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飞》知忘

4、夜梦

　　陈红开始让三十班做以往的高考题了，但她不喜欢评讲这些题。按她的话说，这些题型，你们做烂了，我也讲烂了，但是你们还是要做，不过，我可以不讲了，每天上交，错了我单独找你们开小灶。
　　“老师，这不公平”陈昊的声音响起。
　　“滚，昊子，别搞你爹些。”陈昊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陈日天，闭嘴，菜就多练，输不起就别玩了。”白悠真服了陈昊这个白痴，谁喜欢被开小灶，谁就去啊。
　　陈红望着台下闹哄哄的一片，笑了笑，想着就只有一年了。不过，心里再怎么喜欢，面上都是“好了，安静点，就这么说定了，等我检查后，请同学来喝茶啊。”
　　此时“啊”声四起。
　　“咳，咳，安静，先说断后不乱，就这么定了。”陈红稳定着局面。
　　林惜晴在写陈红布置的作业，题很新，不是近五年的高考题，切口很难，不好下手。
　　教室里的风扇吱呀地转着，雨季的江城有一种特有的闷热。
　　林惜晴坐在座位上和这道物理简答题决斗了十五分钟。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真的不会。
　　“……靠，陈红在干嘛，想全班讲题就直说。”白悠揉乱了自己披着的长发。“昊子，会写吗？”白悠直接伸直腿，踢了一下陈昊的桌子。
　　陈昊没有动笔，他喜欢先思考完才下笔。现在他无比感激这个习惯。“没呢，感觉像竞赛题。等一下，我去问问纪薇，是不是拿错了。”陈昊望着纪薇的身影，跃跃欲试。
　　“不过，这个思路，你看看可不可以？”陈昊在草稿纸写下了思路，站起来递了过去，随即向纪薇走去。
　　“谢……了”白悠的“了”字还没有落下，陈昊就出现在了纪薇座位旁。
　　“？”白悠惊叹着这小子的迅速。
　　“这个思路，亲爱的宝贝惜晴，帮我看看。”林惜晴熟稔地接住了白悠扔过来的一团纸，展开仔仔细细地看着。
　　“这个……好像我演算过，会卡死的。我不会这个思路”林惜晴看完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将之前的演算结果给了白悠。
　　“纪薇说，没拿错，她是按陈红说的，拿的试卷。不过，题型真对不上高考题，她让我们先写一会，她去问问陈红。”陈昊跑了回来，宣布这个消息。
　　“来了，来了，快看，这个思路怎么做下去”白悠示意陈昊看自己手里的演算结果。
　　“……这个……这个……我也不会啊，好像……这个思路错了。等我再想想啊”陈昊誓要死磕到底。
　　“啊”白悠坐在座位上死心了，这俩人都不会，她肯定也不会啊。
　　林惜晴瞥见周择木安安静静地计算的身影，默念心诚则灵，抄了大题，礼貌地规规矩矩写了张纸条“周择木同学，请问这道题怎么写啊”，林惜晴犹犹豫豫还是将同学两个字加了上去，将纸条折好，扔了过去。
　　她没有想到周择木居然接住了。
　　周择木打开纸条，没怎么看，就开始下笔了，好像他笃定林惜晴问哪道题 。
　　周择木写完了，将纸条扔了回来。
　　林惜晴没有接住纸条，但纸条安安稳稳地在桌面降落。
　　林惜晴兴致冲冲打开纸条，想看周择木的解题思路。
　　上面只有一句话“不是吧，我那不是青梅竹马的夏日限定青梅的亲爱的宝贝惜晴，就找我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同学问这种难度的题啊。”有点语病 ，但是莫名其妙，林惜晴居然看懂了。
　　……
　　果然，周择木还在生气。
　　不过，神了的夏日限定青梅。
　　林惜晴侧目望去，周择木还是坐得端端正正的，指间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
　　他的手，比起握笔，更像会在琴键上跳跃，弹出绚丽的乐章。
　　周择木察觉到林惜晴的目光，侧过身，笔再次转动，直至手心。
　　握紧笔，将笔伸长，点了点另一只手举起的试卷反面，周择木在示意林惜晴看纸条的背面。
　　林惜晴把纸条翻了过来，看见了周择木故意写在角落挤着密密麻麻的详细的解题步骤。
　　“啊，林惜晴，这道题，好像可以这样做”陈昊将重新拟好的思路写好递给了林惜晴。
　　林惜晴拿了过来，看了看，然后将周择木写的解题步骤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准备递给陈昊。
　　“林惜晴，你在撕什么啊”陈昊身子还是后仰的，可以很清楚地听见这些小动作的声音。
　　“在撕答案”林惜晴闻声回答着。
　　“不是，你算出来了，这么快的啊。”陈昊惊讶道。
　　“不是”林惜晴将撕好的纸条，递给了陈昊“周择木算的，等一下看好了记得还我，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呢。”林惜晴认真叮嘱着陈昊，生怕陈昊一不小心将纸条弄不见了。
　　陈昊冲林惜晴比个一个“OK”的手势。
　　纸条上的思路和陈昊的新思路没差多少，林惜晴想着，最多五分钟，陈昊就可以将纸条还回来了。
　　“哦，这里……还可以这样做啊……居然还有这种思路”陈昊看的得很快，不一会就将纸条看完了。
　　“不过，你以后问题，给周择木一张大点的纸吧”陈昊看见那些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而林惜晴就是那个恶毒的坏婆婆。
　　“……”是没给吗？是没有其他草稿纸吗？周择木就这样故意写的，她林惜晴有什么办法。
　　林惜晴接过纸条，没说什么，只是好好将它和那句话放在一起，叠了起来。
　　“同学们，我没有找到陈红老师，但我遇到了秦琼老师，老师说，题和竞赛班的搞混了，可以不用写了”纪薇站在讲台上“现在，我重新发一下今天的题……”纪薇声音停顿，“……秦琼老师说，今天的竞赛题，不用再收了，留给我们……当纪念。”后面三个字压得小声极了，纪薇本不想说的，但架不住起哄。
　　纪薇假装没有看见同学们的神情，分发着应属的正确的当天的作业。
　　“啧，瞧不起谁呢，就竞赛班有竞赛生，我们班没有吗？老丁，快上。”
　　那个被叫做老丁的男同学，也只是笑了一下，默默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林惜晴知道江城二中会组织几个竞赛班在暑假补课的时候，以便冲刺竞赛。
　　今年的物理竞赛班，是由陈红和秦琼一起带的。也知道秦琼，一向是负责竞赛比赛的。
　　只是她不知道，这位竞赛老师对他们这些非竞赛生有这么大的偏见。
　　班里义愤填膺，班长纪薇悄溜溜到阳台用电话手表给陈红打了个电话。
　　林惜晴看着纪薇的这个样子，心里仿佛注入了水来滴穿。
　　纪薇一抬头，对上窗户里面的担忧的目光，她微微一笑，让人放下了紧绷。
　　“对……老师，就是这样的，我有点担心……对，对，麻烦老师提上几句……谢谢老师。”纪薇结束了这次的求助。
　　林惜晴思绪乱飞，直到一颗飞来的薄荷糖打乱了她的思路。她想看是谁扔了过来的，正好对上了周择木的视线。
　　“……”她应该知道的除了周择木没有几个人喜欢吃薄荷糖。
　　周择木笑了笑，指了指糖，又点了点自己含着糖一边凸起来的脸颊。
　　这是上自习的时间，上自习不能吃东西，上自习……
　　糖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林惜晴刚含上这颗糖，陈红就赶到了教室。
　　“啪”的一声，陈红又在拍掌。
　　林惜晴有点想给陈红买那种塑料的拍掌的了。
　　“同学们，才开完会，我们下周开学考试，初定周三和周四，考试范围各科老师会通知你们的，反正物理的话，就只剩几个单元了，自己看着办吧……”陈红絮絮叨叨地将学校事项说完了，才开始提到她特意赶来的原因。“听说，我题记混位置了啊，真不好意思啊”她先试探性地提了一嘴。“你们做着怎么样？还行吧？”
　　果然，此话一出，台下哀鸿四起。
　　“不是吧，阿sir，你认真的？”这是三十班皮猴子中的朱鼎言。
　　“哈哈，难就对了，你们大多数人又不是竞赛生，让我想想，好像我们班就丁宁德，田炳辉，刘畅途，纪薇之前走过竞赛吧，现在好像还多了一个周择木，是吧？”陈红的话，引起了大家的目光在周择木身上聚集。
　　“嗯，之前参加过物理竞赛，不过，老师，我是奥数生。”周择木一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哦哦，我记得你资料上有写物理竞赛获奖的。”陈红理解三十班多的是全面开花的优秀苗子。
　　这个周择木没有办法诡辩了，获奖的确实是他，而且成绩还不错。
　　周择木只好点了点头。
　　“今天的题，你做着怎么样”陈红带着笑意询问。
　　“还……”周择木突然意识到了陈红的用意，咽回了那句轻飘飘的还行吧，环顾四周，他的目光定在还在死磕物理竞赛题的林惜晴身上。“还……挺难的。”
　　周择木选择性忽视了自己给林惜晴写过的那句话。
　　“如果没有接受过竞赛题的系统性练习，还挺不好入手的，不过，放在竞赛题里面还挺中规中矩的，没什么出彩的，我想，这种题应该没有什么值得留作纪念的吧。这好像不是老师自己出的题吧，我之前训练碰见过原题。”
　　题还是挺有意思的，只不过周择木现在选择睁眼说瞎话。
　　“是吧，大家如果想学的话，我可以教几天的竞赛题型。”陈红接过话头。
　　“老师，我不想学，求放过。”朱鼎言的声音又响起了。
　　“老师只是想告诉你们，竞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家都可以学，那只是一条对我们而言未被选择的路而已”陈红战略性停顿了一下“况且，大家要大敢走自己的路，正像，哪个作家说的来着，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把别人的质疑当成鬼火来看吧。”
　　“老师，是史铁生的这句－‘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我的微信签名来着。”陈昊大声补充着陈红的话。
　　“对，对，陈昊，说的对，来，我们让陈昊给我们读三遍吧。大家，掌声欢迎。”陈红想真好啊，有个陈昊，主动跳出来转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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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办法，陈昊硬着头皮读了四遍。第一遍，陈红嫌他没有感情，叫他重新读了一遍。
　　陈红在想，等以后这群少年人回想起这一天会少掉被人轻视的不甘吧，虽说，这些是成长必经，但他们还在学校里，能有人引路就是好的。至于，以后的事再说吧。
　　林惜晴的薄荷糖味一直在口腔里留了一整天。
　　她小心将薄荷糖纸和纸条收放好。
　　正如，陈红所愿，少年人的不甘在夜梦中抚慰，只是又会在夜梦中滋长难懂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