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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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日头高升，阳光如火，无声无息间就将大地炙烤成了一片滚烫的金黄色。
嫦娥出了地府离开南瞻部洲之时，凡间还是明媚的春天，再回来时，这里已是灿烂的夏。
坐在金黄色麦田的田埂边，她晃荡着盛满了西瓜汁的玉杯，闻着红色果汁散发出的鲜甜香气，听着冰块碰撞杯壁时的清脆声音，吹着树荫下已不再燥热的清风，神情闲适而惬意。
不枉她几年前特意去西域将西瓜提前引进给了种瓜圣手岚姐，她这才在东胜神洲试种了多久啊，自己就又喝上了与前世一般无二的冰西瓜汁。
唔，不对，是比前世凡人们做的更好喝的冰西瓜汁，毕竟她用的可不是后世凡人们研究出的那什么农药、肥料，而是东胜神洲富含灵气的灵泉水。
这滋味，那真是——巴适！
一口气将一整杯西瓜汁“咕嘟咕嘟”灌下去，嫦娥顿觉神清气爽，浑似比喝了瑶池琼浆都舒坦。
“所以娥姐，你已将这花都送到其他姐妹手里了？”
在她身旁的黄衣女子同样捧了一杯冰西瓜汁，与她并排仰躺在树荫下的摇椅上，翘着脚吹盛夏熏暖的微风。
“是啊，麦妹，那我跟你说，姐我可真是踏遍了五湖四海，才把姐妹们都给找全！”
想起自己这段时日的辛苦奔波，嫦娥简直要捧一把辛酸泪出来展示：“我也是没想到，我都是神仙，都能飞了，想把东西送到大家手里头，竟然还要花这么长时日！”
自公务员考试大典结束天庭一别，这百余位人族女祖姐妹们有了功德护体，不必再担忧一缕残魂难以在洪荒行走后，简直要放飞自我，下凡后就立刻四散到了天南海北。
若不是彼此之间一直保持联系，能够传音询问她们所在，她还真不知得去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她们！
“告别了玄姐、火姐之后，不是还有其他十几位姐妹也在北俱芦洲吗？我自然也是一一找到她们，给她们送花、布阵。”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过程和我适才说的找玄姐她们时发生的那些事大差不差——见识到了大家都是怎么斩妖除魔，又是怎么激发那些凡人斗志的，还在她们屠妖怪老巢时帮着望了几次风。”
“后来么，我就去了西牛贺洲。”
微微侧身，将杯子放在二人摇椅中央的小矮桌上，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吐槽”起来：“不得不说，年纪小就是性子莽，还得是祝妹她们敢啊！”
“知道这儿和东胜神洲是道教的地盘，不敢回荆楚老家同他们抢信徒，就另辟蹊径，跑到西牛贺洲去传她们的教，我去的时候她们都发展出一大批信徒了。”
“也就是那两位看不上西牛贺洲本地那些土著们，整日里忙着在外面‘偶遇’有缘法宝和修士，否则啊……”
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回忆着祝那胆大包天敢在圣人地盘挖墙脚的模样，她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接引与准提虽是向天道贷款功德才得以成圣，可到底也有了一身圣人修为，哪里是她们那几个残魂能轻易惹的？
若不是看她们只是在西牛贺洲边缘小打小闹，没猖狂到跑到灵山那边去，又给她们布了几十层阵法护体，她非得把她们打包带回来不可！
支持姐妹搞事业是要支持，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作死啊！
将她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看在眼里，麦不禁失笑，侧过身来劝她别在意：“好啦娥姐，别担心。祝她们虽看着跳脱，但其实心里都是有数的。”
“去西牛贺洲前她们就都打听过了，那两位的眼里而今只有已经修炼有成能够给他们壮大声势的修士，祝她们只是在凡人间发展信徒，不会被他们注意到的。”
“便是被发现了，以她们的机敏，也绝对能给自己周旋出逃跑时机的。”
祝好歹也是当年能以言语向三界神仙给部落祈祷来庇佑，令周遭所有人族信服于她的一代首领，那舌灿莲花的本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见嫦娥还是面露忧色，她失笑叹了口气，眸光转沉，瞧了瞧四周，确认嫦娥用太阴水华布下的隔音罩能防止谈话外泄后，方才低声道：“其实去西牛贺洲传.教，也是她们早在于娲皇宫清修时就提出过的想法。”
“你也知道，祝生前在楚地当她部落的大祝，是很懂如何建立宗.教、发展信徒的。若不是她那地方人少，说不得早就建立起了宗.教.国。”
听到那最后三个字，嫦娥脑中弦瞬间绷紧，侧眸蹙眉重复了一遍：“宗.教.国？”
这个名称，叫她无法不在意。
虽说因为自己出身于南瞻部洲，故而前世闲暇时几乎将大半精力都放在了观中原人族兴衰上，但凡间其它地域的凡人王朝，她也是多多少少听闻过一些的。
以宗.教统治一国的国度，并不是没有。
而以她的见识来看，只能说尊重，但不认同。
虽说东胜神洲上修仙门派也会管束山门附近的凡人，可那些道教门派往往只是“以凡人供奉门派——门派庇佑凡人”的利益关系与凡间来往，而不会如宗.教一样，为了获得信仰而试图引导凡人的思想。
更不提，许多宗.教何止是要引导人的思想，根本就是想彻底掌控！
想到此处，一双黛眉瞬间蹙紧，她猛地撑起身子，沉声问：“她不会要建立宗.教.国吧？”
尽管相信祝妹的为人与手腕，可信仰这种事一旦发展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控制？
一个管理不当，发展成了什么邪.教，就可能害得无数信徒家破人亡、生不如死啊！
即便没有把人害得那么惨，可光是剥夺了生灵应有的独立思考能力，使他们变成像前世某宗.教.国百姓们那浑浑噩噩如同傀儡一般愚昧麻木的模样，亦是造了大孽！
到了那等地步，届时天道降下的惩罚，可不是区区几道天雷那么简单！
一时之间，嫦娥也说不清自己是更担忧祝一个不慎孽果缠身，还是更担忧她的教派最后发展成了害人的邪.教……
“姐啊，你就是想得太多！”
盛满西瓜汁的玉杯被大力放在面前，荡漾起涟漪的鲜红色唤回了她逐渐飘散的思绪，嫦娥不解抬眸，就见麦再次无奈叹气：“我是看出来了，你是但凡听到点儿事，就开始胡思乱想，非要把事情想到最糟糕的地步去！”
“唉，我只是那么随口调侃一句，祝可没有真要建立宗.教.国的意思！”
她也是奇了怪了，娥姐明明该是个逍遥于天地间万事不萦于怀的神仙，可怎么整日里净忧国忧民，比她们这些曾经当过部落首领的人还想得多、想得深、想得悲观？！
难怪牧决定要陪在她身边，若真留她一个人整日里想东想西，心力交瘁下，纵使她是个神仙那也顶不住啊！
凡人想太多容易老得快，神仙想太多还容易走火入魔呢！
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把玉杯塞进娥姐手里，麦耐心解释道：“你想想我刚刚的语气，那不就是因为觉得宗.教.国不是个口口口，才会这么调侃的吗？”
“我既然会这么想，祝与我一起在娲皇宫住了万年之久，当然也不会有这种打算啦！”
探出大半个身子到矮桌上方，她轻声说出祝真实的打算：“相反，正是怕西牛贺洲出现这等事，让凡人们成为那所谓佛陀脚下的蝼蚁，祝才要去争夺信仰。”
“——与其坐视人们信仰其实根本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只忽悠着他们迷失自我献出一切的佛陀，倒不如假借宗.教之名，行教书传道之实，教会他们如何自力更生、珍惜自身、思辨道理……”
以极低的音量将这几乎是要掘西方圣人教派根基的计划和盘托出，她抽身躺回摇椅上，抖着脚总结：“所以啊娥姐，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行事都有数的~”
自知自己是老毛病犯了，被前世莫名其妙害得三界灵气逸散的末法绝境吓得草木皆兵，生怕又有姐妹如前世一样功德不足就此魂飞魄散，嫦娥注视着麦笑呵呵的侧脸，默然一笑，没有为自己的多心而辩解。
这一世，为了避免劫难再次降临，她只怕自己想得不够多、不够深。
只是这涉及前世之事的隐情，在姐妹们还不够强大之前，她却是无法对她们透露的。
否则，在这随便一个大能都能轻松给她们搜魂的洪荒中，无异于是要给她们惹祸。
也罢，她们不明白也好。
自己重生回来请她们出娲皇宫，本也是希望她们能像如今这般，轻松自在地生活的。
压抑下每每忆起她们前世结局时都会情不自禁从心底里涌上来的那股酸涩之情，对着笑吟吟劝解着自己的麦，嫦娥轻轻颔首：“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不害人作孽是她的底线，假使真有哪个姐妹去建什么邪.教，都不用天道出手，她但凡知道了，恐怕都会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强逼着自己去大义灭亲的。
而只要不触及这一点，祝哪怕是真得罪了西方教两位圣人，她都敢跟他们打一场把人给护下来！
仰头灌下一整杯西瓜汁，扫掉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混乱思绪，她眯了眯眼，又主动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对了，我还没和你说呢！”
“我离开西牛贺洲之后，你猜我去哪里了？”
心知娥姐这是有意转移话题，化解掉适才莫名其妙沉闷下去的气氛，麦当即很捧场地接话：“不是东胜神洲吗？”
凡间一共就四大部洲，她先后从北俱芦洲、西牛贺洲离开，如今又回了二人脚下这个南瞻部洲，可不就只剩下一个东胜神洲了。
谁知这仅剩的一个答案，却被嫦娥否决了。
大概早料到了麦猜不对，她略有些嘚瑟地竖起食指摇了摇，含笑否认：“这你可猜错了，我在到东胜神洲前，可是路过了西海呢！”
“西海？”麦这才意识到自己光想着凡间的陆地，倒是把此外的海域给忽略了。
不过有了这个提示，她很快就猜测出嫦娥是要说什么了：“哦哦哦！我知道了，你是先去给净姐送花了是不是？”
“还真叫你猜对了！”想卖的关子没卖成，嫦娥也不羞恼，继续兴致勃勃地与麦分享这次的经历，“我本来是想在岸边把花送给净姐的，可她传音说她收集海底灵液正到了最关键的一步，脱不开身……”
“没法子，我就只好自己下去找她啦。”
之所以如此兴致勃勃，只因这次下海的经历，对她而言，两辈子加起来也算是头一回的新鲜事呢——
前世她前期行事低调长年宅居广寒宫，后期为抵御末法绝境更是寸步不移地守着太阴星上的大阵，几乎九成九的日子都是在天上度过的，虽偶有几次下过海，可那也都是为解决事端而去，急切之下又哪里有好好观赏一遍海底风光的雅兴呢；
而重生以来这几年，她虽然频频下凡，但也多是在内陆行走奔波，顶多到东海仙岛上喝了几口水，也是真没机会下一下水。
故而这次趁机下海逛了一圈儿，对她来说，属实是很新鲜的体验了。
“你下海啦？”双眼微微睁大，麦也颇感兴趣地扭过来身子，往嫦娥的方向倾了倾，“我这些年不是在天上就是在内陆，还真没下过海。快和我说说，海底是什么样？！”
她这么捧场，嫦娥登时就更有了分享欲，抬手续了杯西瓜汁开始回忆道：“这海底呀，那是真深！”
“我寻着净姐气息一路下落，感觉都有从凡间飞到南天门的距离了，才终于落到了海底。”
“那下头啊，跟咱们在岸边看到的，可是截然不同！”
很有些感慨地晃了晃玉杯，她瞧着杯子里色泽鲜亮的红色果汁，打比方说：“就像咱们这么看，觉得这水的颜色就和水面一样，是彩色的。”
“可实际上，海底最深处日光都透不进去，里面早不像海面一样一片蔚蓝，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黑的啊？！”第一次听说这个，麦不由瞪大了眼啧啧称奇，“娲皇宫河底亮堂堂的，水也是蓝的、绿的、紫的、黄的什么色都有，我从前还以为海底也一样呢！”
“娲皇宫？”嫦娥闻言一乐，摆摆手用前几日同净新学到的知识辟谣，“那估计是娘娘收集了三界诸多灵河才有的效果，凡间河水要是够深够浑浊，底下大多也都透不进光，黑乎乎的一片。”
“可要都这么黑的话，”歪着脑袋想了想，麦不太确定地问，“那你下去之后，岂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这与嫦娥是不是神仙、视力好不好无关，而是在没有光的场景下，万物处于混沌之中，纵然再怎么努力去瞧，怕也只能瞧到一片黑暗。
“是啊，”果然，嫦娥点头肯定，旋即打了个响指，在指尖上化出了一抹明亮的赤红火焰，“幸好火姐早有预料，在我走之前给了我一缕她在北俱芦洲新降服的灵火。”
“我当时一把这火变出来，那是立刻就把海底方圆十里都给照得一片通明了！”
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抖了抖手指又换了另一抹浅青色的灵火出来：“对了，瞧我，刚刚光急着让你炼化曼陀罗华，倒是把这个给忘了。”
“这是火姐托我带给你的，说是她在北俱芦洲无意间发现的，有这火在的地方，哪怕是冬天，那山里的植物也都长得很好。”
“你不是要研究凡人也能亩产万斤的粮食吗？她说你可以配合这火试试，说不定能有用处呢~”
“嘿，成，还得是火姐思虑周全。我正担心这西岐夜里冷，怕冻坏了庄稼呢！”喜滋滋接过灵火，麦继续问，“那你点了火之后，看清海里头都有啥了吗？”
“娲皇宫里那些小海族都说，海底里的妖长相都很好玩呢！”
“这倒是真的，”眼前浮现起自己见过的那几只海妖，嫦娥心有余悸地撇撇嘴，“何止是好玩，根本是恐怖！”
“你是不知道，我看清楚的时候，那真是吓了一大跳！”
“这海妖和地上、天上有手有脚的妖怪又不一样，有的就像一团液体，看上去黏糊糊的好恶心，还有的身上几十上百条触须，在水里飘来飘去像好多条毒蛇纠缠在一起，还有的身上疙疙瘩瘩的，跟全身长满了瘤子一样！”
“嘶——，”弱小可怜又无辜地缩在摇椅上，她脸色复杂，语气既惊恐又嫌弃，“真是和净姐说的一样，他们仗着自己在深海里没人能看到，那是什么奇形怪状都敢长！”
“噫——，”麦被她说得哪怕自己只是魂体都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了抖身子之后，一言难尽道，“真没想到海妖是这样的，明明娲皇宫里的鲛人、鱼精都很好看的呀。”
“哦是，”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间黑了海妖形象一把，怕麦就此产生什么刻板印象，再被吓得连海都不敢下了，嫦娥连忙找补，“我刚刚说得那些只是个例，也是有好看的！”
“像帮净姐过滤海水的海藻精，翠绿翠绿的就很可爱。还有送了她一套贝壳房的蚌精，粉粉嫩嫩的也很娇俏。帮她抓着房子免得被海水冲走的珊瑚精，那也是很精致的小姑娘……”
广阔无垠的金黄色麦浪前，坐在摇椅上的白衣女子捧着杯鲜甜果汁，对身旁双眼晶亮的黄衫女子眉飞色舞地将这一路见闻娓娓道来。
身后大树上葱郁的叶子被轻风吹拂起，“哗啦啦”的轻响声和着不时响起的蝉鸣，勾勒出了夏日熏暖又清爽的模样……
难得谈兴如此高，絮絮叨叨数了一遍自己在海底见过的漂亮海妖，又简单聊了几句东胜神洲的姐妹们正热火朝天召集当地仙门给人族女祖们建庙之事，直到头顶炙热的烈日逐渐西斜，夕阳日辉由浓转淡，嫦娥才意味犹尽地躺回到椅背上。
目光扫过眼前连绵起伏的麦浪，瞧着那一株株比人都高、比竹子还粗，且在这夏季就已成熟到变为金黄色的麦子，她转而问起了麦的近况：“哎，光我一直在说了，还没问问你呢。”
“现今你在这西岐城外，是个什么情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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