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与怪谈孰更厉害》九野汀

9、第二个催眠师(四)

　　那些黑影瘦瘦高高宛若人形，身体像刚从泥沼里捞出来一般，不断地往流淌着粘稠的黑色汁液。

　　楼道里的灯光彻底熄灭，林檎的视野短暂模糊了一下，靠着透过窗的月光能勉强看清周围。

　　黑影们拖着身体集中朝中间的一个稍大些的黑影聚集，每移动一下就和地板发出咕叽咕叽的摩擦声，直到所有黑影都融合为一体，诞生了一个新的，更强的怪物。

　　啧，恶心。

　　林檎快速咬破指尖，赶在黑影怪近身前蹲在地上画了一个阵法，右手剑指抵在唇边念念有词，左手按在阵法上，须臾间有金色符箓从皮肤缓缓浮现，一道又一道的符箓宛如锁链般在皮肤下快速游走。

　　孟婷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檎：“你竟然有灵道山的金光护体咒！”

　　林檎睁开双眼，目光如炬，金符亦游走在瞳仁中，他清楚的看到了孟婷体内被塞进了不止一个灵，而其中一个就有路宁本人的，所以她的嗓音才会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孟婷忌惮地向后退了一步，面色阴冷，她挥了挥手给黑影怪下了命令：“杀了他。”

　　黑影怪嘶嚎着疯扑而上，只一瞬间就将林檎吞噬。

　　张岚一面色惨白，躲在门后颤抖着掏出手机拨出号码：“我是张岚一，我现在把位置发给你，请立刻过来，林檎遇到麻烦了。”

　　孟婷看着黑影怪将林檎吞噬，指尖嘴角轻笑道：“小道士，你还太嫩了。”

　　“是吗。”
　　林檎的声音闷闷地从黑影怪体内传出来，孟婷心下一惊，急忙向后跳了几步。

　　伴随着金光突乍，黑影怪轰然碎裂，无数条金色符链从林檎体内钻出将其撕裂击碎，它们宛如昂首吐信的金蛟般嗅探着周围的空气，蜿蜒游走守护着林檎。

　　“路宁，你做这些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林檎一步步向前，他周身的威压逼迫孟婷一步步后退。
　　“没有目的，只是看不惯你们那一副高高在上救世主的恶心样子。”孟婷冷笑，再一次挥着匕首冲上前。

　　林檎身形未动，符链迅速又准确地挡住了孟婷的每一次攻击，剧烈的运动累的她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胸脯急促喘息，动作也逐渐变得迟钝起来。
　　即便是有灵在控制她的身体，可她的体能素质也已经到极限了。

　　趁着孟婷动作停滞的空档，符链瞬间伸出将她浑身牢牢捆住带到林檎面前。
　　“从这姑娘的脑子里出来吧，你一个大男人。老利用小姑娘算怎么回事。”

　　林檎掏出一张符纸贴在孟婷脑门上，孟婷的双眸剧烈震颤，随后从七窍里渐渐钻出一股股白色雾气，那些雾气一开始还在空中如无头的苍蝇一般到处飘荡，随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聚集在路宁病房门前徘徊。

　　林檎收回咒法符链，站在路宁病房门前，伸手揭下门上之前贴的符咒，推门的刹那，白色雾气冲进路宁身体。

　　片刻后，路宁背对着他缓缓坐起身，不紧不慢地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起了一副白色面具：“如果我是你，趁现在就会杀了我。”

　　“杀你？”林檎挑眉，他挠了挠头无奈道，“法制社会，杀你可要偿命，更何况我是个道士，杀生有伤天和，我只是想弄清一件事。”

　　“那就太可惜了。”路宁戴上了面具。
　　“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杀我，我就会杀你。”路宁走到窗边，转过身面对着林檎。

　　窗外的月亮突然动了起来，月相开始变化，它一点点将自己从弦月补到满月，随后变得越来越巨大。

　　不，不是变得巨大，而是月亮在越靠越近，最终硕大无比的满月停留在路宁身后，它散发着皎洁又刺眼的光芒，牢牢占据了林檎的双眼，迷惑着他的内心。

　　有什么东西在回忆里蠢蠢欲动，想要钻出来的，那些痛苦又绝望的记忆。

　　“小檎，小檎。”一个温暖又怀念的声音呼唤着他。

　　不，不要，不要叫我的名字。
　　林檎堵住了耳朵，心如擂鼓。
　　别叫了。
　　别叫了。

　　路宁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檎双手捂着头，眼球布满红血丝，痛苦地跪在地上，他抬手拿出一枚彩色的陀螺，指尖轻捻一圈扔在地上。

　　陀螺在平滑的地面上飞速旋转起来，边缘与空气摩擦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它缓缓移动到林檎身边，彩色的纹路在月光照射下模糊成一片绚烂的光彩，像极了小时候爸爸给他买的一个七彩风车，在光影下折射出彩色的光，像彩虹一样，绚烂夺目，虚无缥缈。
　　林檎伸手想要触碰。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路宁轻声问道。
　　“一个……风车。”林檎瞳孔开始涣散，张开嘴下意识地回答。
　　路宁体内飘出一条白雾，迅速朝着林檎飞去，顺着他的嘴钻进了他的体内。

　　路宁还未来得及高兴，喉咙突然发紧，嘴里涌出大股鲜血：“护体金光咒，哪怕已经被我催眠压制的无法召出，也还是反噬了我。”

　　“走吧，有人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路宁耳边提醒。
　　路宁不甘心地看着即将到手的林檎，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打开窗跳了下去。
　　那巨大的，诡异的月亮缓缓沉下。
　　而天上的月亮依旧高悬。

　　“小檎，小檎。”
　　林檎窝在床里睡得正香，舒华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不停地唤着。
　　“你就让他再睡会儿吧，反正离出发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很充裕。”林子昂一边收拾行李箱一边阻止。
　　“你就是太宠他了，事事都由着他，所以他才不肯跟同龄人交朋友。”舒华没放弃，执着地要将林檎叫起来。
　　“哎呀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不都是小豆丁，他们哪懂什么交朋友，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小学，才是一个男人成长的开始！”林子昂不以为然，嘴里说得头头是道，他重重的将行李箱合住。

　　林檎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双眼。
　　“妈妈跟你说，今天要去你四叔那边看看，昨天说好的，可不许反悔哦。”舒华看见儿子醒来，赶紧将他从被窝里拽出来，三两下将睡衣脱下来换上了一套简单的牛仔套装。

　　林檎迷迷糊糊被父母抱上车，放在了安全座椅上。

　　“待会儿咱们会路过服务区，你想吃什么到哪里爸爸买给你吃，现在乖乖坐着，知道吗。”林子昂用力拽了几下儿子的安全座椅，确保无误后坐上了驾驶位，舒华从另一边上车坐在副驾驶，她掏出口红对着镜子补了一下妆。

　　“如果要上厕所，一定要提前说，听到没有。”舒华扭过头叮嘱儿子。

　　“嗯。”林檎应声。

　　汽车在高速路上疾驰着，道路两旁的山蜿蜒连绵，山脉轮廓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植被层次分明，从深绿到浅绿，再到墨绿，而墨绿之下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金黄的麦浪随风翻滚，宛如一片金海。

　　林檎静静地看着道路两边的风景，他总是这么安静，安静的异于常人，以至于老师经常委婉地告知林子昂夫妇应该去医院给孩子检查一下，所有接触过林檎的人都怀疑他是自闭症。
　　“检查一下总是没错，早发现早干预，当然没事最好。”老师们如是说，语气带着惋惜与同情。

　　林子昂与舒华辗转多个医院，权威的医生看了无数个，都说他不是自闭症，林子昂是放心了，可是舒华并不因此而高兴，如果林檎的表现不是自闭症，那只能说明还有更棘手的情况在等着她。

　　一小时后，服务区到了。

　　林子昂解开林檎的安全座椅将他抱了下来，大手牵着小手，林檎坐在服务区安静的吃着东西。

　　“风车，七彩风车。”一个小贩在不远处吆喝了几句。

　　林檎目光被那些好看的风车吸引，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随风转动的风车。

　　“给。”林子昂上去买了一个递到林檎手中，他蹲下身抚摸着林檎的额头温柔地说，“以后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只要不是无理要求，爸爸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会买给你。”

　　林檎没有说话，他看着手中的风车，有风吹来它就会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叶片切割着光线，将阳光折射成一道道细碎彩虹，洒落在手背上。

　　“好看吗。”舒华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儿子难得对某样东西产生兴趣，她揉了揉林檎的头发，拉着他的手离开座位准备上车。

　　在人流中穿行时，仿佛与什么东西擦肩而过，有声音又尖又细的在他耳边叫着：“会死，会死，嘻嘻。”

　　林檎蓦然睁大眼，紧紧攥着手中的风车，心也揪了起来，他强迫自己不要扭头，控制着不去看向后方，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都不要去理会。

　　只要不理会，它们就不会发现他的秘密。

　　这个世界光怪陆离，林檎已经分辨不清究竟谁在披着人皮穿行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