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剧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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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见未来后，可以改变未来吗？
这个问题背后存在一个对自由意志的讨论。假设有人像拿到人生剧本那样知晓未来将会发生的所有事情，拥有了知道未来的能力，他能否对自己的未来做出改变？
假设能够改变，那么显然，他所拿到的便不是真正的人生剧本，他无法进行真正预知。预知能力之所以成立，前提是他看到的是真实的、确定的未来。如果他成功地改变了它，那就证明他的能力失效，人生剧本是错的，可这便与他拥有预知能力的前提相互矛盾了。
假设未来无法改变，可为什么呢？他明明能选择以自由意志作出任何决定，如果剧本里预言他会在明天马路边摔一跤，那他要是偏偏就决定不出门，选择与预言对着干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的自由意志也是命运的一环，“他选择不出门”这个行为已经被记载在了剧本里：他以为自己改变了选择，就像最终应验在俄狄浦斯身上的神谕，这个改变本身才是他的命运。
可是人类的自由意志呢，自由意志的意义不就被剥夺了吗？可如果他存在自由意志，他也便不可能真正地预见未来了。否则这就会产生矛盾，人不可能既知道未来又不知道未来。
那么也许实际情况是这样的：预知未来改变了他。他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后，出于某种原因，使他不得不选择严格按照剧本上写的未来行事。
*
如果：当你的一生像画卷般全部铺满，一眼望去你知道所有的故事。过去未来并没有先后之分，它们位于同一张画卷里，并且同时、完整地展现在眼前。这时候你会做出什么选择？或者，你有选择吗？
此时此刻，太宰治便站在这样一幅画卷前。
这是说，他并非是从左往右一点点观看这幅画的——他一眼就看完了整个画面，一眼便是全部的人生剧本。
那么一切都得到了解释。另一个时间线的他说“拿到剧本就要好好演戏”，他的的确确在此刻拿到了剧本，得知了未来的全部走向。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可以改变，又好像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有一点很奇怪。他拿到的是属于自己的剧本，这本故事里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人，异能者或者普通人，并且基本都是发生在横滨的故事……但唯独没有记载和将来的五条悟有关的事。他只十分清楚地知道一点：在剧本翻到确切的节点时，他会再次穿越到五条悟的世界里去。
可是，从世界之间回来后频繁出现在眼前的，过去小时候的他和五条悟，未来长大后的他和五条悟，它们都像在他的记忆里……这是怎么回事？早已书写好的人生剧本里，又为什么会没有五条悟呢？它只给太宰治这么一个简单的提示，告诉他将在何时何地会再次穿越。只是这种程度，怎么能够算是预知未来？
——即使拥有剧本，也无法做到全知全能，吗。
“想我了吗？”
青年忽然转过脸来，鸽羽般柔软的白发微微一动，向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太宰治无法不被这样的笑容俘虏，他也跟着弯起眼眸，承认道：“是啊，想到了我们的过去。”
“好狡猾！”五条悟不满地抗议，“明明是问有没有想我，怎么变成了只是想到我，很不坦率欸你这家伙。”
未来那个时候，五条悟和他彼此紧挨，肩膀靠着肩膀，一同坐在沙发上。那是一个阳光扑满的惬意午后，透过落地窗的光安宁地落满客厅，光线在五条悟的发尖上留下一颗小小的光晕，那光晕是模糊的、流动的……恋人的雪色头发时常会随着外界光芒改变跟着产生不同的深浅变化，而在太宰治这一瞬的观察里，这枚光晕泛起了浅浅的虹色，时间似乎也具象成他发稍这抹流动的小小彩虹了。
这样细小的发现使太宰治忍不住微微笑了——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像他这样仔细地观察五条悟，更别说注意到他头发折射着的这缕光线……不知什么时候，恋人已经自顾自地凑到他面前来，那张在他心里已经描摹过千百遍的脸孔……视线消失了，是五条悟用手轻轻合上了他的双眼。
他顺着恋人的动作向后靠去，太宰能感受到对方稳稳地托着他的后脑。不一会儿，他已经枕在了一双结实、富有力量的大腿上。“好啦，不跟你计较。就这样睡一会吧？今天你也累了，”五条悟放低了声音，他的手不曾挪开，替太宰遮去了有些刺眼的阳光，“做个好梦。”他说。
——不要再给他看了。
越是看见这些不知来源的记忆，越是清晰地知道，当下，这一刻，五条悟根本不在他身边。这是未来吗，还是他失常产生的幻觉？不，他得去救悟，否则这样的未来该怎么到来呢？
……可现在他不能去。
与五条悟所存在的漫画类似，他的一生……是一本未完待续的小说。他已经提前知晓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情，剧本里有着每一个阶段的对应标题和故事，十六岁，他会参与经历“风暴使者”、“龙头战争”……十八岁时他已经是黑手党干部，在未来的一天他的挚友会死，然后他会选择叛逃……这些连贯的时间节点无可更改——即，预见未来的人不可能改变未来，也不可能将他所知的未来告诉别人。
只是忽然之间，人生就变成了一连串已知的待办事项。
乏味。无聊。好无聊。
他对将要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兴趣——这一览无余的一切，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一切。但就如另一个时空的“他”所说，太宰治必须演好这场属于他的剧本，否则他将不再是太宰治；即使他已经知晓未来，但他也必须付诸行动，才能使未来成为现实。
是的。他必须这么做，他只能这么做。他还不能去找悟，他必须先演绎完自己的故事……
“嗨。晚上好，‘我’。”
‘太宰治’和他笑着打招呼。
“……”太宰沉默地望着对面这位从容的、年长的自己。
他又进入‘梦境’了。眼前这位‘自己’与上一个又有所不同，这回看起来要更年轻些，像是二十二岁。这位不知来自哪条线的自己穿着沙色风衣，棕色马甲。他见太宰没反应，困惑地歪了歪头：“不会吧，难道这个时空线的我是笨蛋！？”
“闭嘴吧。”太宰治忍无可忍，任谁一连面见了两个相同的自己都会额角突突跳，“说吧，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对面二十二岁的沙色风衣男子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保持着好奇的神色左右眺望起这个空旷的空间，它似乎没有尽头。“原来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啊！”男子自顾自地称奇感叹道，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接着空空如也的梦境空间里忽然凭空出现了许多堆成山的蟹肉罐头。
男子围着罐头山转了又转，大声感叹：“哇！这也行得通啊～好厉害好厉害。喂，那边那个同位体，你要来尝尝吗？分你一个罐头哦。”
……好欠揍啊这人！太宰治对‘自己’的表演无语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其他的自己似乎都可以在这个空间里随心念而变出东西，而他却不行。啧，“我说——”少年绕过去打断他，“啰啰嗦嗦也要有个限度吧大叔。”
“哈！？”男子立马受伤地捂胸口，“居然叫我大叔……你这个小屁孩也太过分了吧，接下来你要是不哭着求我的话，我不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的！”
太宰的耐心告罄，不想再陪他继续玩：“那你倒是把我从你的空间里放出来啊，把我拉进梦境的是你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对方点点头，又咦了一声，“你是不是见过其他的我了？”
“怎么了？”
“没什么。”男子的表情有一瞬间变成了一种洞察的审视，随后很快又嬉皮笑脸起来：“看来你很被看好嘛。”
“嗯？不理解吗？”他端起开好的罐头吭哧吭哧就吃了起来，“味道居然和活着的时候是一样的，真不可思议啊。话说真的不吃吗？……噢噢～我知道，你更想听我解释我说的话的意思嘛。”
男子三两下解决完，罐头盒子立刻在他手上消失不见了。他似乎很热衷于说话，并且总是相当精准地猜中太宰治心中所想。一个两个的……每一个‘太宰治’的年龄都比他要大，似乎也都拥有比他更丰富的经历。也就是说，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是被这些人微妙地俯视着的。啊啊，真的是很火大——
“别生气嘛，我告诉你就是了。”男子很快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我想想，就从这里开始讲起吧。”
“这里是梦境空间，同时呢，我也是这里的主人。或者说，应该每一个出现在这里的‘我’都会成为梦境的主人，所以能像魔法一样变出很多现实里存在的东西。至于我出现在这里，并且把你拉进来的目的呢，很简单，我有需要传达给你的信息。”
“稍等一下。”太宰看向他，“你刚才说，死后——你已经死了？”
“是的呢，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已经死了。我所剩的意识只是为了帮助其他时间线的我自己，而不必重新犯下愚蠢的决定——虽然是死亡，但是一点感觉也没有诶！和我想象中的美妙之死也差别太大了！！”
太宰将这人再度打量了一遍，他看起来活蹦乱跳的，身上也并没有明显可见的伤，若说真的死了的话……“你是怎么死的？”他问。
“呀，问到重点了呢！”男子激动地一拍手，“让我来替你解答吧小不点同体君！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但我确确实实死了哦，非常彻底的那种。一眨眼就消失在世界上的死法哦，连世界也跟着一起死掉了呢！就是说你要是摸我一下就会发现好像摸不着一样——停，别过来！当然不是要你真的试一下，我可不想和自己有亲密接触——呜哇好恶心好恶心，想象了一下简直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呢。”
世界也跟着死掉吗……这个情况和他经历的世界末日倒是有点相似。
“关于悟呢，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提及此，刚才一直笑嘻嘻的男子忽然失去了表情。空旷的空间顿时安静下来，好像方才他人为制造的手舞足蹈的热闹只是幻觉而已。现在他的神色几乎完全冻住了，唇线收成了冷硬的一抿，“果然最后还是这个吗。”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吧，让我们来谈谈这件事。”
迥然不同的前后态度令太宰多留了几分心思。男子难得贴心地变出一张沙发让他一起坐下，又变出茶水慢条斯理地手动泡起来，似乎有意在拖延什么。但最终，“我犯了一个错。”他说，“希望你听了之后可以作为参考，引以为戒。”
“在我的时间里，我本来是武装侦探社社员——直到忽然穿越，来到了悟的世界。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这场穿越需要我完成什么，只是冥冥之中觉得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后来偶然间认识了悟，因为本来也无处可去，干脆答应了他邀请我加入他阵营的请求。
“当然，我依然认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和悟一起共事时我度过了一段很有意思的时间——也是在和他认识之后，我觉醒了‘灵力’。不过知道这个力量的称呼时已经是我死后的事了，我曾以为这只是异能力的变体而已，但并不是。那时候我和悟都没有察觉到它的不同寻常，即使是悟的六眼也没有看出它与咒力的不同之处——只是发现它意外地克制咒力。
“我犯的错误就是过早地展现了灵力的力量，想要用来帮悟一起改革。那·家·伙对灵力非常敏感，它很快就发现了我。很遗憾，即使到最后我也没得知它真正的名字。我们把它叫做‘千面’，它很擅长伪装——连人类的咒力走向也可以一并伪装，导致悟也看不穿它的真实身份。”男子慢慢喝了一口茶水，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啊啊、要说起来的话那家伙还真是十分十分让人头疼，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个几乎与世界同化的存在，只要它想，人类的存亡也不过只是在它的一念之间。但在我的时间线里，它一开始还在沉睡，是我的灵力令它醒了过来。也好在它是个相当自负性格糟糕的家伙，比起做那种消灭全部人类的无聊事情，更乐意变化着形态来逗弄人：有时候变成人类，有时候变成咒灵。不清楚它的真正目的，但它无法容忍‘灵力’的存在。作为诱饵是个好办法，但不能过早暴露。它会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出现——因此，必须尽早开始查它的踪迹，如果能够恰巧撞上它在沉睡的时间最好。”
“至于它的真实身份，”他摊手，“我也不知道。最后它直接把世界毁掉了，我没弄清楚这对它来说有什么好处——但一瞬间我也跟着死了，死了以后我忽然就想明白了呢，原来那叫做灵力。至于‘千面’，我和它接触的时间太短，它有可能是你没注意到的不起眼的任何一个人，请务必多加警惕。”
“……我知道了，”太宰治神情微动，“很宝贵的信息。等我找到悟的时候，我会多注意这方面的。”
至少他终于知道了敌人是谁。从描述上来看，这位二十二岁的太宰治和自己碰到的似乎是同一个人……或许不该称之为人。千面么……
以及，灵力？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力量。但如果真的按照男子所说，他上一回穿越到悟世界里，所使用的会不会就是灵力？太宰正要继续问他，对方却露出了毫不加掩饰的惊讶，一连重复问道：“悟不在你身边？你不在悟的世界？”
太宰治有些莫名：“是啊。”
“这不可能啊。”年长的他皱起眉，“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啊——真是，我为什么会来到失败的支线啊？”
“什么叫失败的支线？”太宰说，“我会和悟再次见面这点是确定的。”
对方看起来很恼火：“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太宰治于是将自己所看见的“再次穿越到五条悟的世界”的未来简单向他描述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了再次进入悟世界的的未来？”男子的态度显然十分怀疑，甚至对此有些啼笑皆非：“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还有这种能力啊。预知未来？小不点君，对着自己开玩笑很没必要。”
“既然你知道这点，”太宰指出，“所以是实话。我同样没必要骗你。”
“那么你也经历过悟世界的毁灭，是吗？”
见太宰治没有反驳，对方若有所思：“等等。仔细想想，我是说，假设你真的有这个能力的话……那么我来到这里帮助你也并不奇怪。我所说的失败的支线，指的就是其他某个时间线上的太宰治，和我一样没能改变悟死亡的命运，要么像我这样留下最后的意识去帮助别的时间线的自己，要么直接消失。既然你还活着，那么……”
男子再次叹了口气，重新回答起了他先前的问题：“好吧，我想，你先前的猜测大概是对的。如果你也曾拥有过似乎不属于那个世界的力量，那就是灵力——灵力会在遇到悟的时候觉醒，是不是？……啊，果然如此，看来我猜得没错。”
可是为什么？太宰思考着，前因后果在他脑海里飞速织成不连贯的网络，线索像凌乱散落的积木块，似乎在哪里缺少了很重要的一环……
为什么遇见悟会觉醒灵力？既然是觉醒，那么他身体里其实本来就拥有灵力吗，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或者说，封印？但是这个力量又从何而来？千面对灵力的存在非常敏感，那么他之前在悟世界里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展现他的力量的来着……对付咒茧？不，应该还要更早……但是‘千面’直到最后才开始出现，他和悟一直没能见到它的形象，从头到尾都只有千面依靠广播所传递的声音，更别说判断究竟是哪位了。既然拥有毁灭的本事，先前一直毫无动静又是因为什么？……还是它一直在他们身边？就算是这样，太宰治也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那么只剩下和眼前这另一个自己一样的原因……
沉睡。
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千面在沉睡！
是他的灵力使它醒了过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和世界同化，以至于轻而易举地操控整个世界？
太宰终于端起茶喝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从舌尖向整个口腔蔓延。好难喝，他漫无目的地想。他的味觉大概也被五条悟养刁了吧……
少年沉默着，无言地将剩下的茶喝完了。
观察到他的一系列变化，作为大人的太宰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也不用那么沮丧嘛。知道了不少信息的你胜算大概会比我大吧。我可是完全一无所知地来到悟那里的啊？真要抱怨也该是我吧。”
“……”
“就这样吧！”他站起来拍拍手，变出来的所有物体都瞬间消失了，“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哦，是该消失了。”
男子的视线落向了很远的地方，透过这个空旷的空间，被他掩饰得很好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流露出了破绽来。他微微仰头，喃喃：“真想再见你一次啊……悟。”
“等等！”太宰叫住他，终于抓住了一直以来都被隐约忽视的地方。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是说——你从何而来？”
风衣男子愣了一下。他像是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男子沉吟一会，好像骤然被点醒，但他仅剩的意识里并没有任何关于这点的信息。他想也许是有谁让他来到这里。但，“我想，这也是我自己的愿望，”他说，“我希望悟可以得到一个不必死去的结局。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执念之类的？”
太宰总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这个时间线的他显然对此并不清楚。他只得不太抱希望地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去过世界之间写下过留言？”
“世界之间？有趣的名字。”男子回过头，冲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啦同位体君，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呢。”
“关于你和悟——”
“啊，你猜得对。”他最后说：“我和他相爱。”
‘太宰治’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剧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