,任掌柜很理解这位老父亲的心情,偷眼看着他犹豫道,“……信赖有加?”
顾老爷脸一黑,言简意赅道,“杀了!”
任掌柜眉毛抖了抖,劝谏道,“探子回报说他们二人自小长大,亲如兄妹,江姑娘更是是君无瑕一手教养长大,相较他人自然感情亲厚些。奴才私以为那君无瑕心里若是存了份旖旎心思,怕是早就近水楼带先得月了,如今我们贸然干预,不好吧?”
顾老爷白了他一眼,个老光棍懂什么!
任掌柜委屈地眨眨眼,说道,“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任掌柜身边的拳头松了又紧,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撩起衣摆扑通跪下,轻声道,“老爷,少爷也不容易!”
“嗯?”
任掌柜咽了口唾沫,忐忑道,“老爷可曾相信过少爷?”
“大胆!”顾老爷一拍扶手,铁青着脸蓦然坐起身。
任掌柜脸一白,低头“咚咚咚”磕头恕罪,地上的青砖质地坚硬,没两下额头就磕破了皮,石砖上血色越来越深。顾老爷死死盯住他看了半天,然后深深喘了几口气,跌坐回椅中,耷拉着眼皮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挥挥手,“行了,别磕了,我看着闹心。”
任掌柜诺诺地停止磕头,可心中惧怕地仍不敢起身,额上流出的脏血流下来迷糊住眼睛,他不敢擦,只得垂头看着地面努力眨眼睛。
顾老爷视而不见,铁青的脸色慢慢恢复到了平常的脸色,他嘬了口茶水放回去,不咸不淡道,“师徒几年倒也有些情分,你对若阳倒是尽心尽力,情深意重。”一听这话任掌柜刚落下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了,对老主子了解颇深的他不由后背冷汗直冒,急急地重新磕头道,“老爷真是折杀奴才了!奴才不过前世有福,今生才得少爷纡尊降贵在奴才接管的铺子里呆了几年,怎能当得起师徒二字?!”说着又重重磕了两下。
顾老爷笑着虚扶起他,嘴里嗔道,“玩笑一句,你竟当真了!快起来说话。”
任掌柜干笑着在顾老爷的手扶下站起,还没站稳,耳边就听顾老爷慢悠悠道,“我自然知你最懂规矩,可今天怎么说出这么没分寸的话?”
任掌柜用衣袖擦擦汗,嗫嚅,“……奴才今天看见少爷的檀牌了。”
顾老爷眼中深意一闪而过,拖着长音道,“哦,你可认真看清楚了?”
“是,虽然取出了其中的木紫金,可那确实是少爷的檀牌。”
“哼,他竟给了她!想不到这小姑娘还有些手段!”顾老爷声音也随着凉了几分,问道,“那个小姑娘什么意思?”
任掌柜若有所思说,“她好像并不知道内情。”他心里是又嗔又无奈,怕是少爷为了让她安心手下,才哄小姑娘里面的无字无号的木紫金是重要的吧。知子莫若父,显然顾老爷也想到一块儿去了,忍不住撇嘴道,“他倒是体贴!”
任掌柜的胆气一次性用完再不敢多言,束手低头装聋子做哑巴不敢吭声。
顾老爷扫了他一眼,神情漠然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抽空捎信给他,就说世事焉能尽如人意,如果他连小差事都办不好,枉为我我顾文举的儿子,到时可别怪我心狠!”
“是!”心里叹了口气。
“派人悄悄注意她,务必别被发觉。”
“是。”
“好了,没事下去吧。”
任掌柜答应了一声,垂着头低眉顺耳地后退着下去了,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树叶的沙沙作响,顾老爷一个人呆在树下,静默半晌,然后往后一躺在圈椅中,把见老的身躯湮没在树冠的阴影里,嘴唇微翕忍不住轻轻道,“我这是为他好!”
“我这是为他好。”顾老爷对着空气又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
从任家当铺出来到重新上路,江蓠呆坐在舒适的车厢里,时不时地掀开包袱皮向里瞄一眼,自己都不自觉的,脸上放出一种傻呼呼的笑容来,为了掩饰这点,她总是眉眼弯弯地将视线投到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上去。
包袱里是一窝很可爱的白胖兔子,莹白软乎还冒着热气,泛着浅浅勾人的麦香甜气,她酝酿了半天勇气还是笑眯眯地舍不得吃。
可恨百密一疏,她稍一走神就被师父眼疾手快地叼走一只,三口两口吃干抹净后还特欠揍地哼哼说,“味道也不怎么样么!”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江蓠不由呆住2秒,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白胖小兔落入了狼外婆的肚腹,她竟来不及搭救,不由心疼之极!当下眸光如电深深看了坏师父一眼,看得江北月一阵心虚。
江蓠内牛满面地忍住掐她的脖子勒令她吐出来的冲动,默默垂下眼帘,冷面寒霜地欲独自下车离开,吓得江北月赶紧道歉,发誓到了开阳城一定以一百只兔子谢罪!
江蓠身形一滞,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她似要鉴别话语的真伪,江北月老脸严肃地再三保证。
“一百只?”
“一百只!”
“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
啪——
二人击掌为誓!
江蓠慢吞吞地又挪回里面,收收好小包袱在怀里,望着窗外有点郁闷,她还是觉得亏了。
江北月正襟危坐地盘膝坐着,眼角偷瞟江蓠一眼,心里切了一声道:不就是只糖兔子么,臭丫头,小气劲!
•
百合糕,艾窝窝,冰糖红果,蜜饯杏脯……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甜食是江蓠的最爱兼灭火器,任是心情不佳一见了美味小甜点她就会马上顺毛,跟小猫似的快乐地摇尾巴。
见往日英雄的小姑娘面对甜点如此没抵抗力,众人大惑不解:明明味觉紊乱,她怎么还能分清甜食呢?可不解归不解,从没有人敢去论证。
当然为老不尊妄想拔猫咪胡子的阮夫子是个例外。
往日温婉乖巧的小猫儿也会摇身变成狂躁凶悍的母老虎。
阮夫子舍身喂虎不怕死,以一个抹了糖衣的麻辣包子证明了这点!
教训是残酷的,经验是深刻的,阮夫子为他究竟能活几年探了探底,然后泪流满面地得出一个结论:少惹这个小姑娘,他或许可以活得更长一点!= =b
•
看不惯宝贝徒弟为了只兔子患得患失,江北月想了想,一个瓷瓶随手丢过去,敏锐察觉身后有异物接近的空气波动,江蓠条件反射的侧身避去,一个白瓷瓶顺势叮当一声轻砸在车壁上。
一声轻咦,江蓠奇怪地看了师父一眼,拧开上面的红绸木塞,瓶口幽香袭人,江蓠不由瞪大眼睛,口里喃喃道,“雪渊丹……”
外行人不知道,江蓠可是很清楚,雪渊丹是真正的救命仙丹,疗伤圣药!
但看配药用的药材珍贵稀缺可遇不可求,凝汇精华,拿捏火候,每次只能配成1颗而已!
其功效非同一般,续经脉,解百毒,润五气,不仅能打通武者堵塞的经脉,内力更上一层楼,更是疗伤圣药,传言只要病者只要还剩一口气,用泉水服下去,就能把人从鬼门关生拽回来!
江蓠倒到手心数了数,有三颗。
“这是你那两位师叔送你的见面礼!”江北月淡道。
江蓠眉眼如弯月,揣进怀里。
“高兴了?”
江蓠坦率地点头,朝师父扬起一个开心的笑容,道,“谢谢师父!”
江北月鄙视地别过头轻嗤一声,然后不动声色地翘起唇角,心里十分舒畅,嘿嘿,这小姑娘也挺好打发的么!
•
不用向之前那般担心错过平逢镇,江蓠心无旁骛地赖在车上,除了看书、调息、练手法,就是像小猪崽一样拼命磕丹药养膘。生活黑白分明单调的充实,偶尔下车遛食也没有轻浮的少年来骚扰,不得不说君无瑕办事经验老到。
•
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一觉醒来,江蓠蓦然发觉他们已经到了开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