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受罚 ...
-
哪怕是人间的大能修士陨落,在他陨落的那一块番外内也会有巨变发生,更何况是麒麟这种位格的存在?
在梦境破碎的瞬间,梦境中的轮回几乎是与梦境一同破碎的,由破碎的轮回秩序中释放出来的是四方中自轮回走过的无数道灵流。
这些外溢的灵流但凡放出去一点都足矣夷平几千个巨野了。
在麒麟向他动手之前他明明已经临时撑起来了一个领域用来包裹住这些灵流,以防误伤。为什么?领域会碎得这么快?
白纨清楚自己的位格不如麒麟,但是他关于领域所有的本事都是和陛下学的,在此一道,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个领域虽然是他仓促支撑起的,但是其中灵力运转也可以将外溢的灵流一一抵消,就算支撑不了太久也能够撑到他离开梦境,对领域进行补救。
还没有等他离开梦境就已经破碎,甚至接近肢解……这不应该!
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容不得他细细去想这件事情的合理性,他在看到领域缺口的一瞬间就命越王城上前堵住了缺口,又在原先的领域的基础上迅速地编制了三层新的领域。
外溢的灵流找不到出路就只能在白纨支撑的领域内肆略,带着麒麟气息的风刃狂暴地剐下白纨的皮肉,简直要将他开膛破肚,咬碎在风里。
他重新支撑起来的领域一层接一层地被狂风破开,就像是暴雨中的蜘蛛网,一滴雨水砸落下来,断裂的不知道到底会是哪一根蛛丝。
白纨勉强空出一只手三下两下地封了自己的痛觉,领域破一层他就补一层,一点点地熬时间,直到风停。
一层层的领域差不多要将白纨所有的力气抽干,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脱力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
脸上有温热的东西从他的七窍流出,呼吸间都是浓重的铁锈味,干哑的嗓子里是咳不出来的瘀血堵的他难受。
痛觉被他自己封闭,他倒是没有感觉有多痛,只是累得慌,狂风一散,他就瘫在了地上。
四肢好像是浸了水的棉花,沉得要命又提不起力气来。
可是他能在动弹不得的时候允许他自己停下来,天罚却不许。
【梦官白纨,身为神官,罔顾凡人性命,为一己私欲屠杀麒麟,波及周遭凡人,当罚。】
凌冽的天雷带着不容拒绝的姿态气势汹汹地从天而降,像是很气愤白纨屠杀了祂的得意门生一样,可是祂原先又在做什么呢?
猫哭耗子。
天雷不比平常,今日的格外凶猛,几乎就是冲着要白纨的命来的。
白纨的后背很快就被劈得焦糊,他在这一道接一道没有喘息时间的天雷中意识模糊。
耳边是惊雷炸响,胸前是闷痛的心跳,身上是凌迟一样的剧痛,就连灵本也在这丧心病狂的雷声中颤栗不止。
天地都被晃眼的雷电刺破,白纨被裹挟在这一道道雷中逃不得、躲不得,入眼也只有白中带青、青中泛蓝的雷光。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劈得变回了原形,身体已经在接续不断的雷电中失去了知觉,只有灵本还在承受着刀刻一样的剧痛。
“一…二……”看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制能力,天雷的速度在变慢,白纨已经能在这轰鸣的雷声中找到它间隔的时间,他数着秒等着下一道天雷降下,却没有感受到疼痛的到来。
他隔着被血泪蒙住的视线看去,一片浅淡的紫色突兀地闯进了这一片刺眼的雷光中。
发簪已经在他闯入雷云中的瞬间被天雷劈成了粉末,灰发在空中散开,挡在了白纨的眼前,和那温柔的紫色一起为他遮去了刺眼的雷光。
贴着他铺开的护罩像蝉茧一样把他裹在温和的灵力中一点点地修复着他破损的身体。
陛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空中的手向后一抬,一枝半开的木槿花枝出现在他手中,花枝扬起,天雷被他硬生生地劈了回去。
在白纨看来他一贯带笑的嘴角是抿着的,眉眼间写满了不悦。
那一瞬间,劈下来的天雷和被陛下劈回去的天雷撞了个满怀,一时间在天际炸开一道巨大的空间,方圆百里内的雷云都被这动静吓得散了些,等天雷的动静停了,四周在雷声的余韵中慢慢安静下来,雷云才重新颤颤巍巍地凝聚起来。
“够了。”
陛下收起花枝,木制的花枝在他手里仿佛是最坚不可摧的长剑,他淡然地站在一片滋滋作响、蓄势待发的雷云中隔着雷光问候着降下天罚的存在。
“小纨做错了事情,该受的罚他也受了。”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陛下的语气依旧是那样温柔和缓的,只是比平时更沉了几分,一定要打个比方的话,竟是与天雷一样的不容拒绝。
雷云短暂地停了一会儿,天上人平直的像死人心跳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合规。】
陛下几乎是踩着天上人的话音答道:“朕一步都不会让。”
雷云犹犹豫豫地躁动了一会儿,转了两圈,心不甘情不愿地散了。
白纨被陛下一把兜进怀里,他在浓郁的血腥味中迷迷糊糊地捕捉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气息,然后就放下心来,安安稳稳地昏了过去。
他再醒过来时晕乎乎地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屋内燃着香,悠悠的药味回荡在屋内,还未散去。他盯着床帐没头没脑地愣了会儿神,忽然听到了书页被带动的声音,转头看时,陛下正合上书从案边起身。
那股淡淡的草木香很快极有存在感地向白纨笼来,陛下摸了一会儿他的脉,灵力顺着他的经络一点点地梳理着。白纨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哦,我在陛下屋内。
在沉默的气氛中,陛下终于梳理完了白纨全身的经络,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又给他掖了掖被角,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出去了。
白纨的脑袋还有点混沌,看见陛下出去,摸索着起身,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一路的回廊外是暖融融的春光,小花妖们纷纷探出头来,跟白纨大眼瞪小眼。
陛下一路走到厨房,从灶里端出一碗温着的粥,回身递给白纨。
“跟都跟来了,那就在这儿吃吧。”
白纨呆呆地点点头,端着碗,坐在灶台边的小马扎上,小口小口地慢慢吃。
陛下靠在一边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白纨感受到了在房间时一样的沉默。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瞄着陛下的神色,后者垂着眸,若有所思,紫色的瞳孔一转,刚好撞向白纨的视线,白纨立刻低下头,埋头喝粥。
……想起陛下之前的神色就有些心虚。
白纨终于在诡异的沉默中喝完了粥,半带犹豫地问道:“你……在生气?”
陛下接过碗,放到碗池中慢慢洗,温和地回答:“嗯,我非常生气。”
白纨半天没有动静,好一会儿伸出一只爪子拉住了陛下的衣角。
陛下低头,在脚边发现了一只正咬着他的衣服往上爬的小狐狸。
他揩干净手上的水,弯下腰,抱起狐崽,走到回廊中坐下。狐崽伸着粉扑扑的肉爪,在他胸口上踩来踩去,陛下轻轻捏住他的爪子,按了按爪心的肉垫,心情看起来颇为愉悦,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给狐崽顺着毛。
一边梳一边佯装严肃地说:“撒娇没用,你这次有三不该,受些罚是应该的。”
说着说着,他手上的动作却更轻了些,白纨收回爪子,在他胸口上轻轻地蹭着,用行动告诉他“没事,我不疼了”。
陛下捏住他的爪子,逐渐正色:“第一,你太过冒进,既会伤到别人,也会伤到自己。”
“第二,你此次考虑得实在是不够周全,麒麟又不是什么小精怪,你要对付他,又要支撑领域防止波及周边,分身乏术,终会顾头不顾尾,导致其中一处出问题。下次若还有这样的情况,你可以考虑一下别的方法,比如说:让我给你护法。”
“第三,你此次行事是否受了身边人的引导。这一点你自己心里通透,我就不再往下猜了。”
陛下说完揪了一下白纨的耳朵,抱起小狐狸让他看着自己,眼中完完整整地倒映着白纨:“知道错了吗?”
狐狸疯狂点头,陛下可能是觉得有些好笑,语调里的严肃都淡了下去,转为了一股子无可奈何的笑意,他懒懒地在狐狸脑袋上揉了一把:“你啊你啊…”
白纨的一只耳朵被他揉得垂下去,他抬着头看着陛下,突然就再生不出别的想法,只剩下了这个抱着他笑得懒洋洋的人。
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身上一身的伤也是值得的,甚至连在梦境里被迫承受麒麟的记忆那些痛苦也是甜的。
可是现在记忆回笼,他一想起来麒麟身上的因果承在了陛下身上,他就害怕。
他看过麒麟的记忆,这个看上去高高在上的神什么都是假的,身份是假的,神像是假的,地位是假的,甚至记忆都是假的。
他的一切都被天上人监控着,只要他有一点问题出现,他就会被天上人洗牌重来。
他甚至连人都不如。
凡人的一生短暂但足够他们回味半生,这回味中真实的记忆又在他们脑子里滚了一轮又一轮,这些记忆在重复中丰富了他们生命中的包含的那些东西,那些能够证明一个人真实活着的东西。
而麒麟,除了有轮回的权柄以外,他什么都不是。
说得好听一点,他是神明;说得难听一点,他就是一块被塞了权柄的肉而已。
如果要经历这些的因果落在了陛下身上……
那……
白纨的手不断地攥紧,他盯着桌面,眼神有些失焦。
他曾经也觉得他受了天上人那一顿罚也就够了,所有的惩罚到此也就结束了,可是,到现在对于那些和因果有关的东西接触更多,他的愧疚和恐惧成了他受到的最大的惩罚。
如果我的一时冲动真的让这样的因果宿命落在了陛下身上,那他最后会怎么样?他会和麒麟落到一样的下场吗?我又该怎么补救?我还来得及补救吗?
陛下看了一会儿整个人状态都很不对的白纨,屈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眉心。
“你想得太复杂了,没有那么多事。”
“……”白纨的注意力成功地被他吸引,转到了陛下刚刚弹他的那只手上。
“其实麒麟死了对我确实是有好处的。”
被白纨盯着的那只手有节奏地叩着桌面,手的主人的声音平稳得像是能催眠,白纨不自觉的定下心来,然后又盯着陛下的眼睛。
陛下在他眼神的逼问下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
“而且,好处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