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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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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道山是华国最出名的道教圣地,山间常年云雾缭绕,山谷深处有一处风旋,每当山中起风时,云雾翻滚如同大山在呼吸一般,一吐一纳,仿若在汇集天地灵气,此为灵道山一大名景,不少人纷纷慕名前来。
山中群峰连绵,草木葱茏,四时四节不同景色,最陡峭的一处峰犹如一把利剑直插云霄,冷峻坚毅地矗立在天地之间,峰顶就是灵道山的道观——灵圣观。
林子昂将车缓缓停进山下的停车场,灵道山被开发成了国家级景区,车子不能上山,想上山要么爬上去,要么坐缆车,本来摩拳擦掌准备一鼓作气徒步登到山顶,但舒华一个警告的眼神看过去,林子昂最终买了三张缆车票。
林檎再一次被舒华叫醒,他脑袋晕晕沉沉,几乎是被大人夹在胳肢窝里上的缆车,十几分钟就上了峰顶,三人下了缆车。
偌大的道观朱墙青瓦,仰面看去九十九级台阶垂直而上直通正门,门两侧布有两排五行令旗。
此时正值旅游淡季,没有到放假的时候,游客不多,观门也紧闭着。
舒华看见绿水青山心情大好,拿出手机拉着丈夫和儿子左拍右拍,林子昂被摆弄了一番急忙蹲到一边掏出手机,刚要打电话报信,就听见上方传来厚重的开门声,一个约莫十来岁的清瘦道童从门内迈步走出,飞快地跑下台阶站在林子昂面前。
“你们是四师伯要等的人吗?”道童问道。
林子昂急忙点头,拉过在一旁摆弄林檎拍照的舒华说:“是,是我们。”
道童点点头:“跟我来吧。”
林子昂抱起林檎跟在他身后上了台阶,走了一半他就累的开始喘气,涔涔汗水顺着额头滑下,反观那道童,双手揣在袖中,这么多台阶下去又上来,脸不红气不喘,林子昂内心不由得暗暗称奇。
片刻后,四人进了灵圣观。
灵圣观规模不小,一进门是个大院子,院中摆着一口大香炉,正殿和偏殿分别供着三清四御,偏殿景区供着八仙等等各路神仙。
一个中年道人面庞清瘦,肤色微黄,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眉下双眸深邃而明亮,身着一袭朴素的青色道袍,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来,袍袖随风微微摆动。
他右手轻拂衣袖,左手自然垂于身侧,手中握着一串檀木珠。
“五弟。”那道长开口唤着林子昂。
林子昂欣喜地迎了上去。
舒华急忙推了一把林檎:“小檎,快,叫四叔。”
林檎仰头看着林褚机,并不张嘴。
林褚机弯下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跟我来吧。”
淡淡的柏木香带着些香火味随着他的衣袖迎面拂来,林檎因为晕车带来的不适缓解了不少。
林褚机带着三人走向后院,路上碰见几个洒扫的小道士,见到林褚机都恭敬地叫他师伯,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拐进了一处幽静的小院。
小院里当中有一棵树郁郁葱葱,树下摆放着一张石桌两把石凳,石桌上摆着一盘未下完的围棋。
“这里是我住的院子,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吧。”林褚机招呼着,将他们领进了会客室坐在茶几旁,倒了几杯水放在几人面前。
林子昂坐下后环顾四周,看见屋内陈设简单不由得感慨到:“四哥,你这些年也没回家看看,家里人都挺想你的。”
林褚机举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修行之人看淡红尘,我知道你们活着,你们也知道我活着,这就够了。”
林子昂闻言点点头,他叹了口气:“本来也没想打扰四哥清修,只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才带这孩子过来。”
“四哥,我们带这孩子大大小小的医院都去看了,以前以为是自闭症,专家们都评估说不是,自闭症与人没有眼神交流,也听不懂指令,小檎并不是这样,可是他从来不跟人交流沟通。”舒华眼圈泛红,她将小小的林檎拥在怀中哽咽道:“两家老人去世的早,小檎只能我带着到处求医,工作也丢了,再这样下去......”
林子昂也红了眼圈,抬起擦了擦眼角:“我们夫妻也是走投无路,看四哥这边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小檎这个样子怎么也算不上一个正常的孩子。”
林褚机伸出食指中指探住了林檎的脉,他沉思了会儿说道:“情志不舒,肝气郁结,来张嘴我看看舌苔”。
林檎张嘴吐出舌头。
“痰湿内阻。”林褚机收回手。
舒华担心地问:“四哥,他这是什么情况。”
“这孩子有心事,忧思过重。”
林子昂:“可是小檎他这么小,怎么会有心事呢?”
林褚机:“他心思重,全憋在心里,郁结久了就发展到五脏肺腑之中,西医也叫作抑郁症。”
舒华和林子昂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们不能想象为什么自己这么小的孩子会有抑郁症。
“会不会是弄错了。”舒华紧张地摸着林檎的头,“我们一向没给过他什么压力。”
林褚机看着一直盯着天花板默不作声的林檎,总觉得这孩子从进了道观就开始不对劲,眼睛老是聚焦在空中。
“小檎,告诉四叔,你在看什么。”
林褚机原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不开口,没想到林檎抬手一指:“那个人穿着像你一样的衣服,从我进了山就一直跟着我。”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林褚机更是心头一紧,他顺着林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空空如也。
林褚机没有使用符箓道法,光靠肉眼是看不见灵体的,而且灵圣观布有阵法,邪祟阴魂根本进不来,能一直跟着林檎全然不受影响,穿着又跟自己一样的大概是哪位祖师爷的先灵。
“你可否帮四叔问一下,这位先辈道号是什么?”林褚机问。
那位盘腿飘在空中的道长晃晃悠悠地飞了几下,突然俯身靠近林檎,一手搭着拂尘,一手抬起将食指伸出抵在唇间,轻嘘了一下。
林檎摇摇头:“他不肯说。”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我大概也知道小檎因为什么不肯开口说话了。”林褚机心里有了数,他知道这个世间有一种人天生通阴,能看常人所不能看,能听常人所不能听,聪慧至极,但慧极必伤。
林褚机问二人:“你们以前有没有听小檎说过什么奇怪的事,比如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舒华皱眉回忆道:“以前小檎刚会说话时,要么经常对着没有人的地方说话,要么指着空地说那里有人,我们都当他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并没有当真。”
林褚机:“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彻底不与人沟通这种状况的。”
“好像是上了幼儿园以后吧,”林子昂搓了搓手,“他去的是一个收费比较昂贵的私立幼儿园,早上送晚上接,整个白天都在幼儿园度过。”
“一开始跟我们说交到了好朋友,每天早上去幼儿园别的小朋友都在哭,只有他兴高采烈的,还从家里拿小零食要去给小朋友分享。”
舒华:“我记得那是小班最后一天,老师打电话说小檎发烧了,让我们赶紧过去接孩子,从那以后小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林褚机:“那他后来还跟之前的小朋友要好吗。”
舒华:“高烧醒来后就不怎么爱说话了,也没有提过之前那个小朋友了。”
林褚机点点头:“你们今天就在这院里先住下吧,吃过晚饭我用针灸给他扎一下,可以改善他现在的状态,但是治标不治本,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事他藏在心里不肯说,久而久之就有了郁结。”
林子昂激动地握住林褚机的手:“四哥,你真能治好小檎,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我看小檎是个学道的好苗子,他这种体质生下来就是要进道门的,不如干脆你们把他留在这。”林褚机突然提议。
舒华变了脸色:“这怎么行,不行的,小檎怎么能当道士呢!”
林褚机耸耸肩:“开个玩笑。”
晚上吃过斋饭,舒华和林子昂被林褚机遣到后厨帮忙洗碗,林檎随他来到卧房乖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他在没有父母的空间里将自己从内到外封闭起来。
“那位祖师爷还在吗。”林褚机从针袋中拿出几根长长的银针,为了缓解林檎的紧张,他主动找话题攀谈起来。
不出意外,林檎没有理会他。
林褚机轻轻捻着银针插进了林檎头顶的百会穴,针刺入的瞬间,林檎浑身如过电一般打了个激灵,双眼猛地睁开。
“百会,神门,内关,太冲……”他嘴里喃喃着,依次在这些穴位中扎入长针。
“好了,十五分钟后我来拔针。”林褚机轻轻掖了掖被子,关住门出去了。
窗边的香炉燃着淡淡的柏木香,林檎躺在那里身上扎满了针动弹不得。
百引玉飘在上方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子,他的拂尘从怀中长长垂下,与窗边飘来的香雾连接在一处,他动动手一勾拂尘,松柏香便被他吸入鼻中。
林檎浑身动弹不得,只能转动眼珠看着他一脸陶醉的样子,用稚嫩的嗓音发号施令:“百引玉,我被人下套催眠困在这里了,你得帮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