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夏》如妙汀叙

2、chapter 02

　　包厢里异常热闹，桑弥一进去，就有人站在门边两侧朝她喷礼花炮。
　　彩色花瓣从半空落到她和身后魏明朗的身上，朋友们一阵哄笑，不知谁在说：“像结婚。”

　　桑弥回头看一眼魏明朗，他也在看她，一对星眸亮晶晶的，满含笑意。

　　桑弥到得有些晚，大家都在喊着让寿星公赔三杯酒。
　　“我替她喝。”魏明朗从桌上端起一杯香槟，仰头便一饮而尽。在叫好声中，他又喝了两杯。

　　于淼一边鼓掌，一边附在桑弥耳边说：“哇，他对你真的好好。”
　　桑弥弯唇笑起来，“我知道。”

　　“那你们……”于淼用肩膀碰了碰桑弥，眼神不解。

　　桑弥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狡黠道：“我一个人说了又不算，你问他呀。”

　　“你等着。”

　　于淼从沙发上起身，桑弥赶紧拉住她，咽下嘴里的酒，“你干什么？”

　　“Surprise！”
　　于淼单眼眨了下，朝斜对面正在和几个男生说话的魏明朗走去。

　　于淼不知说了什么，围在那一圈的人都笑起来，转头看向桑弥的眼神愈加暧昧。
　　桑弥慢慢啜饮杯子里的酒，不知是酒精，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心跳有些快。

　　魏明朗手里被塞了话筒，人也被于淼推向了液晶显示屏前。
　　音乐声调小，所有人都看向魏明朗，也不时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桑弥。

　　斑斓灯光下，魏明朗人如其名，挺拔清俊，攥着话筒的修长指骨微微收紧，有些紧张，看向桑弥的眼神却似蓄了一整个春天的阳光，温暖又热烈。

　　桑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似擂鼓。

　　“弥弥，”魏明朗的声音通过话筒抵达她耳廓，桑弥听见他说，“这是我陪你度过的第二十三个生日，希望你每天都快乐，不止今天。”

　　桑弥笑了起来。

　　他们在人群中视线交接。

　　桑弥只比魏明朗小半岁，他们几乎是按照青梅竹马的范本一起长大的，桑弥熟悉魏明朗每一个微表情，因此很轻易捕捉到，他此时此刻眸光里一瞬的犹豫。

　　“表白！表白！”朋友们有节奏地鼓掌，热浪似的一波高过一波。
　　桑弥的心跳却慢慢恢复到正常速率。

　　魏明朗一眨不眨地看向她，似乎被大家拱着重新获得了勇气。
　　他对着话筒又喊了一声，“弥弥。”

　　桑弥站起身，朋友们兴奋地为她让开一条道。
　　桑弥走到魏明朗身边，中间的缝隙微乎其微，几近肩挨着肩的距离，她微笑着望向魏明朗，心里默默倒计时。

　　十、九、八……三、二、一。
　　魏明朗还是没有说出那句。

　　桑弥伸手取走魏明朗手里的话筒，笑说：“给寿星公一个面子，不要为难明朗啦。有什么话，我和他私下说。”

　　大家取笑桑弥太护着魏明朗，桑弥只是笑。
　　她说：“但是呢，还是要帮明朗宣布一个好消息。他收到了康大的offer，很快就要去美国攻读MBA。”

　　朋友们很捧场，高声祝贺魏明朗。
　　身侧，魏明朗笑得不太自然，他看向桑弥，有些欲言又止。

　　桑弥对他笑笑，转身点了首喜欢的歌，放肆唱起来。

　　过了一会儿，蛋糕推进来，桑弥站在和她差不多高的丝绒蛋糕前，双手交握抵在下巴处，闭眼许愿。
　　烛光摇曳，将她和身侧魏明朗的身影拉长，仿佛重叠在一起。

　　桑弥鼓起一口气，吹灭蜡烛。
　　可她已有预感，今年的愿望不会实现。

　　蛋糕吃的少，多数拿来互相抹着取乐。桑弥最遭殃，不止脸上，头发和胳膊上也沾了不少，身上的裙子也未能幸免。

　　桑弥要去洗手间清理，于淼问要不要陪她，桑弥摇头，“你玩你的，我顺便出去透透气。”

　　她没去看魏明朗在干什么，径直推开包厢门。

　　喧嚷一瞬间被隔绝在门后，桑弥肩膀往下松了几分。

　　蛋糕渍只能用纸巾粗略擦掉，不敢用清水洗，桑弥怕脸上的妆花了，眼线晕开，太难看。

　　不想这么快回包厢，桑弥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
　　雨依稀还在下，视野破碎，水雾和光线迷离成一片。

　　楼上，错开一个露台，魏延霖站在窗边吸烟，夜风撩动纱帘，视线不经意间朝斜下方掠去。
　　首先入目的是一片雪白单薄的后背，然后才是女孩子清艳的侧颜。

　　桑弥两只胳膊叠放在栏杆上，脸就这么靠在胳膊上。头发被蛋糕渍弄得黏黏嗒嗒，鬓间几缕却被风吹得扬起，雨丝飘在脸上也不顾，样子几分狼狈，几分凄迷。
　　一种破碎的美感。

　　有服务生路过，桑弥朝他要了一支烟和打火机。
　　过滤嘴含在唇间，细白的手指，一手擦动打火机砂轮，一手拢着火苗，低头的时候，长发被风吹到一边，颈骨冷清地凸起。

　　深吸一口，冷不丁被呛住。
　　桑弥捂着口鼻，一边咳得涨红了脸，一边惊讶地看向指尖的香烟，表情精彩绝伦。

　　“魏三，看什么呢？赢了就下桌，是不是有点不道义啊。”
　　身后包厢里，有人在喊他打牌，三缺一，就等他了。

　　烟云在眼前袅袅散开，楼下露台上桑弥的身影有些缥缈。魏延霖慢条斯理地吸进最后一口烟，而后将烟蒂按进银质烟灰缸里。
　　他随手拉上纱帘，转身回到牌桌上。

　　“弥弥。”魏明朗在包厢里没看见桑弥，出来找她。
　　看见她手上夹着的燃到一半的香烟，表情从惊愕快速变幻成歉疚。

　　桑弥从来不抽烟，他知道。

　　“这里风有吹着，空气很好。”桑弥笑说，仿佛没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

　　魏明朗站在她身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桑弥笑问：“什么时候去美国？”
　　“你怎么知道？”魏明朗拿到offr有一段时间了。

　　“阮姨告诉我的。”桑弥晃着手里的烟，就像小时候玩仙女棒那样。

　　“我妈还跟你说什么了？”魏明朗细心观察她的表情，见她并无异常，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阮姨让我空了去京市玩，在你出国前多陪陪你。”

　　“那你要去吗？”魏明朗问。

　　桑弥想了下，“说不准，这段时间店里挺忙的，也在选址开新店。”

　　魏明朗说：“那我在宁城多待几天。”

　　“确定魏爷爷和魏奶奶不催你回去？”烟快燃尽了，手指有点烧，桑弥转头找烟灰缸。

　　魏明朗朝她伸出一只手，桑弥微顿，转身，自己走到垃圾桶前，将烟蒂丢进灭烟槽里。

　　“让他们催好了，陪你才是大事。”魏明朗跟过来。

　　桑弥眼眸微垂，只笑笑，没应声。

　　-

　　只玩了几圈，把先前赢的都散出去，魏延霖将面前的牌一推，说：“不早了，改天再聚。”

　　“忙什么，回去也是孤家寡人。”
　　众人话虽这么说，见他走了，也都没了兴致。

　　魏延霖没和他们一道乘电梯，从楼梯下来。

　　桑弥这边也散了，只剩下魏明朗和她，两人一同把大家送的礼物装进袋子里。
　　包厢门是开着的，桑弥余光瞥见有道身影走进来，还以为是服务生，“可以再帮我拿两个置物袋吗……”

　　没听到回应，桑弥转头，魏延霖已经走到近前，一股凌冽的淡香混着烟草味扑到鼻尖，并不难闻，相反，这味道很独特，有股优雅和野性混杂的张力。

　　桑弥一瞬间想到四个字，旷野月色。

　　“哥，你怎么在这儿？”大约是兄长的血脉压制，魏明朗自小便有些怵魏延霖。

　　“过来有事。”魏延霖仍站在桑弥身侧，只偏头扫了魏明朗一眼。

　　桑弥低头继续装礼物，心里疑问魏延霖是直接从商场过来的，还是后来才来的。

　　魏延霖打了个电话，让司机上来帮忙拿东西，他问魏明朗：“晚上住哪儿？”

　　魏明朗看一眼桑弥，说：“订了酒店。”

　　“我送你。”
　　魏延霖的语气很淡，嗓音也很悦耳，可他的言辞里有种不容置喙的气势。

　　他只说要送魏明朗，但魏明朗不可能让桑弥一个人打车回去，于是结果便是，桑弥和魏明朗都上了魏延霖的车。

　　奔驰后车厢很大，容纳三个人绰绰有余。
　　桑弥坐在中间，车门关上，封闭空间里没人说话，只听得见司机开车的声音。

　　桑弥后背只象征性地挨着椅背，两腿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和两侧的人都隔着一段距离。
　　她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心里懊恼，刚才怎么没想起去坐副驾。

　　魏明朗也不似私下那么放松，一手搭在窗框上，脸朝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侧，左手边的人似乎有些乏了，双腿微敞，抱着双臂，意懒形怠地靠着椅背阖眼休息。

　　光线昏暗，开了暖气，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让人感到困倦。
　　桑弥提醒自己不要睡，眼皮却似有千斤重，后颈慢慢贴向椅背，脑袋一歪，她猛然睁大眼睛，手掌撑在座椅上。

　　“你靠着睡会吧。”魏明朗这才察觉到桑弥刚刚睡着了。

　　桑弥左手撑在真皮座椅上，这细微的声响也惊动了魏延霖，他掀起眼皮，视线于薄冥中瞥向桑弥。
　　桑弥正了正身子，转头对另一侧的魏明朗说：“快到了。”

　　魏明朗抬起一侧肩膀，示意桑弥，“靠着舒服些。”

　　桑弥笑了下，“不用。”

　　魏明朗张了张嘴，没再坚持。

　　司机先送魏明朗回酒店，魏明朗下车前对桑弥说：“我明早过来找你。”
　　“好。”

　　魏明朗站在车边，不太放心似的掌着车门，对兄长说：“哥，待会让司机把后备箱的东西帮弥弥送到楼上，她一个人拿不了。”

　　桑弥没逞强，说自己可以。
　　但莫名生出逆反心理，不愿意魏明朗再在这些细节上对她面面俱到。

　　车门合上。
　　桑弥自然地拉开和魏延霖之间的距离，挪到车门边坐着。裙子上的蛋糕渍不可避免地弄脏了座椅，桑弥这才想起，有些难堪。

　　“哥哥，明天我帮你洗车吧。”桑弥玩笑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嗯。”魏延霖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桑弥便没话了，拿不准魏延霖的意思，是否真要她洗车。

　　一束路灯照进来，桑弥余光瞥去，他还是那个姿势，却没睡，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细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

　　桑弥住的地方不远，司机将车开进公寓地下车库，不用吩咐，便自发去拿后备箱里的东西。
　　朋友们送的礼物很多，尤其魏明朗送了大大小小十七个，装在大号置物袋里，司机一个人提有些吃力。

　　“给我。”桑弥要帮着拿一袋，旁边却伸来一只修长手臂，魏延霖不知何时下了车，站在她身侧，一手接过司机递来的礼物袋，另一手随意将手里的西装外套扔给桑弥。

　　桑弥捧着魏延霖的外套，有些懵。
　　魏延霖睨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夜里气温下降，凉风从车库穿过，桑弥身上的裙子好看却不保暖，她犹豫一瞬，披上了。
　　外套还带着车里空调的暖意，混着那股极淡的香气，一瞬间压上肩头，从背后将她整个围住。

　　桑弥垂眸，快步走在前面，去按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