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向海》张怀九

8、漫画，超人和强盗。

　　“假设，一位体重为50kg 的人类女性，从20楼被坏人丢下去，每层楼高3m，这时候超人来英雄救美，站在底下接她，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午后总是昏昏欲睡，许愿只觉得脑袋濛濛得，余景年在讲台上讲力的运算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有人在耳边轻柔的催眠，听到最后声音不知怎么也开始扭曲，只剩下一句一句的：“睡吧……睡吧……”

　　“……从物理的角度来说，超人大概会承受3万牛的力。”

　　兴许是看见许愿又在打瞌睡，余景年声音提高了一点，从讲台上走下来，慢慢踱步到许愿桌前，杜云芸见状想提醒许愿却被余景年做了噤声的手势。

　　手指轻点许愿桌角，余景年继续说到：“但是从故事情节的角度来说的话，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所以作用在人类女性身上的力也是这么大，然而人类女性是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力量的。”

　　余景年边说边盯着许愿，见她还没有清醒的意思，声音再次提高，敲桌子的力度也跟着加大：“那么，人类女性就会在这巨大的力的作用下，在超人手里，活生生的断成三截。”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好像都被他描述的情景吓到了，本来还以为是浪漫的情节最后变成血腥小故事。余景年无视掉这份寂静，抬手用书背敲了许愿头一下，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响。

　　啪，许愿终于醒来了。

　　揉了揉睡到僵硬的肩膀，许愿摘下耳机，抬眼看向窗外，书房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紧闭的窗帘让屋子里依然灰暗，但是从窗帘间隙可以看到一点点透进来的光。

　　电脑还开着，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6点半。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是高二余景年刚开始正式上课时候的场景，这梦境放在高中时期绝对是个噩梦，但是放到现在竟然有些怀念。

　　伸伸懒腰，许愿起身，身上滑落一条毯子，稍微怔了两秒后，许愿捡起那条毯子拿在手里，出神了好久好久。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头痛得不行，许愿试图回想，但是除了自己最后和常筝在烧烤店喝酒之后的事都是模模糊糊的，好像自己和她聊到了余景年，那这就是昨天这个梦的原因吗？

　　想不起来。

　　头嗡嗡的在低鸣，空调挂机也嗡嗡的，许愿觉得自己的脑壳此时竟然和空调产生了共鸣，喉咙也好不舒服，又干又涩，稍微清醒点后就是特别的口渴，干脆也懒得回忆了，直接出去喝水。

　　毕竟要是真闯了什么祸，事主也会自己找上门来的，那就等他找上门来再说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许愿喝完了一整瓶水，才觉得人算是活过来了。喝了水之后又饿了，急吼吼的开始翻找昨天买的零食来当早餐。

　　然后就在那袋零食最上方看到了一盒红色的避孕套。

　　“？！救命！我昨天干了啥！”

　　许愿受到了惊吓，一把抓起那盒套来检查，发现并没有开封，刚松了一口气后又觉得不对，难不成是昨天没有用？不可能吧，自己有没有那方面的经验，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随便抓个男的就酒后乱性吧……

　　脑子里冒出的想法显然更加吓人，许愿马上掀起睡裙检查。

　　就在这时候，家里门突然打开了。

　　余景年手里提着两套早餐，蹑手蹑脚的打开了门，然后就看到了在客厅掀起裙子站着还一脸震惊表情的许愿。

　　这下余景年也震惊住了，一时僵在了原地。两人就这么姿势奇特的站着，睁大眼睛瞪着彼此，试图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对面邻居家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准备出门上班了，开门的声音提醒了余景年，他马上反应过来迅速进屋把门关上，然后面朝着门口不敢转身。

　　“裙子放下来。”

　　他低声提醒道，语气虽然极力维持平静但还是依然听的出他有些尴尬。

　　砰——

　　没听到许愿的回答，但是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虽然想着应该是许愿进屋了，但余景年还是在心里估摸着时间，又等了一会儿后才敢转身。

　　果然许愿已经不在客厅。

　　余景年松了口气，把早餐放桌上后，坐下准备开吃，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等许愿，又重新站起来往屋里看了一眼。见没动静又重新坐下，坐了会儿觉得不礼貌还是又站起来。

　　坐立不安。这个词在他身上得到了非常具体的体现。

　　他昨晚其实根本没睡，再次遇见许愿本来并没有什么复杂感受，只觉得是遇见了自己学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是唯一一届自己送走的学生。

　　他承认，是勾起了一些回忆，但是那些无非是过去生活的琐碎缩影，过段时间就会被淡忘，和这个小孩子无关。

　　可这小孩子在昨夜突然向自己展示，她长大了。

　　……长大了就长大了啊，过了这么多年肯定长大了啊，这不废话吗。

　　但是！她居然是「山海精」社团的人。

　　虽然是很巧，但是这也只是个巧合而已，你不用太过在意过分解读。

　　一些奇怪的想法刚刚冒出头，就被余景年强行浇下一盆冷水，阻止它们再生长下去。

　　却不知，水只会滋润种子，它们终将在短短的沉寂之后，在余景年心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其中最为隐秘的，是那句埋藏在心底的，完全不敢提起的。

　　“她，还挺漂亮。”

　　胡思乱想的一晚上；陷入回忆的一晚上；有点不敢面对白天到来的一晚上。焦灼中余景年决定早晨早点去给她带份早餐回来，看许愿在自己吃完前会不会醒来，要是还在睡自己就悄悄离开，要是醒来了就坦然点打个招呼。

　　结果现在的场景根本没办法让他悄悄离开或是自然打招呼了，只剩下尴尬。

　　许愿躲在房门后更是各种情绪都爆发了，疑惑一会儿为什么余景年在这儿，然后想到刚刚就无声尖叫一阵；开心一会儿余景年居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给自己带早餐，然后想到刚刚又无声尖叫一阵；焦急自己该换个什么衣服出去，然后想到刚刚又无声尖叫一阵……

　　总之，所有情绪里面都带上了尴尬。

　　为什么再次见面会是这种场景？

　　——

　　手机也没电了。

　　本来打算给常筝打电话让她来江湖救急，翻到手机屏幕却一片漆黑，应该是昨晚自己回来后就没充电，这下可真没了办法。

　　许愿叹口气，努力收拾了一下心情，换好衣服后鼓起勇气打开了房门。

　　余景年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吃着已经凉透了包子。许愿装作平静走到他对面坐下，说了句早上好。

　　两人都很有默契，没有提刚刚发生的事。

　　余景年回了句早上好后，顺手把另一袋包子递给她：“有点凉了，你可以热热。”

　　“不用了，天气这么热，不用在意这些。”许愿伸手接下，目光扫过余景年，看到他身边还放着两个面包，有的疑惑：“吃这么多吗？”

　　顺及她的目光看过去，余景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她的意思，稍微有点好笑：“年纪大了吃不了那么多了。”说完又补充一句：“我怕你口味变了，提前备好。”

　　许愿噗一声笑了出来。

　　上学时候许愿每天早饭都是食堂买的包子，有时候事八毛钱一个的大酸菜包，有时候是一块钱三个的鲜肉小笼包，包子口味不同但都是包子，高三那年许愿走读也是吃包子，不过是校外买的蛋黄肉包和虾仁包，价格更高味道也更好。

　　高三早上时间紧，几乎所有学生都是买了早饭在早自习时候吃掉，包子味儿又大，几次之后好多同学都被香到，外加住校生也有不想吃食堂的时候，慢慢就有同学拜托许愿早上帮忙带包子，后来就变成了许愿每天早上都偷偷背一大袋包子在书包里，再带到教室分给大家。

　　那时候班主任每天都会来教学楼门口守着吹哨，提醒学生到早自习时间了，动作快一点进教室，余景年当然也在里面，每天早上都顶着那头睡的乱糟糟的短发，一脸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口抓迟到。

　　后来又一次就抓到了许愿，那天许愿要带的包子实在太多，装了太久就迟到了，许愿还以为又会挨批评，没想到余景年嘿嘿一笑，跟自己谈了个条件，就让自己进去了。

　　条件就是让自己每天带包子的时候也给他带一份，然后以后都不抓许愿迟到。

　　“你就那么喜欢包子，天天带天天带，越带越多越带越香，我也没吃早饭啊。”余景年说这话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然后一脸得逞带笑容。

　　“我倒要看看，有多好吃。”

　　本来还紧张兮兮的许愿一下子就笑出了声，马上点头答应了。余景年看她笑自己还觉得不爽，故意板着个脸吓她：“笑个锤子。”

　　用的还是学得特别别扭的，北方口音的西南官话，说着许愿当地的方言。

　　许愿笑得更嗨了。

　　——

　　余景年这次也笑了。

　　估计也是想起了那时候的事，笑过后尴尬的氛围也几乎消失不见，两人终于得以进行重逢后的正常交谈，话题也跟着多了起来。

　　许愿吃完包子，天已经大亮，雨夜结束，闷热潮湿的夏季又在继续。

　　起身给余景年倒了一杯冰牛奶，许愿重新在餐桌前坐下，开始闲聊：“余老师，最近怎么样？”

　　余景年表情变化了一下，稍微闪过一点犹豫后又一脸豁达：“还行。”

　　许愿恩了一声，心里吐了个槽，埋怨余景年现在怎么惜字如金的，这该让她怎么接话。努力思考着下一个话题该说什么，不想让气氛冷场，然后就听到了余景年的下一句话。

　　他说，现在叫他余景年就行，因为他已经不是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