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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护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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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芙对卢铮的了解大多是由孙书仪的口中得知的,她没想到书仪姐姐口中的那个热血侠义又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有如此犀利迫人的一面,当即有些怯懦了,双唇微颤,眉眼低垂,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着好不可怜。
见此局面,长公主便出来收场,笑道:“卢三莫要小题大做了,不过是闺阁女儿家的一点小事儿罢了,何以惊动刑部,倒显得你和傅大姑娘无容人的雅量了,依本宫看,既然林小姐言语上有失礼之处,不若让她抄写《女则》以儆效尤,至于傅五姑娘和尹小姐也不能说全无错处,也一并抄写吧,如此这般,不知傅大姑娘可满意?”
长公主亲自下场收拾残局,傅靖姮焉有不满之理,当即行礼道:“长公主所言极是,臣女也深觉此事不宜过分苛责,咱们到底是做大人的,怎好同几个小姑娘计较呢。”
傅靖姮这话说得极漂亮,长公主见有台阶可下,又对着卢铮问道:“卢三,你这未来新妇当真识大体懂道理,既然她都不追究了,你这可还要揪着不放?”
卢铮本就是为了傅靖姮才出这个头,不然他一个大男人怎耐烦同这后宅里只知赏花扑蝶的小姑娘扯皮,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了傅靖姮,只消一瞬便收了回来,拱手道:“长公主处事公允,臣心悦诚服。”
卢铮的一举一动,宁阳长公主都看得分明,不禁掩唇笑道:“记得去岁,你母亲还同本宫说道,你这泼皮性子日后恐难说个好媳妇儿,不曾想,也就半载时光,竟觅得傅大姑娘这般人物,到底这良缘天定,非人力可为,日后有傅大姑娘这般贤妻在你身侧辅佐提点,想来你父母也可少操着心了。”
长公主这话,一则断言他二人是天定良缘,并非私相授受,二则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这桩圣上所赐婚事极为赞同,一来一去,宴席上的人也都看清了风向,想来今日散席后,也不敢去违逆圣上及长公主的意愿,说些无根无据的荒诞言论。
见此间事毕,傅靖姮含笑俯身一礼道:“长公主盛赞,臣女愧不敢当,两个妹妹失礼之处万望长公主海涵,不若臣女这便领了她们回去面壁静心,抄写《女则》,也不辜负长公主今日教导。”
“也罢,那你便领了她们回去吧。”旋即对着卢铮道,“卢三你代本宫去送送她们,务必要让她们平安回府,莫生枝节。”
卢铮领命护送她们一行人到了长公主府门口,傅靖姮并不想过于麻烦他,面上挂着端庄客气的笑婉拒道:“天色还早,汴京正是热闹的时候,三公子久未回京,不妨去逛逛,我们自有府中护卫相送,想来天子脚下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前几日护送她回家,因她酒醉,许多话都未来得及说,难得寻着今日这个契机,却不料人家压根不想理他,卢铮不是什么由得人随意安排的性子,挑了挑眉沉声道:“我这人不爱热闹,护卫相送是他们的本分,我相送是我自己的心意,莫不是阿姮对我的心意避如蛇蝎?”
说罢,黑沉沉的眸子紧紧得盯着她,倒叫她凭空生出了几许不自在。
一旁看好戏的傅靖姝和尹静和对视一眼,极有眼力界儿道:“卢家姐夫要送长姐,长姐就莫要推拒了嘛,我正好跟静和姐姐还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就去坐她的马车好了。”
说完便动作极快地上了尹府的马车,未给傅靖姮留半分回绝的余地。
傅靖姮能如何呢?只得认命地跟卢铮同乘一车,一上车便倚着车壁做假寐状,卢铮焉能看不出来,语气中笑意分明:“别装了,我有正事同你说。”
傅靖姮闻言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裹着世家贵女的端庄面皮柔婉道:“卢三公子有话请讲,小女洗耳恭听。”
卢铮在军营待了几年,同直来直去心无城府的汉子们相处惯了,见傅靖姮这副假面虚伪的样子颇为碍眼,不留情面地揭穿她:“我素知傅大姑娘不是什么端庄守礼的闺阁弱女,在我面前你也无需时时刻刻装模作样,你装的难受,我看的也扎眼。”
傅靖姮斜睨了他一眼,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原本紧绷着的身姿一下松快了起来,如同一只无骨鱼一般瘫坐在马车上,声音也变得懒洋洋了:“卢三公子有话快说,我乏着呢,只想回府睡觉。”
“那日北夷朝宴,我父亲不忍你远嫁和亲困顿余生,是以推我出来为你解围,你我既非情投意合,更谈不上什么良缘天定,待成婚之后我会自请回甘州戍边,若我马革裹尸,你自当改嫁另觅良缘,若我有幸生还,也会同你和离,总不会误了你,抑或是你还有别的要求,尽可以说来,但凡不悖常理的,我都可允诺你。”卢铮一股脑将自己这些天酝酿的话说了出来,桩桩件件都为傅靖姮做足了考虑。
傅靖姮深受感动,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摆晃了晃,双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卢铮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女人恐怕说不出什么好话,果不其然,只听见她说道:“什么要求都可以吗?我能不能在我的私宅里悄悄地养几个面首?绝不让外人知晓!”
卢铮额角青筋迸发,甩开她的手咬牙切齿道:“傅!靖!姮!”
“不行就不行吧,那么凶干嘛?方才做戏的时候不是一口一个阿姮叫的多亲切,现下倒是变脸得快。”傅靖姮无所谓地说道,方才若不是因为他的什么青梅竹马,她何至于被人大庭广众之下泼脏水,小小地气一气他,勉强算是补偿吧。
卢铮不知晓她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只以为她真的狂悖至此,心下越发烦闷当初不该接她这个烫手山芋,压着火恐吓她道:“你若只是傅家女,随你养他十个八个面首,我也懒得管你,可你我已有婚约之盟,不日便要做我卢氏妇,你若敢顶着卢氏的名头行那起子放浪之事,让我颜面尽失,我看也不必和离了,待到我马革裹尸之日,必提前写下手书秉明圣上,你我夫妻鹣鲽情深不畏生死,让你同我共赴黄泉方不负咱们夫妻一场!”
烫手山芋傅靖姮还没有做好陪葬的准备,伸出手抚平卢铮因气恼而凌乱的前襟,讪笑道:“说几句玩笑话罢了,卢三公子怎的还当真了呢?”
卢铮剜了她一眼,便阖目养神,显然是不想再跟她说一句话了。
傅靖姮暗戳戳白了他一眼,便撩开了车帘,天色已渐渐擦黑,许多小贩已经支起摊子做起来买卖,馄饨、羊汤、面条、烧饼等应有尽有,这无疑将她的馋虫勾了出来,长公主府的宴席虽好,总是那些宫廷菜式,吃来吃去也便腻了,倒不如这市井滋味引人留恋。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傅靖姮喜出望外,忙叫车夫停车,自己马不停蹄地下了马车,小跑至小摊儿前,看了看锅里的汤羹,当即落座叫了一碗。
卢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下车跟了过去,见傅靖姮独自坐在摊前吃得尽兴,全然没有以往的端着架子装贵女的模样,不由得也引出了他的几分馋意,顺势也叫了一碗来吃。
还不忘打趣傅靖姮:“傅大姑娘也是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的了,怎的对这寻常百姓的汤羹如此迷恋?”
傅靖姮心里骂道不识货,她来这世界已经很多年了,但吃到胡辣汤还是头一回,想来这会儿胡辣汤还未享誉全国吧,皮笑肉不笑道:“山珍海味又如何呢?总比不过寻常百姓的食物这么裹腹暖心。”
卢铮自打认识傅靖姮以来,二人多是针锋相对的,少有这般意气相投的时候,舀起一勺胡辣汤送入嘴里,麻辣咸香,一口下去便觉得肚子里暖烘烘的,不禁感叹道:“如此食物戍边军士们若能吃到,恐怕也不畏北地的严寒了吧!”
傅靖姮闻言抬眸看了看卢铮,他面色上的怅然和寂寥莫名地触动了她,战士军前半死生,可粮饷却时有短缺,北地严寒又产不出什么裹腹的作物,光每年从她这边明里暗里接济甘州军的粮草便有千石之数,思及此,忽觉碗中的胡辣汤有些索然无味了。
傅靖姮托着腮静静地等着卢铮吃完胡辣汤,他虽已从戎,但世家的修养是刻在骨子里的,进食的速度虽然快却不粗鲁,挺拔的鼻尖上溢出细密的汗珠,麻辣咸香的胡辣汤浸润下,平素微暗的双唇也焕发出红润的光泽,饱满得诱人采撷。
卢铮吃完一抬头,便瞧见傅靖姮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当即粲然一笑调侃道:“傅大姑娘可是觉得小爷英俊潇洒尚可一观?”
傅靖姮冷哼道:“少臭美了,我是看你吃得比猪还快,觉得好笑罢了。”
说罢,又看见卢铮嘴角处沾染了汤渍,也没做多想,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揩掉了,还不忘嘲笑他:“卢三公子是三岁小儿么?吃东西还会弄脏脸颊。”
朦胧月色洒在二人身上,看着傅靖姮言笑晏晏地为他擦拭,卢铮心中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两人四目相对时,都目光闪烁地避开了。
卢铮轻咳了一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傅靖姮别过头掩饰微红的脸颊,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