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司一九

6、呆呆

　　江明诚看向周舒扬：“你觉得呢？”
　　当然要去见她。
　　当面问，为什么来，到底什么意思？
　　她把他当什么？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六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来？
　　每一个问题，他都要好好地问。

　　周舒扬说：“ 江明诚，你最好清醒点。”
　　江明诚抿唇：“舒扬，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周舒扬就知道，那女人来了，对明诚来说，根本无解。
　　“告诉你，让你早点回来犯贱？”周舒扬声调拔高，重复道，“明诚，你清醒点。”

　　敖光远：“他俩打什么哑谜？”
　　褚一龙摸出点头绪，啧了一声。

　　江明诚拍了拍周舒扬的肩，微笑：“舒扬，我有分寸。现在我有急事，你放开我。”
　　周舒扬见他对自己一脸假笑，劝道：“明诚，你别傻了，你不知道她——”
　　话还没说完，手被甩开，门砰的一声关上。
　　江明诚离开包厢。在下楼的路上，江明诚打开那份电子合同。
　　大致扫了一眼，目光在薪酬上停顿了几秒，按灭手机。
　　他快速地走过长而暗的走廊，快要走出时，又停住脚步。停在阴影处，望向她的背影。看着她询问顾客，敲击键盘，打出单子结账。
　　悬挂的心落回实处，他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走出去，又折回，转向去卫生间，路上碰见赵硕，赵硕递给他一个U盘。
　　“明哥，19号那天的我都导出来了，那个小裴——”
　　赵硕心想，看来这个小裴肯定是扬哥的前女友没错了。虽说人家别有用心，但工作能力确实没得说。
　　“这几天我都有观察，她工作很努力，也不出差错，连有客人故意找茬她都能处理的很好……”
　　江明诚把U盘放进兜里，点点头，往里面的卫生间走。
　　“明——”赵硕叹了口气，小裴谁叫你是扬哥前女友呢，明哥眼里最揉不得沙子了，哎，当时就不该让扬哥面的，这下重新招人多麻烦啊。

　　江明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上唇隐隐冒出胡茬，眼底泛青，气色暗沉。看上去像在网吧熬了几个大夜。
　　确实他这几天都没睡好，但气色也不至于这么差吧？
　　他打开水龙头，抹了一把脸，转身走进会议室，将U盘里的视频导到大屏上。
　　江明诚手里拿着遥控器，一会儿按暂停，一会儿加速，看了两小时的监控。
　　出来时已经十一点半。
　　江明诚靠在会议室门前，路过的服务员冲他打招呼，他迟钝地点头。精神长时间高度集中过后大脑产生疲态，过往恩怨什么都想不起来，眼前只浮现三个字。
　　——她来了。

　　赵硕恰好路过，江明诚打了门，把他招了进来。
　　赵硕看了眼中央屏幕，暂停的画面是俱乐部门口的监控录下的——裴朝暮拉着行李箱，看着LED屏。她前面有两个女生凑在一起看招聘启事。赵硕咳了一声，对站在墙边垂首不语的江明诚说：“明哥，这个小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江明诚默了下，“她没问题。”然后拉开面前的椅子让赵硕坐。
　　赵硕坐下后，见江明诚仍站着，把旁边的椅子拉出来：“明哥你也坐。”
　　一坐下，江明诚这气就捋不顺。摆手表示拒绝，插兜靠回墙前，半晌说出一句：“排班表我看看。”
　　赵硕哦了声，低头翻文件，把最新的排班表发给了江明诚，还多嘴说道：“这个排班表还是小裴昨天重新做的，可比我弄的好多了。”
　　江明诚嗯了声，手指滑动翻看，然后手机按锁屏，放到桌上，环胸看着赵硕。
　　“怎么了明哥，有哪里不对吗？”
　　“要不要再招个人？”
　　看吧，果然。
　　赵硕心想小裴这样的人才一定要留住了，能省不少事呢。于是企图说服江明诚：“明哥，要不我们还是再给小裴一次机会吧？我是觉得，再重新招人，不一定能招到比她更合适的——”
　　“等等，我没打算把她——”江明诚说，“炒了。”
　　赵硕：“再加一个？那时间就不好排，而且这成本也上去了啊。”
　　江明诚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算了。”他朝门口走去，开门时，对赵硕说，“下次舒扬做了什么反常的事，你都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明哥。”

　　裴朝暮以为明诚会来找她，离开包厢前，她分明注意到明诚的反应。
　　凌晨两点半左右收工，门口的LED电子屏还在工作。裴朝暮站在屏幕前，又重新看了一遍动画。

　　狐狸小姐背上远行包，跟她最好的朋友道别：“我的最亲爱的兔子伙伴，我要走了。”
　　兔子先生：“走？去哪？”
　　狐狸小姐：“去很远的地方，冒险。”
　　兔子先生：“很远的地方，是哪里？”
　　狐狸小姐：“我也不知道。”
　　兔子先生：“那么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狐狸小姐：“我想是的。”
　　兔子先生：“这是你的家乡，你再也不回来了？”
　　狐狸小姐没有说话。
　　兔子先生：“好吧，那你走吧，你不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狐狸小姐：“兔子先生，再见。”
　　兔子先生：“等等……你是不是有无法说出口的原因？又或者你不得不这么做？小狐，我想我舍不得你，你带我走可以吗？”
　　狐狸小姐：“不可以。这件事只能由我一个人去做。”
　　兔子先生：“事情总有办完的那一天，小狐，等你回来，我们还去山坡上看星星，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狐狸小姐摇摇头：“我不会回来了。”
　　兔子先生看着狐狸小姐的背影，她一次都没有回头。而他坐在家门口的草地上，沉默地望向远方。
　　暮去朝来，时光飞逝。
　　漫长的等待中，兔子先生守着一个并不存在的承诺，逐渐老去……

　　第二天是日班，裴朝暮到的时候，那辆山地自行车仍旧停在原地。周一的下午没多少人，闲下来之后，也找不到别的事消磨时间。
　　她叫住路过的赵硕，询问是否能借阅书架上的漫画。
　　“当然可以。”赵硕用手圈了一块区域，对裴朝暮说，“这个《少年猎手》是明哥最宝贝的，你看完了要记得马上还回来。”
　　裴朝暮点头。
　　赵硕忙着要去干什么，走到门口又想起来，折回，“对了小裴，最近要新进一批货，在城东酒庄陈总那里，我最近忙不过来，可能要麻烦你去一下。”
　　“好，陈总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你发我。”
　　赵硕拿出手机，搜了下裴朝暮的名字，“具体你问明哥吧，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不过说来也巧，你跟明哥网名一样啊。”
　　“哦，是吗。”
　　裴朝暮微信昵称是一个字母“M”，江明诚也是。

　　裴朝暮记得那天他的神态。
　　“这么巧啊……我叫江明诚，明朗的明，真诚的诚。你呢？”
　　“朝暮，很好听。”
　　……

　　赵硕离开后，裴朝暮点开那张名片，直接跳转到他的个人界面，裴朝暮点开聊天框，所有的聊天记录她都没删。
　　【明诚，你等会有空吗？有些东西要还给你。】
　　这是她发给他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就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再也无法联系上。那一箱子他送给她的东西最后也没还掉。

　　从回忆中抽离，裴朝暮重新发送好友验证，备注什么也没写。
　　店里正在播放一段经典探戈舞曲，到最高潮部分，那种从音乐中流露出的哀伤又悲壮的情感将裴朝暮俘获了。
　　裴朝暮不是个感性的人，短暂低落过后，这首曲子也进入了尾声。
　　二分十八秒，她低下头。
　　明诚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

　　M：【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分手后，明诚很快换掉头像。
　　这六年，头像也一直没变过。
　　一个Q版插画——绑白色额带的酷酷小少年。是她手边这本《少年猎手》漫画书的主人公，司里明空。
　　小明空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等着出征的父亲。

　　裴朝暮在犹豫发什么的时候，新消息来了。
　　M：【你是？】
　　裴朝暮的头像和名字一直都没变过。
　　他应该是忘了吧，想着，她缓缓打字：【我是新来的前台。】
　　M：【哦】
　　M：【有事？】
　　【赵经理说要进一批新货，去城东酒庄陈总那里，他让我来联系你。】
　　过了五分钟，他才发来。
　　M：【知道了】
　　裴朝暮没等来下文，又发去：【您跟我发一下酒庄地址，陈总的联系方式，以及货单，我明天早上过去取货。】
　　页面平静了足足有十分钟。
　　门从外面被打开，来了客人，裴朝暮接待完，手机弹出一条新信息，还是语音，裴朝暮找了下耳机，没找到，于是将音量调大，按下播放键，小心翼翼拿到耳边。
　　压低压沉的声音，仿佛他就在耳边说话。
　　裴朝暮又放了一遍。
　　“明天早上九点，门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