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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春生葭律暧风吹 ...

  •   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向山上信步走去,穿过林间空地和茂密的灌木丛,四人便到了历代昆吾派掌门的墓冢群。

      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馒头状土堆正安详地晒着日光浴,头顶只有几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温柔地庇护着。

      墓前的每一株大树尽不相同,可一棵棵都高大挺拔,郁郁葱葱绿意盎然的很,在初秋的风中微微摇动。
      宁静祥和的地方。

      顾若阳和南宫愈呆呆地遥望着,心中同时想起自家华丽丽的祖坟,一时有些无语。

      无视两旁的“土馒头” 江蓠依旧心情极好的在前面引路,说道,“就在前面了!”走了几步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不由回头嗔道,“你们又怎么了?”

      顾若阳马上回神,快步赶上与她并肩而行,笑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昆吾派的掌门如此清廉正直,有些惊讶。”

      江蓠偏头瞧了他一眼,掩唇哧的一笑,眉眼弯弯道,“你是想说没想到昆吾派会如此清贫,连掌门的坟都弄得凄凄凉凉吧?”

      被她说中了,顾若阳讪讪。

      “这是掌门的墓地,如果你再看一下其他师叔祖们的墓就不会这样说了,”江蓠眼角淡淡扫了一旁的墓碑,道,“他们不是不敛财,而是一旦亡故便真的是一了百了,就算私财万贯也是无用,没有妻子儿女,无人继承,到头来还是彻彻底底的回归昆吾。”

      “你是在说昆吾派掌门的门规么?”

      江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想来创派祖师也是有苦衷的……”想了想,他还是斟酌道。

      江蓠冷笑了一声,讥讽道,“他的苦衷?他的苦衷是为了私利害死了爱人,一生孤苦临死前还不忘定下变态门规,什么历任掌门终身不得娶妻……不知有多少人毁在这个死人手上。”话到最后,她叹息一声,些微伤感。

      一阵风忽然吹过,风吹树动。

      坟墓前的树叶摇动着沙沙作响,大片的阳光从树叶空隙中漏出,颤动的光影投射在冰冷的墓石碑上,忽明忽暗的晃动着。

      顾若阳明白她说的意思。微微叹息。

      虽然昆吾派的创派掌门的秘辛也不尽如她所说的那么不堪,可后继之人的不幸确实与创派祖师脱不了干系。

      •
      顾若阳侧头看着她的柔美的侧脸,白皙秀美的脸庞沐浴在暖黄的阳光中,他眼睛里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柔和目光。

      一直认为她在强大的师父庇护下顺风顺水,多年相知相交他也从她的言谈中知道她一直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就连刚才,他都误以为她会觉得那些掌门们应该不管不顾地向命运反抗,他微笑了一下,想不到,她也不全似表面不解世事啊。

      “世故不好么?”江蓠心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心里的话被她接口说下去,顾若阳一惊,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话一出口他马上噤声,说多错多,沉默最好。

      江蓠轻笑一声。

      人活世间一遭是用来还债的。
      有人债多,有人债少,无论是昆吾派还是昆吾学院,都不如外人眼中的那般宁静美好。她很小时候就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把握自己的命运。

      这个世上有一些人,有些事,并不是人人都有胆量和勇气与之抗衡的,因为上天从没有给他们放抗的机会……所以她才难过。

      可又能怎样呢?

      傻站的顾若阳不知何时又追上她,莫名其妙地轻声道,“好在以前的昆吾派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是在安慰自己么?

      江蓠啼笑皆非,道,“在与不在,跟我又没有关系。”

      顾若阳一笑,道,“是我说错了。”

      江蓠侧头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顾同学其实并不像他外表表现的那样没有任何攻击力,恬淡孤僻又呆瓜,可真要说他精明吧,他又时不时的冒傻气,喜欢出神,说话有时候还会前言不搭后语。装傻也是技术活,她锐利地觉得顾若阳不似作伪。

      江蓠迷茫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看不透他。

      •
      一路交谈,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坟冢们的尽头。脚下的山路突然下泻,映入眼前的只是一片空灵——净蓝色的,清明的天。

      青山之上的洁净蓝天,万里无云,像极了平静如镜的清凉湖水,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搅得满湖涟漪。

      脚下白云片片,衣袂猎猎,顾若阳举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广袤天空半晌,空灵静寂中,他渐渐感到一种平淡中的恐怖,不禁有些失神。

      忽然听闻江蓠在身边话语低喃,未及听清,回头想要询问,映目的却是她如春花温暖真挚的笑靥。

      顾若阳注视着江蓠的笑容怔了怔,心头莫名一暖,微笑如同传染一样不由自主的浮上他的眼底,迅速驱散了糟糕的情绪,悄无声息的如同从未存在一样。

      她的眼眸灵动绚丽,神采飞扬,让人不忍移目,顾若阳唇角不受控制的往上翘,刚要扬起好看的微笑,就见江蓠突然身形一闪,如一只白燕急飞向天空!身后是陡然悬崖!

      顿时大惊失色!

      电光石火的瞬间,顾若阳单膝跪在崖边,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心脏险些蹦出喉咙,谷间的穿堂风吹起她的衣裙,飘然若仙。

      江蓠无比郁闷。

      她实在搞不懂他脑袋缺根筋怎的,死拉着她的手干什么?喵的,居然还一脸激动!

      “出什么事了?!”

      落在后面的南宫愈和祁御突然发现江蓠凭空消失,顾若阳同学神色紧张地回头朝他们直眨眼,不由心惊地飞奔过来!

      “顾若阳!要么快把我拉上去,要么赶紧松手,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江蓠瞪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道。

      顾若阳闻言抖了抖,紧握她的手却丝毫不放松,向下瞅了瞅,目测了一下她离身下的地面的距离,忐忑地认为他如果现在突然放手一定肯定确定死得会更难看!他不由咽了口唾沫,手一提力迅速把她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看到她安然无恙精气旺盛火气十足,他淡淡吁了口气,心有余悸。

      江蓠安全着陆,脸色不善地拍拍身上在崖壁上蹭上的泥土,不意外地发现手肘磨破出血丝,手腕也被他捏出一块淤青,不由摸摸头发同样心有余悸,暗道,“好小子,出手又快又狠,不然怕是要被他一把攥住头发毁手里了!”

      南宫愈抻长脖子往下看看,原来因为地势的关系,这个看似高耸入云的山崖并不甚高。而低崖下正是块广阔平坦的石地,只要稍用一下轻功垫底即可轻松跃下,他真心笑道,“阿蓠,这就是你找的好地方?真不错!”

      江蓠用鼻子哼了一声。

      南宫愈见江蓠模样凶狠地瞪着顾若阳,赶紧温笑着打圆场道,“哎呀呀~阿蓠,你不要怪若阳了!他也是因为担心你。”

      江蓠脸色缓了缓,别过头去。

      祁御冷眼一瞧,只见她露出衣袖的一截手腕皓白如雪,衬着上面捏痕恁地触目惊心,脸色腾时黑了。南宫愈也看到了,不由心中啧啧,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顾若阳。

      “抱歉……”

      顾若阳心知自己一着急出手重了,心虚加懊恼,垂下羽毛似的眼睫遮下两汪波光潋滟的春水。

      江蓠很想骂他一句什么,但又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忍住了,心里微叹一声:为什么明明是她受伤疼痛,他却抢先一步摆出一副比她还难过的样子?

      笨蛋顾若阳!

      •
      “你输了!”祁御忽然阴阳怪气道。

      江蓠心情正低落复杂,蓦然听到阴阳怪气地说话,条件反射的耳朵一竖,她听出了他这话里话外的挑衅戏谑,顿时心里说不出的羞恼,火气噌的一下从心口直窜到脸蛋!小脸如秋日的红苹果。

      江蓠抬头朝祁御微微一笑,眼风斜飞入鬓,如同迅速变了一个人一样连周身气质也变了。
      祁御看着她尽得师承,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恶魔微笑,心头直发毛,脑中的警钟滴溜溜叫个不停,大叫不妙地拔腿就要跑,可惜没跑几步就扑通一下栽倒在地,结结实实地跌了个跟头!祁御恨恨吐了吐口中的泥渣,咬牙切齿,“你狠!”

      江蓠微笑,“谢谢夸奖!”

      祁御提了提力,奈何不幸中招后身体酥软如泥,居然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悲惨地趴在地上任她取笑,不由大怒,“秃子!”

      江蓠摸摸一头青黛,逗他,“我秃么?”

      “毒妇!”

      “嘿嘿,其实你应该叫我药女才对,炼毒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爱好。”

      “老太婆,丑八怪!”

      江蓠眼睛一眯,回敬,“小不点。”

      祁御被戳到痛处,又开始愤怒点名,“你你你你!”

      江蓠扬眉道,“我我我我?”

      祁御词穷,气得直喘粗气,捶地咆哮,“阿蓠你等着,我早晚一天要讨回来!”

      “从小到大你都骂了八百遍了,没新意!”江蓠撇撇嘴,见他没什么新鲜词了,她朝顾若阳和南宫愈微微一笑,笑道,“家弟不太会骂人,让你们见笑了。”

      “谁是你弟弟……”祁御有气无力地咒骂。

      “不会!”南宫愈讪笑,心里擦了把冷汗,这个场景好……熟悉啊。

      顾若阳同情地看了南宫愈一眼。

      •
      四年多前,南宫为了表现朋友间的赤诚自作聪明的误食了她给的药丸,结果导致当夜他们的房门开开合合,经久不息,反复多次……

      后有起夜的学弟骇然发现他脸色苍白,虚脱在通往茅厕的路上,嘴里仍时不时的喃喃几声虚弱的咒骂,学弟刚想要过去搭救却赫然发现他身边还蹲了个白惨惨的女鬼,大惊之下,很窝囊地掉头就跑。

      等到那学弟呼朋唤友的招呼自己和同窗们前来时,深沉漆黑的夜色中阴风阵阵,只徒留南宫一人披着不知被谁盖上外衣横卧在石径间,那白色的鬼魂如凭空消失般已然不见!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昏迷的南宫愈救回,喂了几碗热汤才悠悠醒转,救了他一条小命。

      直到现在,昆吾书院仍有传言——

      昆吾书院的茅厕乃是闹鬼所在,有人看见一白惨惨的美艳女鬼隐于树后,两眼泛着鬼魅的莹红光芒,专门吸食男子精髓。

      一时间众学子人心不稳,跟打了鸡血似的开始打着灯笼结伴如厕,两眼冒着饥渴的绿光四处寻找女鬼,成为昆吾书院的又一道令严夫子深感头痛的夜间风景线。

      •
      不过,南宫的付出也算有所回报,至少她现在的眼中已经从明目张胆的防备渐渐变成了想要亲近又不太信任的神气,应该是一个好现象吧。

      顾若阳苦笑。

      •
      “今天有些晚了,能不能请你们先回去?我有些事要和祁御商量!”江蓠微笑道。

      南宫愈后脊一阵凉,赶紧笑道,“也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顾若阳看着她的手肘,小眼神那叫一个忧郁,“你的伤……”

      江蓠嘴角一抽,道,“没事,擦伤而已!”

      “可……”顾若阳皱眉还要说什么,却被南宫愈干笑着如龙卷风般迅速拖走了,满是灰尘的风中飘来南宫愈一丝细弱的话语,“你们慢慢聊~”

      江蓠含笑招手,目送他们远去,直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回头朝祁御轻柔一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春生葭律暧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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