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装可怜 ...
-
大年初一早上七点,李昭娣做好三人份的早餐,探头看了一眼卧室。
她丈夫一向很自律,怎么今天还没起?李昭娣皱了皱眉。
把牛奶热上,李昭娣准备进房间喊谢秋亭起床。
谢秋亭没有赖床,正在卫生间里洗漱。看到李昭娣来,谢秋亭把泡沫吐了漱了漱口,干净整洁之后才笑着跟妻子道早安,不料妻子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秋亭连忙把妻子拉到床边坐下,问道:“怎么了?”
李昭娣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咱们今天就出门不在家了,你看那个男人要怎么办呢?”
谢秋亭一愣,神色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柔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终究是陌生人,留他一个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不过他昨晚说过了,今天早上就会离开。等吃完早餐我们给他留点现金,就让他走吧,好吗?”
李昭娣却是疑惑地问道:“昨天晚上?我怎么没印象呢?”
谢秋亭于是把昨晚的事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李昭娣,李昭娣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我总感觉那个人有点奇怪……算了,那你收拾完就出来吃早餐吧,我在外面等你。”
谢秋亭看着妻子离去,松了口气。所谓的‘原封不动’,不过是掐头去尾抹中间,只说了煮饺子和换衣服的事情。
他心想,如果让李昭娣知道他跟文魏谈了那么长时间的‘艺术’,一定又会皱起眉头来絮絮叨叨地提醒他不要沉迷这些不务正业了。
谢秋亭来到客房外敲了几遍房门都没人应,推门进去,床上的被子铺地一丝不苟,给他的那套冬装没有动过,空气冷冷清清的,已经没有人气了。
他走了,也没跟自己打声招呼,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了。谢秋亭一瞬间有些失落地想到。
不过萍水相逢,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太留恋。谢秋亭告诉妻子文魏已经离开,夫妻俩吃完早饭,收拾好行李就出门赶飞机去了。
结果车都开到机场门口了,谢秋亭却发现不记得带钱包。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妻子,李昭娣无奈地摇摇头,说自己在机场等他,让他回家拿。
李昭娣把行李拿下来,在窗口说道;“快去快回。”
谢秋亭趁她不注意亲了她一口,“好。”然后在李昭娣的嗔怒中扬长而去。
回到家,谢秋亭拿上钱包转身就走——等等,谢秋亭回头,看向钢琴上面的纸巾盒。
不对,他记得今天早上李昭娣催他出门,他随手把纸巾盒放在了客厅茶几上,怎么会……出现在钢琴上面?
难道文魏还没走?!
“谢先生?”
猝不及防地,谢秋亭听到一道带着惊喜的声线从自己身后传来。他猛然向后看去,文魏穿着原本那身肮脏的衣服,站在门口望着他。
谢秋亭微微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文魏扑哧一下笑了:“我不在这里,那应该在哪里?”
谢秋亭没理会这模棱两可的答案,问道:“你什么时候走的呀?”
文魏道:“天没亮我就走了呀,可能,六点多的时候吧。怎么了吗?”
“那你怎么回来了?”
提到这个,文魏咧开嘴笑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高高举起右手。
谢秋亭看向他虚晃的拳头,不明所以。怎知下一秒,一条蓝宝石项链像瀑布般从文魏的手里倾泻而下。
他把项链放到左手,然后双手捧着伸到谢秋亭面前:“今天我走的时候没想起来,后来想了想,我没什么可以报答您的,全身上下值钱的只有这条项链了。我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您也回来,就跟着您上楼了。现在,请您收下这条项链吧。”
谢秋亭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轻轻把文魏的手往外推:“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我们也只是给你一个地方睡了一晚上,没什么事的,不用这样。”
怎知文魏两手一合,竟将谢秋亭的手握住了。谢秋亭感到掌心一凉,旋即,包裹在自己手外面的温度消失了。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被团成拳头状。他把手指微微张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条耀眼的蓝宝石项链。
谢秋亭立马摇头要将项链还给他:“这我真的不能……”
文魏见状,一把握住谢秋亭的手腕——他的手腕好细,握在手里好像冰块一样会化成水,他想到。
如此纤细的骨骼,自己都不堪一击,怎么能去当别人的丈夫呢?
错了,他的人生出错了。
文魏回过神来,看见谢秋亭情急之下用左手接过项链想往他的口袋里塞,他莫名地觉得谢秋亭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像只被提着脖子拎起来的小猫,甚是可爱,所以……
文魏用另一只手抓过谢秋亭的左手腕,然后把他两只手腕一把攥在自己的右手心里,不费吹灰之力地摁着他往后退去,直把谢秋亭推进了门,把他顶在玄关的屏风上。
谢秋亭踉踉跄跄地被人逼得退无可退,最初望着文魏的眼神里飘着茫然,不过很快就升起了一丝愠意。
他的声音有些变冷了:“你这是干什么?快先放开我。”
于是文魏就乖乖地松开了手,但距离却没变,反而离谢秋亭更近了。
“文魏!”谢秋亭看见他越来越近的脸,没来由地慌了。他一把别过脸,想去推他。见谢秋亭有些抗拒,文魏柔声道:“先别动。”
谢秋亭不知道文魏什么意思,但还没来得及追问,文魏已经规规矩矩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文魏笑意吟吟地站在了他一步开外的地方,听他说道:“抱歉,是我唐突了。不过,这项链戴在您身上非常好看。”
谢秋亭一怔,这才感觉到脖子上冰冰凉凉的。他抬头,落地镜里,那颗蓝宝石缀在他的纯白色毛衣上,那么精致的一颗,太阳光一折射,耀眼地让谢秋亭晃了晃神。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文魏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了一定要让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收下对自己如此贵重的物品。滴水之恩,如此涌泉相报,换了他自己,未必肯这样做。
他沉默了一阵,文魏也没催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却很是活跃——让他看起来活脱脱是个看到了心仪玩具的小孩——在谢秋亭的脸到锁骨间转悠来转悠去,不知道是对什么东西格外欣赏。
谢秋亭默默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郑重地说道:“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
文魏目光深邃,盯着谢秋亭额前垂下的碎发,在那扑簌的睫毛包裹下,有双让他一见就燃起□□的纯净双眼。
该死的,刚才他几乎就没忍住想把谢秋亭钉在那屏风上,对他实施点什么不可告人的暴力,一劳永逸地让他乖乖听话。
还好,他克制住了,没有吓到他的小猎物,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文魏微微眯起了双眼,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仍是那么的人畜无害:“是我要谢谢你,这颗宝石在你身上才更能体现它的价值,也算是我替它圆个梦吧,哈哈哈。”
“不过……”
谢秋亭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想知道文魏没说完的后半句。只见文魏双手不断地搓来搓去,好像很是紧张似的,脸都有些涨红了,好半会儿,谢秋亭才听到文魏试探地说道:“我……我这两天实在是……”他抬头瞄了一眼谢秋亭,又迅速低下了头去嘟囔了句什么,跟蚊子叫似的。
谢秋亭没听清,把头探前去问道:“实在是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他这一问,把文魏问的满脸涨红,又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谢秋亭无奈,可又觉得万一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于是靠近了一步,表示自己会很有耐心地听他说。
文魏看了他一眼,终于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我有些还不上钱的债主正在到处找我,我就是被他们揍了一顿跑出来的,现下我实在找不到地方能落脚,有也不敢去,我去到哪他们都能找到我的!所以……”
谢秋亭知道文魏想说什么了,他想起早上跟李昭娣的谈话,如果自己先斩后奏让文魏在家里住下,他妻子虽然也不会说什么,但肯定是暗着不高兴了。
“所以,可不可以让我在您这里躲两天?”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文魏的声音都弱弱的,末了生怕谢秋亭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又着急忙慌地附添了很多条,例如:“我不会碰您家里的东西的!我刚才去帮小卖部搬水,老板娘给了我几袋饼干,晚上我就在沙发旁边的地板那里坐一下就行,真的!”
若说没有项链,谢秋亭兴许还不会那么有负罪感。可现在呢,人家把全部身家给了他,只是想向他乞求一块地板砖大小的地方避避雨,他却连这点要求都无法满足。
饶是谢秋亭平时脸上除了微笑就鲜少有别的表情,此刻也不禁显露除了犹豫挣扎之色。
文魏看他这样,仿佛不忍心教他难做似的,落寞地垂下了眼睛,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蔫儿了。
可他尽管这样了,还是勉强扬起笑脸来,对谢秋亭说道:“没事的秋亭哥,我知道这很强人所难,嫂子也不一定能同意,如果因为我让嫂子跟你生气了,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我……害,A市这么大,也不一定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大不了就被拖回去打一顿,我皮糙肉厚的也没什么。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哥,谢谢你。”
谢秋亭一听他这话,急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文魏要真是遇到那些人出了什么事,估计他这辈子的膝盖得向秦桧老先生看齐了。
离别之际,文魏又扬起了他标准的阳光微笑:“哥,我走啦。”随即,他转身迎向楼道,窗户没关,寒风刺骨,呼呼地吹着。文魏耸耸肩,一边合掌搓手一边往手上吹气,嘴里还喃喃着:“真冷啊这天儿。”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传到谢秋亭耳朵里。
“等一等!”
身后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文魏笑了。转过身,他睁着大眼睛面带疑惑地望着声音的来源,“还有什么事吗哥?”
谢秋亭从楼梯上跑下来,拽起文魏的手,在上面放了厚厚的一沓一百块。
文魏看着手上多出来的一沓钱,表情有些僵住了。
谢秋亭浑然不觉,只道自己不能让文魏住进来,看文魏哪哪都可怜。他把钱包里所有的大钞和整数纸币都给了文魏,一共1030,心想着怎么也该让他这几天不必风餐露宿了。至于他回来之后,或许可以跟昭昭商量一下。
“我、我真的很抱歉,但是家里这几天漏水,也不是很方便居住,”他随便拿了个理由想搪塞过去,“你拿这些钱去租个旅店吧,现金付款,那些人应该不会找到你。138xxxxxxxx,这是我的号码,有事可以打给我。之后怎么样,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文魏听完,一张张点起钱来。
“九、十……”点完,他抽出九张大钞,还给了谢秋亭,拿起剩下的一百三十块笑着说:“这些已经很多了,我又欠你了哥。你放心,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等我有能力了我一定会回来报答你的!”
“别说这些,这钱你……”谢秋亭还想说什么,可文魏一双长腿赛过风火轮,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谢秋亭于是话也来不及讲了,使劲追出去两步,得亏文魏那身脏大衣的口袋还算大,让谢秋亭最后竟真将那钱塞回了文魏的口袋里。
文魏没察觉到后面跟着个人,差点把谢秋亭绊倒。但谢秋亭得手后就没再跟上去了,倒是文魏继续跑下几层楼梯后朝谢秋亭高高举起手挥了挥表示再见,“等我啊哥!”,随后消失在了楼道里。
独留谢秋亭看着他充满活力的背影,耳朵里尽是他轻快的语调,余音绕梁,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