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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鳝鱼妖跃出水面的瞬间，地下暗河反射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幽微暗光，映亮了他仿佛游弋着妖气的长身。
光在他脊背上极速游走，他则在河面上极速游走，如狡诈又敏捷的毒蛇，借着粼粼波光的掩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黑袍女子飞射而去。
黑色鱼唇以近乎要撕裂的程度张开，露出两排锐利尖牙，不时闪烁起幽光，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即使清晰画面已被光晕模糊，石室内的凡人们也一个个都吓得僵住了身子。
——那是经过长达万年的驯化，妖族烙印在他们血肉中的恐惧。
附骨之疽，纵然抽血剔肉，也难以一朝除净。
一双双几近干涸的眼眶里，几个月以来，被玄与火千方百计才将将点燃了虚渺星火的瞳孔，再次黯淡了下去。
浓重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化作浓稠晦暗的河流，淹过瞳中不堪一击的萤光，向更深处汹涌沉没——
乍然间，有光色于混沌亮起！
刀光瞬息而至，一招斩断了黑鳝！
七八段鱼肉凌乱下坠，乌黑血色飞溅而出，不多时就晕染了整条暗河。
黑色鱼头在河面上沉浮，凸出的鱼眼瞪着上空，肥厚的鱼唇微微张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死亡。
河岸旁，黑袍女子仍立在原地，面上仍噙着漫不经心的笑，身上黑袍仍无风自动着。
倘若她的手上没握着一柄通体玄色的长刀，或许凡人们会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其实一切都未曾发生。
可就算他们再不敢置信，再以为是自己担忧下心生幻想，在目光触及那把未染一丝血色的刀时，也都不由自主松快了脸颊——喔，看来是真的。
就是这把刀，就是这把黑色大刀，就是这把又大又长的刀，一下子，就斩断了鳝鱼妖！
那又厚又韧的鳝鱼皮，在河道里横冲直撞也受不了一点儿伤的鳝鱼皮，就这样被轻轻松松地破开了！
可恶的鳝鱼妖连逃都没来得及逃，就被这刀劈成了七八段！
此刻，没有人再去关心鱼妖，无数双眼睛凝视着这把刀，越看，凡人们越觉得目眩神迷、心潮澎湃。
那是一把玄色石刀，既长且厚的刀身一看就很沉重，是远超于常人能把握的尺寸。
可被高挑壮硕的玄首领握在手中时，却是恰恰好的长度与厚度。
与之相衬的，则是通体漆黑的颜色，不同于妖族阴翳诡谲的黑雾，这黑却透着一种叫人敬畏又心安的庄严肃穆。
就好似——
视线轻轻扫过四周的石壁，他们想，就好似这乌沉山石一样，是不必担心有妖怪闯进来杀了自己的安心。
而当那柄玄刀被自己的主人挥动起来后，黑色的刀锋上则会流动起白色的光。
没见过多少光的凡人们此刻深恨自己的语言贫瘠，绞尽脑汁竟不知如何归类这光。
——“太阳光吗？”
有人无意识问出了声。
其实这一句话没头没尾，也没有明确的询问对象，甚至就连问话的人自己，都没真的想到自己会无意间把心里话说出来，更不认为会有人回答。
但谁能料到，不过是一句喃喃自语，就好似往沸腾油锅中倒入了水一般，瞬间引起了无数回响——
有人急促地否决掉这个猜想：“不、不像！”
还有人结结巴巴给出了理由：“我近来见了好几次太阳，太阳是灼热的，是滚烫的！这光，这光看着就冰冰凉凉的，跟大冬天被冻住的冰一个样子，怎么会是太阳光？！”
“何况要是太阳光，咱们还能这样直直地看？不早被刺得双眼流泪了？”
尽管两位首领已经竭尽全力在帮他们治疗长久处于黑暗之中形成的眼疾，可多年顽疾不是用短短几个月就能彻底治愈的。
时至今日，他们在外若不慎望见耀眼的阳光，双眼仍是会被刺痛得流泪。
又有人焦急地问出自己仅见过的另一种光：“那是月亮光吗？”
“不、也不是！”微转眼珠看了眼周围泛着一圈儿盈盈月光的月镜，一生几乎都在山洞里不曾见识过镜子的凡人们不知该怎么叫它，只囫囵着否决了这个猜想，“你看，这玩意儿边上那一圈儿才像月光嘞！”
“虚虚的和团雾一样，这才是月亮光。可玄首领这刀的光，你瞧瞧，多厚实！”
这一论调顿时引起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可又一猜测被否决了，那他们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更少了。
顿时，凡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迷茫之色。
还是白日里成功学会杀鱼的那个小姑娘比旁人胆子大些，悄悄向火首领的方向看了两眼后，见她脸上没有不耐的神色，方才期期艾艾蹭了过来，鼓起勇气请教道：“火首领，玄首领这刀到底是怎么炼成的呀？”
“我们以前看妖怪们炼制法宝，多是采什么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懵懵懂懂地将从前小妖怪们对自己炫耀的说辞复述了一遍，她小心翼翼又不失好奇地问，“可玄首领的刀，怎么好像没有日月的光芒呢？”
从发现她下床靠近火首领时，本还在七嘴八舌讨论着的人们就纷纷噤了声。此时更是屏气凝神，暗暗竖耳聆听着火的回答。
能一刀斩断鳝鱼妖，玄首领的法宝一定很厉害吧！
说不定是取了多少天材地宝，才炼出的天上地下只此一个的宝物呢！
孰料，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火却缓缓摇了摇头：“不，不过是用随处可见的石头打磨而成的罢了。”
“你们如果想要，明日一起去捡些石头，磨一磨也是一样的。”
虽然她有心在众人心中树立玄威武强大的形象，但也不至于睁眼说瞎话。
玄这柄刀，不过是万年前她为人时，用山里一块最普通的石头打磨成的凡兵，当真没什么稀奇。
甚至，比起如今南瞻部洲人族日益精进的炼制手法，玄只打磨石头的方法，可谓是无比粗糙低劣。或许随便一个青铜器来将它撞上一撞，都能在它刀身上磕出一个豁口。
这或许也是，万年后她们下凡回部落旧址重游时，愕然发觉这柄玄留下来的刀，竟被后人随意封存在了一个废弃山洞中的缘故。
那待遇，还没雕刻了玄杀妖英姿的壁画强。
将凡人们惊愕又隐含几分失望的神色看在眼中，火却是不慌不忙，只微微一笑：“玄之所以能用这刀杀妖，不过是因为她够强，妖也没你们想象中可怕罢了。”
“接着看吧，就算只有一柄凡兵，她也能斩妖除魔。”
——无需旁的什么神兵利器，玄本身，就是人族最好的神兵。
野兽袭来的爪牙撞击出她明锐的刀锋，妖魔喷溅的血肉淬炼出她冷凝的刀光，同族信赖的目光催生出她坚韧的刀柄……
这是比日月精华更迅速有效的磨炼，也必然会得到一柄举世无双的神兵。
月镜之中，神兵仍在表演着她的强大。
当鳝鱼妖的几段身子“扑通扑通”掉入水面后，原先尚算得上热闹的河道登时一阵沉寂。
因为玄、火每次救人牲前都会屠尽妖怪巢穴，不留下任何一只在场证妖，故而河里的这些鱼妖其实只是通过妖巢里众妖被屠、人牲消失的残留痕迹，推断出了人牲造反这一与事实真相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远的结论。
而当玄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时，他们也只和单大一样，以为这是哪个造反成功后得意忘形的人牲，竟不自量力敢来主动挑衅自己。
诞生灵识以来就习惯了压迫人牲的鱼妖们还没学会对人类的反抗感到惧怕，他们只会如人见到自家院子里鸡飞狗跳一样啼笑皆非，以居高临下的傲慢将此当成一场闹剧。
是以在单大主动去料理这愚蠢的人牲时，他们也没有丝毫担忧，甚至抱着几分要看单大如何将这反抗者撕咬成碎片的残忍心态，好整以暇地聚集在水面上看热闹。
但任凭他们如何想也想不到，热闹没看到，单大热乎乎的鱼血和鱼肉却是淋了他们一头！
被精准劈成平均大小的鱼肉静静漂浮在身边，鱼腥味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顺着水流逐渐弥漫开，将所有鱼妖们包围了进去。
猝不及防吸了一嘴单大的鱼血，鱼妖们先是“呸呸呸”了几口，而后心中立即就都燃起了熊熊怒气！
——这哪里来的人牲，竟然还敢反杀他们？
真是他们带过最差的一届人牲！
人族长久以来的弱小形象不仅烙印在了北俱芦洲的人牲们心中，也刻在了这些当地小妖的脑子里。
即便单大已然凄惨死于玄刀锋之下，他们也没有升起半分畏惧之情，反而愈发为这出乎意料的反抗而感到愤怒。
血气四溢的幽深暗河中，数只肥大的鱼妖齐齐摆尾，排列出顶端尖锐的三角阵型，尖端正正指向了河岸旁持刀而立的黑袍女子。
石室中，站在火身边的小姑娘见了，立刻发出一声惊呼：“这是阵！能让妖更强大的阵！”
惊慌不已地看向火首领，她急切催促道：“快让玄首领回来！妖用了阵会更厉害，她一个人打不过他们的！”
另一侧，嫦娥也不觉蹙起了眉。
她不怀疑玄的战斗技巧，也相信玄不会打不过区区几只寿命不过百年的小鱼妖。
可毫发无伤的打败，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败，是有区别的。
凝眸注视着玄仍透着虚弱的神魂，她暗自抿起了双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