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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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着不详血色的河水卷席起七零八碎的血肉，淌过冷硬如刃的渊壁，自两侧滚滚而下，向着难以窥见底部的深渊轰然涌落。
在河岸旁，一袭黑袍的女子平静收刀，似乎方才并非在和妖魔恶战，而只是随随便便杀了条小鱼般轻松。
下方肃杀汹涌仿若能吞噬一切妖魔的红，与上方顶天立地好像能撑起安逸宁静的黑，在这一刻，冲撞出了极致的美感。
至少落在月镜前屏气凝息了许久的凡人们眼中，是一幅令他们终生难忘的震撼场景。
那一双双不敢直视日月，在麻木中变得晦暗干涸的眼瞳，终于泛起了光泽。
或许是石刀劈斩妖魔的光，又或许是水河流吞噬妖魔的水，悄无声息地，盈亮了他们的眼睛。
光虽微弱，然星火亦可燎原。
嫦娥目光自月镜上收回，无意间扫过这些凡人们的眼眸，不觉弯起唇角。
而这时，月镜中的玄也投注了视线过来，抬起手臂晃了晃衣袖，勾唇而笑：“小娥，多谢啦。”
那本是一片黑的衣袍，被她这么一晃，登时荡漾起隐隐流光。
——那是月光，也是鱼妖们偷袭之时，暗河河道里亮起的第三道光。
既然鱼妖已被尽皆除去，不必担心旁人窥听，月镜这头的声音也就不必再隐去了。
嫦娥抬指施法，将自己因与有荣焉而不觉含笑的声音送去那边，喟叹道：“是我多事了，玄姐行事谨慎，便是没有我出手，也定然安然无恙。”
只是刚刚那凡人小姑娘和年长女子太过焦急，北俱芦洲的鱼妖们在她这里也确实没有什么信誉可言，是以未曾与两位姐姐沟通过，她便自顾自送了一道太阴水华过去给玄姐防身。
虽说也是关心则乱，但比起笃信玄姐能力的火姐，自己终归是小看了玄姐的能力。
玄自然不会为自家小妹妹的关心之举而恼怒，听出了她语气中隐含的羞赧后，反倒是爽朗一笑，挥手安慰：“你可没多事，若不是有你这法力护体，我可不敢这样硬冲。”
那鱼妖们最后袭来的幽蓝色水波，散出的气息可不似他们此前法术那般浅薄，若非她更早一霎感知到了悄然护住自己的太阴水华，还真是不敢就那样大喇喇横刀挡下。
按她当年在凡间时对敌的惯性，大抵是得想法设法躲掉的。
可若是如此，那她今夜有意在凡人们面前树立的光辉形象，或许便要就此崩塌了。
谢过嫦娥后，玄又低头瞧向脚下。
定定看了那深渊般的河底片刻，她沉沉叹了口气。
唉，打架一时爽，收拾战场火葬场啊！
这些鱼血和鱼肉可不能任由它们在河里飘着，甚至更早些时候顺着河水流走了的那些也都得收拾起来。
否则若是被其他妖族发现了这里死了许多鱼妖，怕是自己与火带着凡人们藏身在此的消息就要彻底暴露在妖族眼中了。
她与火固然不怕妖魔，可眼下这些连军队都还称不上的凡人们，还无力承受被妖魔盯上的后果。
可——
对敌之时高高扬起的双眉耷拉下来，面对妖族千军万马也不曾怯战的人族首领此刻愁容满面。
——可打扫战场，真的很心累啊！！！
她宁愿杀千万只妖，也不愿一点点去搜寻他们不知飞溅到了何处去的碎肉、残血。
那星星点点的，落在阴暗处，同细沙碎石也没分别了！
幸而，月镜这头，一眼看出自家姐妹在愁什么的火无奈一笑，适时开口解围道：“今夜太晚了，你先把那地方下好禁制，免得气息外泄，就回来吧。”
“等白日里，我带着大家一起去打扫。那些鱼妖欺负了大伙儿那么久，如今有了机会，合该让大家砸他们几石头消消气。”
亲手用石头砸妖，哪怕只是妖的尸首，以此来消减这些凡人们心中对妖魔的畏惧，也是她与玄早早商议过的法子。
只是此前凡人们刚刚被救出，对外界的一切都很麻木，对妖族更是有发自心底的畏惧，她们怕刺激他们太过，才没有实施。
而如今么……
视线在石室里神情兴奋的凡人间扫了一圈，她嘴角噙起了与有荣焉的笑容。
一句句劝解只能让他们半信半疑，但亲眼所见的斩妖除魔，却能激出那被掩埋在心底深处的勇气，让他们敢于向新世界勇敢迈出试探的第一步。
瞧，她刚才这句话说出后，他们可是没再如此前那般惊恐到跪地求饶呢~
——可见玄这一仗，打得漂亮！
欣慰地扫了扫大通铺上的凡人们一眼，直至对上面前小姑娘羞赧的眼神，她才恍惚意识到了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微微一怔，火唇边弧度弯得更深，而后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温声道：“刚刚，多谢你提醒啦。”
她听到提示时的那一愣神，其实并非是因为意料不到鱼妖们会偷袭。
她与玄一样都是在妖族压迫下带着族人们厮杀出条生路的部落首领，玄会有的警惕心，她自然也不会少了。
她之所以愣住，是因为她没有想到，这催着她去提示玄妖族会偷袭的话，会如此早的从这些几个月前还是人牲的人们口中听到。
不仅仅是因为觉得他们长久臣服在妖族淫威之下，恐怕没有戳穿妖族的勇气，亦是有鉴于他们对于玄的态度。
几个月以来，大抵是因着自己与玄的分工不同，比起对自己这个会温言细语照顾他们生活起居之人的亲近而言，凡人们面对玄这个在妖族巢穴大杀四方将他们救出生天之人，却是敬畏居多。
不仅平日里不敢像对待自己一般主动上前靠近玄，就连玄白日里欲教他们杀鱼时，他们也多是碍于恐惧不敢不听从玄的命令，强行压抑下了心底里的抗拒。
原本她还担心，经过了白日之事，他们会对玄不够体贴的强势而心生怨憎……
却没料到，他们竟会这般关心玄，连他们被救出以来讳莫如深闻之色变的妖族都敢为了玄提起。
眸中温意更深，火手轻轻为小姑娘理着被自己揉乱的头发，头则转向了那同样开口提示自己的年长女子：“也要多谢你——”
“不！不！”比起小姑娘无声的羞涩，年长女子的反应则要大上许多。
慌张地甩甩手，尽管是在和温柔许多的火首领说话，她仍旧带着深深的怯懦之色，惭愧又懊恼地连连摇头，嗓音嘶哑道：“是小人不知玄首领这样厉害，才多嘴了！”
“首领不怪罪小人，小人就心满意足了，哪里当得起首领一声谢！”
比起嫦娥半是调侃半是撒娇的自责，这女子的羞愧却是实打实的真切。
笨拙地与火首领解释着自己不是有意看低玄首领的，她眼中尽是懊恼。
她一个区区的人牲，刚刚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敢催火首领去提醒玄首领呢？
她们是什么样的人物，哪里用得上自己提醒？
现在倒好，无需自己多嘴，玄首领也轻轻松松赢了。
这下子，自己可不就是把玄首领给看低了嘛！
千万千万，可千万不能让玄首领知晓此事，否则自己可就是冒犯她了！
想着往日里那些妖怪们哪怕是被同族多嘴提醒一句，都会勃然大怒继而与之争斗的脾气，再想想刚刚被玄首领劈成了八瓣儿的鱼妖们，她身子一颤，眼中冒出了深切的恐惧。
“别怕，没人会怪你。”
一只隐隐带着温意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年长女子随之看去，就见火首领脸上笑容慈爱而温柔，没有丝毫她想象中的恼怒之色。
拍了拍这虽比小姑娘年长，但其实也不过才有二三十岁的孩子，火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那些妖魔到底是如何折磨他们，才能让这孩子分明是在做好事，都会害怕被责罚啊？！
语气更温柔了几分，她认真地对女子说道：“你在做好事，你做得很好。”
“我们都知道，你的提醒，绝不是什么看轻，而是货真价实的关心。”
“而无论是我还是玄，都很开心你能如此关心我们，也很希望你能够继续这样关心我们。”
见女子怔忪顿住，不解又隐含期盼地看着自己，她轻声解释：“我们毕竟不是本地人，对于本地这些妖魔的习性与手段，也并不全然了解。”
“今日玄能凭着自己的谨慎躲过偷袭，可妖魔们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我们谁也不敢保证她下次还能有这般好运。”
“所以啊，你的提醒，就很弥足珍贵了。”
递给刚刚为提醒而尖叫了许多声的女子一杯水，她瞧着捧起木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啜饮起来的孩子，如同手把手教着孩童学字的师长一般，循循善诱：“如果你或者其他人还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妖魔，能够告诉我与玄，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们虽不惧那些妖物，可斩妖除魔亦非易事，有大家的帮助，我们才能料敌于先，有把握许多。”
“不、不，”女子却仍有些胆怯，缩了缩肩膀，低声道，“我、我知道附近牛妖的，愿意告诉您。”
“但就算没有我，二位首领也一定可以战胜妖怪的！”
“您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没什么用的……”
握住女子仍有些许单薄的肩头，感受着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养出的那层肉感，火目光真挚：“你没看低我们，可也不要看低你自己。”
“你这样聪敏，很该为自己骄傲才是。”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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