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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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弄得好糟糕哦。感觉如何？没办法追求到梦寐以求的死亡一定很遗憾吧。”
一片空旷安静的地方。
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太宰治被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那根手指戳完后又马上缩了回去，随着话音落下，太宰治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这时他边上的人明显变得不耐烦起来，“喂喂，我知道你醒了哦，最好快点起来吧。当着我的面装睡是没意义的啊。”
太宰治缓缓睁开一只眼睛，另外半只眼仍闭着，就像他本人还不想在此时醒来似的。“所以说你真的很吵，我正在休息啊。”他不情不愿地说。
过了好一会，少年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刚才一直流血不停的伤口眼下已经凝固住了，看来是身边的这个人“好心”地替他处理过，只不过手法相当敷衍，医用纱布随意地固定在他脖子上，完全不是对待致命伤的做法。
他看向这名一直站在旁边的男子——
白色西装外套，嵌着蓝宝石的波洛领结。黑发蓬松地搭在耳边，一双琥珀色瞳眸毫无遮挡，微微弯起带着笑意望着他。或许一般人被这样注视会觉得自己正被这名青年温柔对待着吧。但太宰治能从这双眼睛里读出明显的嘲笑意味。
毕竟，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当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时，即使是太宰治也觉得有些许难以言说的怪异。
另一个“他”的身量明显更高，粗略估计大概和现在的自己差了快十厘米吧；从气质上来看似乎不像在做黑手党，还有这股讨人厌的傲慢……二十六，或者二十七岁？是将来的他？或者，还存在另一个时空的他？
“嗯……”青年打了个响指，准确猜中了太宰心中所想那般回答说，“就当我是另一个你吧。另一个不同时间线上的你。”
“这里是哪？”他像是早有预料，在太宰开口提问之前再次截住他的话头，笑意吟吟道，“是很安全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差不多就像梦境之类的？醒来的时候你会感觉像在做梦。因为是梦境嘛，所以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再离奇都没关系哦。”
太宰治显得很冷静：“既然你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和我对话，那在漫画后面写留言的意义是？”少年一对乌珠瘆瘆地盯着他，“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一时兴起想逗弄自己。”
“留言？”青年停顿了一下，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指什么？”
……真话还是假话？
太宰：“你不知道？”
“啊~我知道了，这是在你的时间线里的经历吧。”他恍然大悟地说，“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漫画是什么——但，每个时间线里所发生的故事都是不同的，我没有能力查看你经历过的事。当然，你也不必告诉我你知道的信息，我已经不需要了。”
太宰治定定地审视他：“为什么？”
“我来到这里的使命只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它至关重要——无论如何，过去绝对不可以被改变。”
“过去？”
“没错没错。这是经验之谈啊。”
青年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椅子，优哉游哉地当着他面坐下，双腿交叠，说：“听不懂也没关系，姑且向你透露点其他信息吧。除了‘我’以外，你还会在梦境里见到其他的‘我’。当然，他们也是‘你’，只不过每一个‘太宰治’所位于的时间线是不同的。”
“……”
“嘛，不过我也没办法对你做出太多干扰就是了。”青年托着腮认真说，“不相信吗？这可是实话。不要怀疑自己嘛。再说我也没有害你的必要吧？”
可疑。不管怎么看都非常可疑。就算能够确认对方确实是“自己”，但他到底还是来自另外的时间线，有种自己在对付自己的既视感，所以果然还是非常不爽吗……事到如今，太宰治也懒得再去掩饰什么，直入主题：“别说废话，告诉我怎么见到悟。”
“现在还不行啊。”青年说，“耐心一点吧。”
太宰不解。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还是让其他的‘我’来告诉你吧。”对方意有所指地说。
“然后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做。”青年的脸上绽开神秘莫测的笑容，“不过，我的一个小忠告是，拿到剧本的话，就要学会好好演戏，做个出色的演员。”
“……”太宰治若有所思，“如果我不呢？”
对方耸耸肩，不以为然：“那就随便你咯。”
“总之，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时间正好也差不多，”青年说着，翘着腿伸了个懒腰，“你的梦也该醒了——哦对了。”
“离开这里后你的伤也会恢复。别再弄那么难看的自杀了，”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太宰治身上，淡淡道：
“毕竟，要是悟知道的话会生气的。”
……
等等，意思是悟在你的时空还活着吗——？
但是太宰治的疑问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如出一辙的旋涡快速席卷过他的意识，宛如梦境般虚幻空旷的地方一溜烟便消散了。等太宰治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少年下意识摸过脖子，那儿确实没有伤口，房间里也没有任何他受过伤的痕迹，刚才无法止住的鲜血像是一个荒谬的错觉——又或者做了一场很长的诡谲梦。梦醒来，一切都那么平和、那么正常，一成不变的公寓明明那么熟悉却又有些挥之不去的奇怪陌生感，太宰捂着额头，极力回想“梦境”中发生的事。
模糊的片段式记忆像气泡似的，零碎着一个个冒出来又很快消失，他能清晰记起某个定格的场景，比如他看见了自己；然而具体的细节却又在回忆里显得十分遥远，并且越来越远，随着时间分秒过去，他几乎要将梦里的一切全都忘记了。
太宰治从边上桌子拿过纸笔，趁着那些尚且清楚的记忆余韵还在，他得尽快记录下来——
【我选择了自杀但是失败了，我没有死。梦见了自己，他声称是另一个时间线的我，可信度很高。他告诉我需要遵守剧本做事，但是他坐着的椅子底下钻出一只老鼠，告诉我那是错误的。老鼠偏爱吃可口的名词，它吃掉了时钟秒针，秒针是时间的海浪，海浪能够看见未来，但它的眼神不好，无法区分蓝色与蔚蓝色】
与记忆争分夺秒的时间里，少年唰唰地写下梦境的内容，这一刻他并未觉得写的内容有何不妥。等他终于回想到无法再回忆时，太宰才像是猛地从迷糊状态中清醒过来，盯着自己写下的东西看了又看，然后发出了一个音节：
“哈？”
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
他分明记得自己写下的东西非常有逻辑、准确无误地描述了所有他想要记下的东西，他本人一看就能明白——但现在这纸上后半部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话？
向来冷静的少年难得流露出恼火的脸色，他干脆将这张写满胡言乱语的纸团起来，啪一下丢进纸篓里。好啊，少年冷冷地想，他何曾这般被当作小丑似的愚弄过？
笃笃，笃笃笃。
有人在试探性地敲门。
“……太宰大人？您在吗？”
这时机实在太不合时宜，哪来这么没眼力见的下属？现在他正不耐烦着——
【“你在的吧，太宰大人～？”】
诶？
五条悟的声音再一次与现实重合了。
未来的那一天，五条悟和他发生了一点可爱的小插曲。这时候五条悟的个子已经长得很高，似乎将将有一米九了。青年倚在墙上时几乎快与门框同高，他抬起手，敲了三下门。
“放我进来吧，太宰大人——”
五条悟讲话的时候故意拖起长调，放低姿态，声线夹成俏生生的甜美jk，可怜兮兮地央求他开门。通常来说这招屡试不爽，但太宰治会额外耐心地等他再撒会娇，好好欣赏一番，直到他满意为止，“叫大人也没有用，今天悟一个人睡哦？”
“真的吗？”五条悟难以置信地发问。
即使隔着门看不见，但太宰也依然能够想象到青年正扁着嘴，睁大双眼，两颗蓝眼一瞬不动地盯着门板，假装委委屈屈地注视他——那会是和太宰正式在一起后的事。成为恋人后他似乎愈发懂得使用脸蛋来进行攻击了，而太宰治本人也对逗弄五条悟这件事乐此不疲。
“把我关在外面吗？不要我抱着睡吗？要晾着这么聪明可爱帅气完美的男朋友吗？”五条悟一连发出好几个犀利的致命疑问，眼睛眨得溜圆溜圆，“我会伤心的哦、会哭的哦！绝对绝对会哭的！”
门打开了，他对上太宰治含着笑意的脸孔。
“那就拜托悟酱哭给我看看吧。”太宰治举起手机，“我会尽职尽责都录下来的——”
“你又来！”五条悟生气地瞪他。
“当然了，”太宰治理所当然，“毕竟这回游戏是悟酱输了嘛。”
“好啦！坏蛋阿治。”
白发青年勉强同意道，他微微低下头，挪开了太宰手上的摄像头，另一只手揽住太宰的腰。他不知道太宰早已打开了录像。眉心，鼻尖，眼睫，冰川蓝撞入蜜水似的琥珀眼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太宰大人？”
太宰治沉着脸，忍无可忍打开门，“到底有什么事？”少年面前垂首而立的下属正屏息以待，不敢直视他此刻的神情。
“说啊。”他命令道。
“是中原大人派我来的。”下属将头埋得更低，“传中原大人的话：关于您要求追查的‘那本漫画’，目前尚未找到明确线索。但是……”
“他让我来归还这个，说是您的东西。”他诚惶诚恐道，“还让您下次自杀的时候把东西看管好……”
太宰治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手心。那是一块普通到不起眼的不规则石头。他没有立刻去接。半晌，一抹辨不出情绪的笑意才在他唇角极淡地晕开。
“行了，”太宰治说，“我知道了。”
下属如蒙大赦，却又不敢立刻退下，直到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抬手示意，让他将石头放进室内。
对方战战兢兢地依言照做了。“还有，”就在下属躬身准备退开时，太宰治再次开口，“回去告诉中也，下次打赌我会酌情考虑对他放水的。”
……
太宰治重新关上门，公寓里再度沉寂下来。天色似乎暗了，红彤彤血一样的夕阳落下来，透过窗帘大块大块地铺满墙面，也打在这颗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子上。
这回倒是真的该感谢中也了。他想。
从世界之间出来后他就陷入了无端的记忆混乱，他当时没法对自己的突然晕倒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便随口扯了些搪塞的话来糊弄中也。索性小矮子也没仔细怀疑他，反倒将那块被他“下意识”遗忘的石头拿回来还给了他——这便是为什么他第一次借由书页穿越时，要执意带着中也来一同见证。
太宰治恰恰需要这么一个知晓事情大概的见证者，来替他确保情况不会完全脱离他的掌控。眼下……
他将石块拿在手心，异能力发动。熟悉的白光又一次亮起，石头在他手心变作一张纸——但与上次不同，这回不再是毫无内容的白纸。
上面只有一行字：
ピアスを紙の上に置く。
把耳钉放在纸上。这是书页给他的提示？还是……太宰治下意识摸向耳钉。这枚蓝宝石耳钉在他耳朵上实在太久太久了——银针穿过肉却没有带来疼痛，他此生仅此一枚的耳钉，另一半是留给五条悟的空缺。更为沉重的诺言刻进两颗分开的宝石，为他们的存在留下无法抹除的锚点。
那里面有五条悟灵魂的一部分啊。
要吗？
要摘下来吗？
去赌一个可能性——
“……悟。”太宰的指腹轻柔地抚摸着它。少年神情微动，喃喃：“你答应过的吧，悟……说好了哦，会帮我的。”
他将耳钉轻轻摘下。无论是银针还是宝石的部分都不曾受到任何磨损，时间似乎无法在这枚小小耳钉上留下痕迹，火红的晚霞翻进宝石，钴蓝的晶体一闪一闪，精细切割的棱角处染上灿烁的绯色，像一颗欲坠未坠的泪滴。
晶蓝泪珠打湿了纸张，洇开模糊的、泠泠的光，这光无限延伸无限四射，他从里面看见文字，数不清的假名与汉字在这光晕里流淌，一缕缕飘带似的，它们漂浮、游动……它们围绕着太宰，它们是如此漂亮而澄净的荧蓝色。
就像刻在基因里的天然本能，太宰向它们靠近。他不能很好理解这些飘动着的字符的意义，现在的场景有点像他异能力发动的样子，但也只是一些近似罢了；人会对这些光晕产生熟悉和亲近的感觉吗？比起他抓住它们，更像是它们捉住了太宰。
这些光持续地，灿烂地跳跃着，整间普通的公寓被蓝光笼罩，飘起的文字像一个个跳舞的小人，围着太宰又绕过它，梦境般的景象将一身漆黑的太宰包裹起来。莫名其妙地，太宰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颗小小的字符脱离了跳舞的队伍，它将自己歪成了简陋的蝴蝶形状，飘飘然地停在了他的指尖。这些东西没有意识也没有言语，太宰无法理解它们，可当这只像简笔画一样的蝴蝶碰到他的皮肤时，他无端地感受到了一种触动，蝴蝶触角轻柔地扫过他，这般温柔、美丽的意象……
是五条悟的灵魂，是为他割下的一部分，这是为他泛起的涟漪啊。
太宰的目光柔软。他向每一串飘荡的字符光点投去视线，渐渐地，它们的舞步似乎编成了一张密网，盈亮盈亮，千丝万缕地缠绕却不交错，少年被它们引导着跳起舞，旋转、后退，他闭起双眼，流水般柔软的丝线滑过他，他只能感受到一股微风的途经，轻轻地吹走了。再回过神来时，字符们已将编好的线网送到了他的手上。
太宰低下头。
那一瞬间，过去和未来像无数个潮涌般并行而至滚滚而来，雪白的浪花翻卷，时间成了那数不清的齐头并进的浪头，他的过往将来轰然迸现。像被浪潮拍打出的泡沫，摊平的故事持久不散。一瞥之下，一生的宿命涌入眼前。
原来如此……
……不，是只能如此啊。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