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夏》如妙汀叙

35、chapter 35

　　“在看什么呀？走了……”于淼突然走到身边，偏头看向桑弥的手机屏幕。
　　桑弥吓了一跳，手机没拿稳，掉在地上，一声脆响。

　　于淼也被吓了一跳，“嚯！”

　　桑弥蹲下身去捡手机，心里想到却是，怎么每次的狼狈样都被会他撞上。
　　果然，刚拾起手机，他的短信就发来了：这么怕被人看见？哥哥和妹妹发信息也不行？

　　桑弥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心慌的背面，竟然还有一丝由背德带来的刺激感。

　　她脑子瞬间变得很乱，但似乎又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临时有事，抱歉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吃饭了。”桑弥说，“餐厅我已经订好了，淼淼帮我招待一下张老师。”
　　于淼不免疑问：“什么事啊？这么急。”

　　桑弥：“……老店天花板漏水，我过去看一下。”

　　张鸣成便说：“一起去好了，我能帮忙检查。”
　　桑弥差点咬到舌头，她果然还是不适合撒谎。

　　于淼略感奇怪地看一眼桑弥，然后偏过头跟张鸣成说：“怎么能麻烦张老师做维修工的事呢？物业会帮弥弥处理好的，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好了。”
　　她问桑弥：“订的哪家餐厅？”

　　桑弥把餐厅信息微信发给于淼，并说：“我有储值卡，你到时报我手机号就行。”
　　于淼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于淼和张鸣成相继把车开出去，桑弥的奥迪TT排在最后，比他们慢了很多。
　　眼见着他们的车已经汇入主路车流，桑弥才一踩油门，朝另一个方向驶去。奥迪TT同路旁的黑色奔驰擦身而过，她并未落下车窗，却无端感到奔驰的磨砂玻璃后面，有一双冷寂眼眸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

　　奥迪TT的车速比平时要快，游鱼一般穿梭在车流里。
　　桑弥看一眼后视镜，黑色奔驰不紧不慢地衔在后面，跟着她。

　　雨扑簌落下，雨刮器机械运转，桑弥的视线一霎清晰，又一霎模糊，如此往复。
　　一如她的心境。

　　桑弥把车开进云星公寓的地下车库，一辆白色丰田插队跟在她后面，挡住魏延霖的车。
　　后视镜里，桑弥看不见那辆黑色奔驰，漂浮在半空的心紧急下坠，坠到实处，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踏实了。

　　桑弥只觉得怕，怕黑色奔驰真的跟进来了，又怕他没有进来……

　　奥迪TT滑进固定车位，桑弥坐在驾驶座上没动，视线空茫望着前方。
　　手心里全是汗。

　　几秒后，黑色奔驰带着潮气堵在她车头的位置，和那天晚上一样。
　　驾驶座车窗落下，魏延霖左边手肘搭在窗框上，偏头朝她看来，那种好整以暇的姿态，好似头狼在看自己的猎物。

　　桑弥和他对视，解开安全带，“嘭”的一声，摔门下去。
　　魏延霖微挑眉，就这么看着她绕过车头，朝电梯口走去，几步之后，又停下，转身，走回到奔驰驾驶座旁。

　　“为什么跟着我？”桑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分明是占了上风的姿势，却没能转变两人狩猎者与猎物的角色关系。

　　魏延霖指尖轻按了下太阳穴，偏头笑着说：“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桑弥轻咬了下口腔里的肉，“没有”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不善于撒谎，特别在这样的时刻。

　　桑弥垂下眼皮，“你喝酒了吗？”
　　她声音很轻，似雨林里穿流而过的风。

　　魏延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轻按了下喇叭，他笑说：“你觉得呢？”
　　他还没闲到故意酒驾，给自己找麻烦。

　　“……我也没有。”桑弥说。

　　所以，他们都是清醒的。

　　“魏延霖，”桑弥忽然连名带姓地喊了他一声，她说，“你喜欢下雨天吗？”

　　魏延霖不笑了，一双寂寂深眸竟露出几分柔光，他说：“不喜欢。”
　　桑弥轻声说：“我也是。”

　　她两手撑在窗框上，慢慢俯下身，发梢扫过魏延霖的小臂皮肤，令他瞬间抬手绕过桑弥纤细脖颈，掌心按住她的后脑勺，同时，精准吻住她的唇。
　　一个长驱直入的吻，极具侵略性，四片唇瓣接触的瞬间，桑弥便身不由己地被他用舌尖撬开。
　　轰隆隆的巨响，分不清是外面在打雷，还是她的心跳。

　　大雨滂沱，今夏这场梅雨，终究令整座城市颠覆。

　　良久，“去楼上，还是换其他地方？”魏延霖含着桑弥的下唇，嗓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哑。
　　桑弥“唔”了一声，维持着弯腰站在车边、肩膀以上的部位都探进车内的姿势，她发出的音节根本来不及暴露在空气里，就被魏延霖吮吸吃掉。
　　“……楼上。”

　　魏延霖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又密不透风地吻了一会儿，然后才放开她。
　　他将车停在奥迪TT左侧，这两个停车位是当初桑弥买公寓时一并购下的。

　　桑弥站在一边理了理头发，不经意碰到脸上的皮肤，很烫。

　　魏延霖开了车门下来，黑衣黑裤，身形很是冷峭。
　　桑弥轻快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走在前面。魏延霖无声笑了下，落后半个身位，随她走进电梯。

　　到二十一楼，桑弥输入指纹开锁，她把包随手放在门边柜上，右手就撑在柜子边缘，单脚站立换鞋，一边换，一边没有半点歉意地通知魏延霖：“没有准备你的拖鞋。”
　　魏延霖反手阖上门，颀长的身影在不算宽敞的门厅，很有压迫感。
　　他笑说：“下次我自备？”

　　下次……
　　桑弥抬眼，小动物一样的纯真眼眸，说出来的话却带一点狡黠意味，“再说。”

　　魏延霖垂眼看她，两条长腿一迈，只消两步，就堪堪抵在了她身前。
　　桑弥往旁边闪了一下，两人的衣料窸窣摩擦，衣料下的皮肤无声擦出了火星。

　　桑弥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佯装镇定地问他：“喝点什么？”
　　魏延霖很有涵养地脱了鞋，踩在柏木地板上，“有什么？”

　　“咖啡。”

　　魏延霖很轻地蹙眉笑了下，“好。”

　　桑弥便走去吧台洗手，做咖啡。

　　桑弥生日那晚，魏延霖送她回来，只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今天，是他第一次进来。
　　这间两室一厅的公寓一百二十多平，次卧改做衣帽间，和主卧连通。客厅的沙发后面，做了整面的墙柜，透过玻璃柜门，可以看见里面整整齐齐、满满当当，放的全是杯子。目测，少说也有五六百只。
　　公寓整体风格柔和、清新，以白色为主调，只在少数摆件上用色大胆。

　　老实说，很不像刻板印象里学视觉传达艺术的人会住的房子，因为太简单也太平和了。
　　如果在房间里放上一些造型诡异的雕塑，或者色彩跳脱的装饰画，也许会像一点。

　　魏延霖听见磨豆子的声音，转头，看见桑弥立在吧台边，正在操作一个手持研磨器。
　　她穿烟蓝色薄纱衬衫，隐隐露出里面的白色细肩带小衫，下身配一条香槟粉阔腿裤，衬衫下摆松松束进裤腰，以致于一套本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穿搭，格外耐看，因为她的腰很细，腿很长。
　　最重要的，她很美。

　　魏延霖走近，“需要帮忙吗？”

　　手持研磨器用起来挺费劲，偏偏桑弥不喜欢自动咖啡机冲出来的味道，倘若自己喝，她一般都选择手冲咖啡。
　　听见魏延霖这样问，桑弥也就不跟他客气，双手越过吧台桌面，将研磨器递过去。

　　魏延霖却没接，他绕过吧台，走到桑弥身后，双手绕过她身侧，双手覆在她的手上，帮她。

　　桑弥后背僵直，被他的热度和那股凌冽的淡香整个从后面包围。
　　可魏延霖当真像是来帮忙的，握着她的手，一圈一圈，心无旁骛地磨豆子。

　　咖啡的原始香味在空气里逸散，手心里的温度越来越高。
　　桑弥转过头，不及和魏延霖目光对上，便被他低头衔住双唇。

　　研磨器在吧台上磕了一下，随后偏倒在侧。
　　谁也顾不上它。

　　桑弥先是偏转着头，后来整个身子被魏延霖翻转过来，正对着，贴着。
　　衬衫下摆散落，里面白色小衫的形状变了又变，魏延霖修长的指尖在她的肋骨处徘徊，有好几次已然探进去了，又伸出来。

　　这个吻格外细腻，他出奇地有耐心，一寸寸探索、描摹，好像桑弥是个被装在层层繁复盒子里的珍奇礼物，需要慢慢，慢慢地解开每一个关窍，然后，慢慢鉴赏。

　　中途，魏延霖贴着她的耳廓，哑声说：“怎么办，今天什么都没准备。”
　　桑弥思绪被吻成了一团理不清的丝线，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手掌抵在他胸前推了一下，自以为力道很大，实际上软绵绵的。

　　手机响，和外面的风声、雨声混在一起，并不那么明显。
　　直到桑弥仰躺在吧台上，双手抬起不小心把研磨器掀到地上，很响的一声，里面豆子也散落出来。桑弥一瞬惊醒，然后才辨别出手机在响。

　　“要接吗？”魏延霖两手撑在她脸侧，脸对着脸，在很近的距离看她。
　　桑弥慢半拍点了下头，怕是什么急事。

　　魏延霖便撑起上半身，同时两手掌在桑弥的后腰上，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托起来。

　　桑弥坐在吧台边沿，有些窘，因为魏延霖就站起她两腿之间，慢条斯理地扣扣子。
　　桑弥弓起左边膝盖，在他紧实的腰上抵了一下，“让一让。”

　　魏延霖问：“怎么让？”

　　桑弥抬眼睨了他一下，魏延霖轻笑出声，左眼眼尾处的小痣也似初月般往上升起。

　　桑弥抿住唇，两手撑在吧台上，双腿抬起，手掌借力，整个人轻盈地转了个面。然后在另一边的吧台边缘，跳到地板上。
　　她往门厅那边走，去拿手机，身后，魏延霖又笑了声。

　　桑弥才发现，他其实挺爱笑。只是平日里并没有多余的令他感到愉快的事？

　　屏幕上显示三通未接语音来电，全部来自于淼。
　　桑弥眼皮一跳，忙给她回过去。

　　“弥弥？我天，终于接通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于淼惊魂甫定的语气。
　　“不好意思啊，刚才没听到。”桑弥心虚道。

　　“没事没事。”于淼说：“那家餐厅真的很好吃，我给你带了几道菜，哈哈，当然，是刷的你卡。你还在店里吗？我给你送过来。”

　　“我不在店……在公寓。”桑弥说这话时，不由得回头看了眼魏延霖，他已经理好了衣裤，背对着站在阳台上，指间夹一支细烟，全然恢复了一贯的矜冷疏离。

　　“噢噢，那我去你公寓，今晚还可以再蹭个床位。”于淼笑嘻嘻地说。
　　“……好啊。”

　　桑弥挂了电话，走到阳台边，“我朋友要来了。”
　　魏延霖见过赶人的，没见过像桑弥这样，赶人赶得这么温和又自然的。

　　他笑了下，抽完最后一口烟，偏头找烟灰缸。
　　“等一下。”桑弥说完，立刻走进客厅，从满墙的小格子里取出一只土陶的无耳杯，端着，递到魏延霖面前。

　　杯子从外面看没什么稀奇，猩红的烟头扔进去的一刹，内壁上的纹路亮了一下，翠绿似初生的藤蔓，魏延霖还以为自己眼花。
　　桑弥抬眼和他对视，并不解释，只说：“这个就做你的烟灰缸。要带走吗？”

　　“可以寄存吗？”魏延霖笑问。
　　桑弥没说话。

　　魏延霖向她伸来左手，掌心朝上，“手机。”
　　桑弥不明就里，顿了顿，还是依言照做。

　　魏延霖当着她的面，切进短信页面，按照收发短信的最新时间排序，他的号码排在最顶端。
　　如他所料，只有裸号。

　　魏延霖指尖一点，新建联系人。
　　然后将屏幕转向桑弥，示意她填写备注名。

　　桑弥食指在虚拟键盘上点了几下，选中词组。
　　“是这个吗？”魏延霖托着手机，垂眸看她。

　　桑弥眨了下眼，“难道不是？”

　　她漂亮的食指落在屏幕上，点击确认，那串归属地为京市的号码，便被储存在“哥哥”这个备注名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