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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吃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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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姜末递过来的吸管,我把它戳进那杯黄色包装的纸杯里喝了一口,马上触电似的把管口吐了。
呸,太他妈烫了。
我心里骂了一句,看着那温热但又不冒烟的杯身,舌头上的钝痛感里留下的甜腻味告诉我这是杯牛奶。
“牛奶?”我看了一眼姜末,他拆吸管的动作停下来,样子懵得像只狗。
“我买了一杯牛奶一杯豆浆。你被烫了?”
“我看看。”
他作势要让我张嘴给他看我被烫的舌头,我说大惊小怪的。
我看着他手心里捏的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杯子,伸手拿了过来,又把手里这杯塞过去给他:“我不喝牛奶。”
末了,我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你长身体,你喝。”
姜末接过来,愣了一下才想起点头,他那双眼藏在刘海下面,头发和我一样乱:“……好。”
他应完的时候,我已经在拆用来装豆粉的塑料餐盒了。左手被砍伤了不方便,我就用手肘戳了戳姜末让他上。
“疼吗?”姜末这句话已经问了我一晚上。
“……不疼。”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问,但还是回答他了。
他还是抓着我那伤手,想问什么却始终没问。
小刀疤把吃空的泡面桶扔到我和姜末旁边的垃圾桶的时候,对面四仰八叉躺着的一个开始哼起来,想必是伤口发作疼得厉害。
我接过姜末打开的豆粉,掀开眼帘子暼对面人一眼,没说话。
“哥,你干了多少年刑警了?”那小刀疤走回他座位,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那声哥是喊我的。
“……哦,六年,之前干过四年交通指挥。”我干巴巴地说着,好像灵魂出窍一般,嘴里的豆浆滑进口腔,刚刚被烫到的舌中麻麻的。
“六年?我靠。”那小刀疤的眼睛圆瞪。
“怎么,我看起来像未成年?”我疑惑,但是被小刀疤听成了语气很冲的话,他赶紧应着。
“没有没有。”
“不过我说,你们讨债全是找未成年啊。”我低头吃豆粉,意有所指地淡淡说着,但是不去看姜末,因为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看我。
小刀疤被我为难住了,嘴角动了动,像要说什么。
“阿远?”
熟悉的女声从诊所外面传来。
她那近乎焊在身上的同一种类型穿搭,衬衫短袖,浅棕A字格子半身长裙。
中央电视台的小糊记者,白帆,我持续几个月仅通过电话线联系的人,现在站在诊所门口,不知道口中在喊谁。
她一开始没看到我,直到进来了,她才注意到。
“江……”她突然意识到我的身份现在不能说出名字,同时也震惊会在这里看见我。
我明明是一个已经不知所踪的逃犯。
她又看两边的人,这里俨然是一群群架之后的伤员,昨晚乱了一夜,个个都和抽了大烟的烟鬼似的合目养神。
当然还有人在嚎。
“你又帮人要债?”不是责怪的语气,但她紧紧皱眉,更像是担心。
我一瞟那边歪七扭八的一群人的反应,看出来她说的到底是谁。
胖的高的矮的瘦的,全在看着她,都有点心虚的样子。而只有一个人不看她,低着头,像是习惯性地闭眼侧头摸脖子,说是心虚,其实不耐烦的意味更多。
是他们的头子,小刀疤。
他抬头的时候白帆已经走到他面前了,白帆没有弯下腰来看他歪掉又被正回来的鼻梁,只是低头看他。
我看不懂这两人的渊源,不知不觉将手中的豆浆喝完然后把杯子捏扁。
要说白帆刚进来的时候,小刀疤表现得还是挺硬气的,可现在一抬头和白帆对视,他就跟泄了气的憋气球一样把头耷拉下去了,拉着白帆的手,头靠在她的大腿处。
“……嗯。”
“啊边远扬你真是……”白帆现在脸上才有了些许不满,抬头的同时把耳边掉下来的微卷头发撩上去,叹气一口。
原来这小刀疤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我一边看戏人的身份看着这两人,一边对他们认识这件事情不明所以。
看着关系还挺不一般。
叹息之后白帆转头看到我:“你们怎么打上的?”
她似乎是把我认成了她男朋友的要债对象,我看她询问的眼神之后略一耸肩。
她又看向姜末,不知道她有没有清楚事情原由,只是没再问,接下来就随便去要了个小板凳坐下。那小板凳是粗劣的草编椅,如果是冬天的话隔着厚实的布料坐着倒也还好,只是现在是夏天,坐上去真比铁椅子都还不舒服,身上的衣服多坐几次就可以被刮破洞了。
边远扬不出声,扯了扯她的衣角要和她换座位,她没理,只是掏出手机来看。
她一来,对面几乎所有人千奇百怪的姿势都没有了,下意识拘谨了起来,个个正襟危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他们老大。
此时此景已经不好再细问姜末他爹欠了多少钱了,正巧碰到点滴结束,我和姜末直接拍拍屁股收拾收拾走人,最近下雨很频繁,上午还是艳阳天,接近中午雨点就开始飘飘洒洒。
“没事,下次我们要出门的话,都记得带伞就可以了。”我看着从诊所门口挂的牌子上流下来的雨丝,淡淡地说。
不再管身后边远扬和白帆的事,我想起昨天姜末用来给我包扎的衣服,血迹是干得最快的液体,昨晚缝针包完伤口之后我就把还给他了,此时此刻一片红褐色血污的灰色短袖套在他身上,看起来他更像是那个受了重伤的人。
而我身上没什么血迹,甚至手臂上还夹着一个黑色衬衫外套。
我的手被包扎了,这外套自然是穿不上,抱了一整夜。
我准备故技重施。
这么想着,我觉得有点好笑,就笑着把外套甩给他:“拿着。”
这次他有点愣神了:
“你不穿吗?你手受伤了。”
“我不穿,你背上不也有伤。”
我用右手抓了抓额发,偏头看见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只好另作解释:“我的手上有绷带,这么窄的袖子也套不上……”
“给你披。”他往我怀里把这衬衫外套一塞,还不等我把他的表情看清,他就冲进了雨里。
他妈的狗崽子。
我心里骂完这句话,也追了上去,他在一个坑上绊了一下,于是我很快就追上了。
我把那衬衫外套张开扔他身上喊:“跑什么跑,我伤口上还有绷带呢又不至于湿透。别扔给我了,他妈的一会儿扔地上了泡水里谁都没得披,你也不怕你衣服的血冲下来一地吓死旁边的人。”
雨点并不小,他的头发已经有点湿,我跑得腹背上的伤有些牵扯着痛,脚步缓了下来,他也跟着我缓了下来。
我在雨里走着,他突然快步走赶上我,我感觉头上铺了一层什么,手腕被潮湿的手掌握住,和淡淡的烟味一起袭来的,是炙热体传来的温度。
我仰起脸看是他给我披了一半我那衬衫外套。
“……拜托你好好爱自己。”
我一怔愣,这句话落进心里,让我有点恍神。
嗯?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并不在我脸上,而是在前方的路面上,我们躲在这马上就会湿透的外套下面快步走着,这听起来像是无意中说出来的话。
可是雨太大了,这个外套真的湿透了。所幸前方还有一个门口安了塑料棚的便利店,我们两个冲到那里避雨。
这雨我想说应该是这个月以来下得最大的雨了,它以飞快的速度撞击上地面,地面上方浮起犹如白雾般击碎的雨水。
越下越大,和风一起飘进我的眼睛里,眼看这棚子也快要挡不住,姜末转身往我们身后便利店的玻璃门里探头。
他一弯腰,我看见他那两肩衣服上开的口子微微张开,露出锁骨来。
这就是年轻人的潮流吗。我心里挑眉。
他往里面扫了一圈,然后往一个方向锁定目标,转过来看我,眼睛里的笑意像是盛满溢出来的星星:“要吃冰吗?”
疯子,下大暴雨气温降下来了就吃冰。
“我们没那点钱。”
我淡淡地回他,也看向他看的地方。原来那里有个冰柜,上面贴着小雪人卡通图案。
去诊所缝针花了一些,这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生活将要更拮据,不然以后真的连在街边被打死去急诊的钱都没有了。
他只转过来看我,睫毛已经被雨沾湿,脸边有一滴雨挂着。他轻轻笑了一声,闷闷的声音带着得逞。
我耳边突然想起前两天我对姜末说的话:
“不要打架啊……”
姜末,你这个坏孩子。
我的狗好幼稚啊。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他好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