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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番外 魔法 ...
我生存的心愿没有天,
上面只有视而不见的目光。
是黄昏还是黎明的光呢?
我生存的心愿没有天。
甚至美丽的哀愁也不能
使我幸运的血肉高贵起来
石像的生命,空洞的死亡
不根植于强烈的欲望。
无梦的睡眠压住遮住
我眼中奇妙的王国
变成荒村一片灰蒙。
没有了此时不在的一方手绢
日子扎成寒酸的小束消逝。
我生存的心愿没有天。
——《我生存的心愿》佩利塞尔
“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这并不由我决定,而是看你意志的期望。愿主保佑你,我的孩子。”
送走安吉拉,莱尔•德•兰利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斜阳的余辉。美丽的田园被渡上金,晚霞飘在远处小房子的屋顶,各种色彩在天际交织变幻,仿佛有一只手在任意地涂抹着这幅画卷。
看,一切都是多么的美好与安宁。
莱尔的嘴角勾起笑意,晚霞落在他的眼底也不过是一位羞涩的小姑娘。
眼睛是纯正的蔚蓝色,不夹杂一丝的杂质,透明,纯净,好像能够通过它看到天堂的景色。头发是纯正的金,不带一丝阴霾的金,在夜里能让人误以为是来自天堂的阳光,长长地直泻而下,柔和而温暖。
高挑的身材,挺拔的鼻梁,加上医生这一神圣的职业,莱尔在大家的眼中就是慈悲的大天使,化作肉体凡胎来振救世人。
“莱尔。”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大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彼得啊。”
“什么叫‘是彼得啊’。真想让大家都来看看你这幅撕掉大天使伪装的冷漠样。”一脸不满的红棕色头发的青年不客气地走进白色的房子,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
“可你舍不得,是吧。”
虽然是问句,却是用的肯定的语气。彼得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气鼓鼓地说道:“是啊是啊,我当然舍不得让人家来看啦!不然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原来我在你心中的价值只是一个消遣的工具,好伤心呢。”
“你会伤心才怪!”彼得跳起来控诉道,“借口治疗而在医务室里和女病人幽会的人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啊对了,刚才走的是安吉拉吧?怎么,你也终于将魔爪伸向纯洁无知的美少年了吗?”
“看来你对我真的存在着深厚的误解啊。”为青年倒了一杯柠檬水,莱尔温柔地笑道:“毫无根据地宗拜着安吉拉的美貌的人不正是你吗?因为知道安吉拉生病而不放心地悄悄跟到这里,看到安吉拉脱掉上衣让我检查便火冒三丈地跑进来跟我打架,打不过我就说我是穿白大褂的变态。从头到尾不都是你在找我的麻烦吗?”
“少找借口!”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彼得脸红得都跟头发不分彼此,“啊啊!你、你!我要跟你决斗!拔剑吧!”
“少安毋躁。”将青年按回沙发,莱尔怀心眼地在他耳边柔软地吐着气息轻轻地说,“不然我就告诉安吉拉,我们村子里有个红头发的人暗恋他哦~”
看到彼得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莱乐愉快地笑出声来。平静而安宁的日子,足以养家糊口的工作,善良而有趣的朋友……
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带着各种色彩的粉嫩晚霞已经变成了黯淡的愁云。没有一丝光能够到达地面。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了。但愿,不要倍伴我太久才好。莱尔向步入黑暗的大地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厄运如期到来,在人们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降临。也只有厄运,才能不分贫富贵贱地公平对待每一个人。战争、疾病、自然灾害,在死亡面前,人是那么的渺小而无力。厄运女神傲慢地将她的玩具们丢到地上,笑看人类在其中痛苦地挣扎呻吟。
黑死病。
就像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被人类所鄙视与厌恶的老鼠以它们自己的方式报复了人类。而当人类灭绝的时候,老鼠们仍然在它们的世界里忙忙碌碌,而丝毫没有影响,是不是?
当城里那些美丽丽香喷喷的老爷小姐们大批地往他们所不齿的乡下逃亡的时候,又有谁能够说这不是上帝无意间对他们的惩罚呢?
而热情接待了他们的安宁的小村子,曾几何时,又有谁能想到自己终究还是不能逃过命运的诅咒呢?
“结果,连孤立在海上的英伦三岛,也终究不能幸免……吗?”
莱尔似笑非笑地端起精美的茶杯,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闭上眼睛聆听着一点点接近的厄运的脚步,享受着阳光灿烂的清晨。
于是,死亡开始了。
莱尔忙碌了起来,乡村医生小小的诊所被病患们占满,甚至院子里也搭起了帐篷。
“你来帮忙,只会越帮越忙啊……”伤脑筋地看着红头发的青年在自己的地盘上上窜下跳,莱尔叹着气说。
“哼!在这种非常时期,有人自愿来帮你,你应该痛哭流涕地感谢我的大恩大德才对!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彼得一边搓药丸一边恶狠狠地回嘴。
“要是担心安吉拉,你大可以直接上楼去做他的专门看护,不要在这儿给我添乱。”
“我我我我才没有!我是担心……担心村子里的人啦!”
“唉,一说到他脸就变成猴子屁股,真好玩~”
“你你你!你有空就快点想办法把大家都治好!”
“治不好啊……”
“什么?!”
自言自语般地叹息着说出的话却被青年一字不漏地听了去。彼得停下手中的活儿,紧张地看着莱尔。
“你刚才……说什么?”
“这是瘟疫啊……彼得。”
“瘟疫……”
恐怖的名词让彼得汗毛倒竖,他摇了摇头,道:“你在说什么呢。这么点小病,治不好是你自己没本事,不要在那里危言耸听!”
“安吉拉会死的……”
“你骗人!!!”
一拳捶在桌子上猛地站起身,彼得双眼血红地怒吼道:“你骗人骗人骗人!你这个大骗子!我才不信!”
“彼得……”轻轻地吹出淡紫色的烟雾,蔚蓝色的眼睛望着窗外,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幻觉,“不要以为自己的生活没有改变,世界就会跟着你一起静止。这是黑死病,海的对面已经死了好几百万人了。”
“不……不是的……”颤抖起来的青年的表情看起来就要崩溃,可是嘴里依然说着倔强的话,“那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那是神对恶人们的惩罚啊!该死的是那些妓女、强盗!该死的是那些罪犯!神不会这么对我们的!还有安吉拉……他那么天真,那么善良,他就像天使一样可爱!神怎么会这么对他呢?……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你搞错了……安吉拉……才不会……”
“神的惩罚……”走到青年身边,莱尔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彼得,同性之爱也是重罪哦。”
“什、什么……”
“你对安吉拉的关心与爱护,还想用青梅竹马的友情来掩饰吗?”
“我……”
“你爱他,是吧。”
“我……”
“你爱他。”
“呜……”
“是吧。”
“是!”被逼到自抱自弃的红发青年大声在哭了出来,“我爱他!我爱安吉拉!我爱他!我不想要他死啊!!”
“那么,神为什么没有惩罚你?”
就像审判生死的死神一般,蔚蓝色的眸子里布满了阴霾。青年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这个表情陌生的男人。
“为什么神不惩罚爱上同性的你,而要惩罚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安吉拉?”
有什么东西正在崩溃,似乎是很重要的什么东西,却无可奈何地崩溃,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风中。
“没有神。彼得,没有神。跟本就没有什么神,是骗人的,是假的,是教会‘制造’出来欺骗你们的幻影!”
然后,心里慢慢地空了,以前充斥着精神的东西消失了,空得让人……想要流泪……
“妓女出卖□□,脏的是买她们的人!强盗偷窃抢劫,盗的是逼他们的人!什么是罪?爱情不是罪,爱上同性就是罪!”
“呜呜……别说了……你别说了……”
“黑死病……彼得,世界得感谢它才对。不然,我们要被那个虚构的幻影欺骗到什么时候?”
“……安吉拉……会死?”
“安吉拉会死,你也会死,我也会死,大家都会死。”
“不要……安吉拉……为什么……”
一具具的尸体被堆积在空地上,浇上油,点上火,然后看着他们一点点地变成灰烬,跟随着缭缭上升的黑烟消失在风中。
回到白色的房子,彼得去看了安吉拉。美丽的人儿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就像开败的花儿一般奄奄一息地耷拉在那里。彼得蹲在地上哭了,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不让呜咽声透出一丝一毫。安吉拉会死……想着莱尔的话,彼得只觉得好痛。好像有只手在扯着自己的内脏,将气管狠狠地掐住。安吉拉会死,还会被烧掉,像那些人一样……会消失得连一根头发都不剩,连一块墓碑也不会留下。
“莱尔,你有办法的吧?”来到莱尔的房间,彼得绝望地说,“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沉默地看着他,莱尔静静地闭着眼睛,嘴角勾起了嘲讽的微笑。
“我没办法。”
早已知道结果,可为什么还是会流泪呢?因为不愿相信,连想都不敢去想。自欺欺人的梦……终于也要醒了吗?
“我没办法阻止死亡……”轻轻地吐出淡紫色的烟雾,蔚蓝色的眸子里一片虚空,“但我能让他重生。”
以为自己听错了的彼得愣在了那里,不知所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只有新生才能够打败死亡……”莱尔露出虚幻的微笑,“医学也始终有着它的级限呢……”
“莱尔……你是不是……太累了……”
“彼得,跟别人,要说安吉拉只是因为以前的心脏病加重了。不然,被烧掉了,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
“你听到了吗?”
“嗯……哦。”
走出那间阴暗的房间,彼得依然没有明白莱尔到底要干什么。直到那个晚上,安吉拉死去的那个夜晚。
几天后,莱尔将安吉拉转移到了阁楼上,对大家说他心脏病加重了,需要进行一次大的治疗。
然后,彼得静静地守在安吉拉的床边,看着他慢慢地失去呼吸,失去心跳,失去体温。
他也失去了安吉拉。直到死亡,都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心情说出。
可悲,可怜,却也可笑。
直到莱尔走上阁楼,彼得才小小地动了下。他抬起头来看着莱尔,却发现眼前的男人陌生得可怕。
莱尔穿着黑色的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包裹在了黑暗里。莱尔高高地站在自己面前,就像来接安吉拉的死神。
彼得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企图用自己的身体为安吉拉挡住死神。未知的恐惧将他团团围住,他只能绝望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却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
将彼得拉开,莱尔看了看死去的安吉拉。当他的手指碰到安吉拉的时候,彼得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要对他做什么?”
“我要让他重生。”
将地毯掀开,木质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倒五芒星阵。拿出白色的蜡烛放到五个角上点燃,再将安吉拉抱到阵中躺下。
“在结束之前,都不可以进入这个圈。”莱尔严肃地对彼得说,“否则你将永远徘徊在地狱的走廊之上。”
“你到底要对他做什么?”不安在彼得心中漫开,却没有办法捕捉到那一丝一毫的影子。
“你只要看着就好了。——如果你还想见到他的话。”
站在倒五芒星的顶端,莱尔伸出手,手掌向下。然后,地面上的五芒星阵发出了不祥的红光,血一样的红光将黑暗的阁楼映得透亮。这时候,彼得才看清楚,地板上画出五芒星的,是黑色的凝固的血!
莱尔微微抬起头,蔚蓝色的眼眸中一片虚空。
“沉默在暗中的灵啊,听我的召唤,回到久违的地面上来吧!
来看看这个被诅咒的世界怎样将你们的土地变得腐烂与败落!!
流淌在地底的冥河啊,将你的怒涛卷上被阳光侵蚀的田野吧!!!
用你的血液将这片土地淹没,换来今日的毁灭与明日的新生!!!!
黑暗的王啊,邪恶的灵体!遵从血的盟约,来到我的身边吧!!!!!
用你的力量将在地狱的走廊之上迷途的羔羊带回它原本的居所吧!!
所有不幸的灵魂们啊,看到我指示的前方了吗?
那就是你们的归属!那就是你们的终点!!那就是你们的新生之所!!!
听从我的召唤,将地狱之门紧紧关闭,不要让无知者误入了生的禁区!
将光从这里驱散,让暗占据这无望的土地!
在暗黑中蠢动的生灵们!回到你们原本的地方吧!
去驱逐那些无妄的神圣与光辉!
背弃一切的规律与礼法,将无用的东西统统都毁灭吧!
用你们的怒火将一切不幸都化为灰烬!
用你们的愤慨将所有的光都掩没在暗的背后吧!
比噩梦更加黑暗!比深夜更加无望!!比死亡更加痛苦!!!
伟大的暗之君王啊,赐于我黑暗的力量吧!!!
土之元素!风之元素!火之元素!水之元素!大气之元素!
三角之力!六星之权!!五芒之光!!!
看到我胸中的黑暗了吗?那里就是你们期待已久的归宿!!!
让我脚下这片土地成为你们永恒的禁区!永生的乐园!!
不死之鸟菲利克斯!请借我不尽之力,去完成死者的夙愿吧!
将迷途的灵魂从那吹拂着狂暴之风的地狱走廊之上带回来吧!
让那带着怨带着恨的灵魂回到它的归属!它的故土!!它的领地!!!
引路的精灵们!请不要让它误入那些险恶之地!
带领它从自己制造的恐惧中重生吧!!!
蓝色的火焰!血红的闪电!!黑色的极光!!!
让时间与空间在我面前失去意义!
让被□□所束缚的灵得到前所未有的升华吧!!!
召来!地狱的储君,恶魔的长子!!!
按那古老的契约赐予我力量吧!!!
以我莱尔•德•兰利之名,召回游离于四方的灵魂——
安吉拉•科尔斯!归来!!!”
血红的五芒星发出耀眼却不祥的光,将安吉拉团团围住。瘦小的身体轻轻地浮了起来,像是有一只大手将他托起。强光中,彼得看见安吉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碧色的眸子茫然地望着虚空中的一点,美丽的脸孔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强烈的不安在彼得心中升起,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将安吉拉抓住,然而一个高大的黑暗却挡在了他的面前。一会儿,当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渐渐消散之后,安吉拉的身体像失去了依靠一般无力地往下掉。轻轻地将他接住,莱尔回过头来微笑着对彼得说,“成功了。”
安吉拉复活了。被从地狱的走廊之上拉了回来。彼得惊讶得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爱恋着的人正坐在那里,睁着碧色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不对……”
颤抖着开口,彼得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是……他不是……安吉拉……”
“你在说什么傻话,”莱尔按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他推到安吉拉面前,“他当然是安吉拉,是你心爱的安吉拉啊。”
碧色的眼睛无神地大睁着,像两颗漂亮的玻璃珠子,从那清澈透亮中,却看不到任何东西。苍白的皮肤是冰冷的,就像碰触到了高级的瓷器,细腻,光滑,而冰冷。拉起他的手,他茫然而顺从地站了起来,却僵硬得仿佛会活动的木偶。
彼得大声地哭了出来,紧紧地搂着不再是安吉拉的安吉拉。
“怎么了?为什么要哭?”莱尔不解地问道,“你不是不想让他死吗?现在他活了,而且完全地属于你。你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绝对不会反抗你。从今以后,安吉拉都不会再衰老,他会永远这么年轻美丽,永远服从于你的命令。哦对了,不能让阳光晒到哦,被阳光晒到之后会烧起来,变成一堆灰尘的。……不过这并不影响,总之你能够和你心爱的人在一起了,不是很好吗?”
没有理会莱尔的自说自话,彼得仍旧悲哀地哭泣着。他只知道,他的安吉拉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安吉拉……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他……”
断断续续地说着,彼得抬起头,满是泪水的脸上布满了憎恨。
“这就是……你的‘新生’?让安吉拉……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你觉得……这样,就是‘新生’?”
“难道不是吗?”莱尔不以为然地说,“‘生命’是什么?只要有呼吸和心跳,他就活着。活着,就是‘生命’。”
“与其这样活着,不如让他死了好!没有灵魂的生命能算是生命吗?!”
“灵魂?呵呵……”莱尔用低沉好听的声音愉快地笑了出来,“那是什么东西?看不到摸不着,谁能证明它的存在?你告诉我,安吉拉的灵魂在哪儿?你看见了吗?听见他说话了吗?彼得,那种没用的东西拿来干嘛?只要他活着,他就能够呆在你身边,这样不是很好吗?没有伤痛,没有离别,没有背叛,这是多么完美的组合!如果是以前的安吉拉,你以为那么天真的孩子会接受你的感情吗?不,彼得,他会被你吓坏的,然后离你远远的,再也不看你一眼,再也不和你说一句话。你想要这样吗?”
“就算他不理我,不想见到我,只要他还好好地活着,幸福地过着他应有的生活就行了!只要能够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幸福快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就算他死了……我也知道,他一定是去了天堂。他是天使的化身,说不定……那里才是他的归属……可是现在……”彼得愤怒地向莱尔吼道,“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用黑暗在力量将他的灵魂永远地困在了地狱里!你是恶魔,是从地狱出来的鬼魂!如果没有你,安吉拉就不会这么悲惨!都是你害的!!……对,都是你害的……安吉拉是你害死的……大家也都是你害死的!你这个恶魔……是你把死亡带到这片土地上的!是你带来瘟疫害死大家的!!!”
已然陷入歇斯底里的彼得疯狂地将所有东西往莱尔身上扔去。莱尔奇怪地看着他,像是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冲自己发火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摆在五芒星阵中的蜡烛被踢倒,阁楼慢慢地燃烧了起来。渐渐地,火势蔓延到了整个房子。看到医生的住处被烧了起来,一部分人急忙从各处赶来将病人们救出,而大多数则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复活后的安吉拉,茫然而麻木。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将白色的房子烧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留下。在房子就要倒塌的时候,莱尔将发狂的彼得打晕带了出来,而刚刚获得新生的安吉拉,却像所有因瘟疫而死的人一般,连同房子,一起被烧成了灰。
当彼得醒来之后,背叛开始了。
陷入狂暴的愤怒中的彼得告诉了所有人那天晚上在那间房子里发生的事情。惊疑与恐惧在村子里蔓延开来,所有人都在说:莱尔是恶魔,莱尔招来了瘟疫。
而当莱尔被愤怒的人们绑在广场上的十字架上时,蔚蓝色的眸子却依然如同往日一样平静。
彼得站在人群的前方,向所有人控诉莱尔的罪行。他愤怒地讲述着莱尔是怎样召唤出地狱里的恶灵,让它们来到人间散布死亡。
人群沸腾了。面对昔日救过村子里所有人的美丽的医生,人们指着他大声地漫骂、诅咒。身穿法衣的牧师拿着圣经走到他面前,絮絮叨叨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要求他忏悔,乞求上帝的宽恕。
“忏悔?”莱尔轻轻地笑了,那么的骄傲与虚空,“你要我向什么东西忏悔?愚蠢的人类,你们的上帝根本就不存在!它只是你们心中自我安慰而捏造出来的幻影!让我来告诉你们吧,这是瘟疫,是导致整个欧洲几百万的死亡的黑死病!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的惩罚,也不是什么恶魔的诅咒!如果你们仍是一味相信那些骗人的教士们,在我之后,就是你们死亡!”
人群惊恐地喧哗了起来,漫骂的声音更加响亮。所有人都在向莱尔叫着“烧死他!烧死这个从地狱将瘟疫带来的恶魔!”,所有人都用憎恨的目光看着莱尔,不管他们之中曾有多少人被莱尔救过,所有人都希望莱尔死,因为只有莱尔的死亡才能阻止瘟疫。
将火把点燃,彼得走到了莱尔面前。他憎恶地看着这个熟悉的男人,毫不迟疑地将莱尔脚下的干草点燃。
火一点点往上窜,将莱尔完全包围。就在大火将莱尔吞没之前,彼得看到了那双熟悉的蔚蓝色眸子。蔚蓝的眸子,天空与大海的蓝,纯净得透亮,通过它,仿佛能够看到那虚无的天堂。那美丽的眸子正通过火焰的缝隙望着他,哀伤而执着地望着他,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那里面流了出来,但很快便消失在了高温的火焰中,再也看不见。
彼得以为,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一定能够看到天堂的吧。美丽,纯净,优雅,而温柔的男人,一定曾见过天堂那美伦美幻的景致的吧?然而他错了,——将自己伪装成光之御使的恶魔并非罕见。那双透亮的眸子看到的,只有地狱里黑色的火焰。
火苗在莱尔身上优雅地抚摸,舔舐,如同对待情人一般温柔与热情。自始至终,莱尔都没有发出一丝呻吟或叫喊,仿佛燃烧着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
莱尔死了。而瘟疫却并没有停止它的脚步。整个村子都陷入了病痛与死亡,少部分没有被感染的人只能将自己的亲人与朋友抛弃,背井离乡,往不知道的地方迁移。而彼得却留了下来,留在了这个充满疾病与死亡,也充满了回忆的荒凉的村子。
虽然将死于瘟疫的人们都火化,彼得却为他们每个人都做了一个坟墓,其中也有安吉拉。他将安吉拉的坟墓造在自己的院子里,上面种满了不知会不会开的花苗。
最后一个人也死在了他面前。然后,村子变得空荡荡的,昔日那片开满了鲜花的田野,如今却满是刻上了一个个名字的十字架。
不知不觉中,彼得又来到了那片有着黑色土壤的空地。这里原来有一幢房子,白色的房子,在阳光之下是那么的漂亮干净。房子里原来住着一个人,金色的长发,蔚蓝的眸子,如同降临的天使。
彼得坐在地上,那里原先是房子入口处的门槛,也被漆成了明亮的白色。他每天都会从那道门槛上跨过,然后就会看到那个天使般的男子。他会用温柔的声音说,“是彼得啊。”
“是彼得啊。”
面前一道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将自己罩住,记忆中温柔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彼得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个高高的黑色身影。
将黑色斗篷的帽子拉下,黑色的长发像华丽的锦缎一般披散在肩背上。面色苍白得恐怖,夜一般深沉的黑色眸子就像要将人吸入罪的深渊。
“大家都死了呢,为什么你还不走呢?”
彼得慢慢地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却在要碰到对方的地方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走呢?”莱尔微微低下头,避开彼得的视线,“到有人的地方去吧。或许那里会有瘟疫……可那里,没有恶魔……”
“我知道……”
“知道?”不解地抬起头,莱尔惊讶地发现红发的青年已经泪流满面。
“我一直都知道……”终于移动脚步走到莱尔面前的彼得的艰难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恶魔……”
轻轻地笑出声,莱尔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荒凉的村子。
“彼得……我是啊……”撩起一丝头发轻贴在脸颊上,莱尔笑着说,“于黑暗之中重生,彼得,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恶魔呢。”
“……不是……不是的……”已经泣不成声的彼得抓住了黑色的斗篷,“是我们……是我……逼你的……是我害的……是我把你推到地狱里去的……”
伸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莱尔轻轻地抚摸着红色的头发,“彼得,忘了吧。将这一切都忘了吧。离开这里,到一个新的地方,继续生活。瘟疫就快过去了,世界会就此改变,不管好与坏,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彼得,去寻找新的生活吧。”
“……那……你呢?”
“我呢……大概会永远徘徊在黑暗之中了吧。不要难过,那本来就该是我的归宿呢。那个时候,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改变了。被染上了黑暗的颜色的我,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生活了。可你不一样啊,彼得。你还年轻,你会在这个新生的世界里找到自己新的生活。走吧,彼得,离开这里,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于是,彼得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死亡与回忆的村子,再也没有回来。
他来到了城里,加入了那里与瘟疫斗挣的人群之中。几年之后,瘟疫终于过去了。残存下来的人们开始重建城市与国家,新的生活忙碌地拉开了序幕。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彼得都会想起那个被黑暗吞噬的男人。然后,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从此,他孤独地生活孤独地死去,终其一生,都没有再见到莱尔。
彼得并不确定,在那个离开村子的傍晚,他所看到的,是不是自己的幻想。只是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莱尔不是恶魔。他会作为他自己,以独特的形态与方式,存在于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之中吧。
没有皮没有壳没有羊毛
能把你遮盖,
没有绛红的幕也没有
杉木的小屋把你荫蔽,
没有红枞,
也没有青松。
看不到金雀花看不到荆棘
也没有水柏,
没有花丛的馥郁,
没有水鸟的哀唳把你唤起,
没有红雀,
也没有黄鹂。
没有话语没有抚摸没有目光
来自你的爱人,你
长夜漫漫只有一个心愿:
让满潮卷来把你盖上
没有询问,
也没有亲吻。
——《忘川》H.D.
当火焰一点点吞噬他的身体的时候,透过火焰的缝隙,红发的青年正用憎恨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自嘲地笑了笑,然而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开,只觉得视线模糊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里滑落出来,消失在了火焰的高温里。
舍弃了所有的知觉,为了逃避烈焰焚身的痛苦,他强迫自己逃到了以往为之恐惧的绝对的黑暗之中。没有光线,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绝对的“无”的空间。
就这样,他安心地睡着了。
当他再次从黑暗中醒过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他曾以为那片黑暗就是死亡,身心的死亡,永恒的毁灭。可是他现在却又醒了过来,记忆与肢体,一丝一毫也没有缺损,只是……
纯金的头发,与蔚蓝的眼睛……已被染上了黑暗的颜色……
他轻轻地发出笑声,用手捂住双眼。然而,泪水却止不住地滑了下来,无情地将苍白的手指打湿。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只是心中有着一片浓厚的愁云,怎样也散不去,好像非得用泪水才能将它冲走一般。
然后他回到了那个将他烧死的村子,却看见那些曾经抛弃他的人都已变成了一块块的墓碑。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快感,同样,也没有丝毫的忧愁。他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些没有生命的尘埃,静静地走过。
而当他看到坐在早已烧成一片焦土的自己曾经的房子前的人时,他的平静却再也无法维持。他想转身逃跑,也想仔细看看那人,他想狠狠地揍那人一顿,也想抱着他放声痛哭。
可他并没有做任何事,除了像往常一样地和老朋友打招呼:
“是彼得啊。”
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异与不可致信,他微微地低下了头。是呢,也许人家并不想看见自己,是吗?记忆中,红发的身影将自己脚下的干草点燃的那一慕再次出现在了脑海里。
胡言乱语地说了些话,半晌之后,听到的却是不着边际的回答:
“我知道……你不是恶魔……”
有种想笑的冲动……然而眼睛……却是酸涩的……
这些话,你说得太晚了啊……
一切……都无法回到从前……
看着他离开,直到小小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直到最后一丝阳光也被黑暗吞没。他站在那里,一个人站在荒凉的没有人烟的村子里,然后,最后一滴泪也流了下来。
最后的属于人类的情感,就这样无力地消散在夜风中的水汽里。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胸中那股酸涩的激流的源头。
那是一眼名为“爱情”的泉。清涩,纯净,美丽,而痛苦。
红发的青年,是他的初恋。
他笑了,薄薄的嘴角勾起邪媚的弧度。到这时候,他才真正地完成了他的成人式。他的初恋为他上了最后一课,对他以后的人生影响最大的一课,只是他并不知道而已。
然后,他也离开了这片死亡之地,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那深深伤害过他的人。
不是恶魔,亦不是人类。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只有一点能够确定,那就是他已经无法再单独一个人活下去了。
要找一个能够永远和自己在一起的人。
舍弃了人类的身体与名字,于是他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浪。
走遍了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他在想那个人会不会在一个没有人到过的地方。
在时间的长河中漫无边际地等待,他在想那个人会不会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做了很多惊人之举,将一个又一个传奇般的名字刻在了历史的书页中。
只要有一点希望让那个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即使那个人对那些名字毫无兴趣……
可是,在哪儿呢?
那个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已经存在了数千年之久的人,到底在哪儿?
多么奇怪的夜,那么多的风在房间的十字路口迷失方向……
谁在黎明前漂泊天涯,为我呐喊?当易逝的星座为流亡者改变语言,渐渐沉入沙地,寻找一片净土的时候,
有个被遗弃的大姑娘,在翼的呼啸声中登别人的家门;这不被人爱的大姑娘,她是何人?
她曾经栖身“女预言家”的绿色山洞,曾经寄居祭司家中,“到处流浪”是她当秋娘时的名字,晨光已经抹去我们门前《圣经》字迹里赤足留下的脚印……
女仆们,你们以前伺候别人,为了天外飞来一句金玉之言,徒然挂起你们的新帷幔。
行鸣嗷嗷,声声呜咽,哀怨的黎明将临,雨星出现,前来寻求金玉之言,
古老的海崖上,有人将我的名字呼唤……神灵在□□的遗骸中烟雾氤氲。
——《多么奇怪的夜》圣琼•佩斯
被学界赶了出来,他再次踏上了流浪的路。
往日风趣温和的威廉向他怒吼的情景还留在脑海里,只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淡忘。
正如这数千年来的每一天。
他也不是呢……
闲闲地吐出一口淡紫色的烟雾,看它轻飘飘地消散在夜空里。
似乎有点厌倦了。不断地寻找与失望,将他的神经变得麻木。他自暴自弃地躺在这片荒凉的废墟中,想起了数千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找到的那些人,都不约而同地有着一双真诚的棕色眼睛。比那双曾用憎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眼睛漂亮得多的大有人在,却没有一双眼睛比记忆中的更加明亮。数千年前的那个人的身影已被记忆的长河冲走,名字与容貌,还有和他相关的一切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然而那双棕色的眼睛,依然在每个夜晚里出现在他的梦中,憎恶地看着自己。
自己到底是什么呢?几千年来,他也一直在寻求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仍是一片空白。
连最先进的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事,他没有办法不去想。
坐起身望着红色的次月,他想,是不是有空到那里去走走,说不定,自己想要找人的和问题的答案都在那里?
抑或星际之外?
突然,他感受到了地底传来的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那股力量让他想起了数千年前曾到过的那片黑暗,在他脚下的这片废墟之中痛苦地低吼,呻吟。
像是被诱惑般,他潜入了脚下的影子,来到废墟下面的一个狭小的空间。在一片黑暗之中,不需要任何的光线,也不需要声音与物体,他让自己的感觉带路,慢慢地离那片比黑暗本身更黑的物体越来越近。
最后,巨大到令神也为之恐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之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那股力量的源头。
那是一种名为“未知”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引起人心的恐慌的东西。
正如数千年前,人们对未知的鼠疫的恐慌化作怒火将自己燃烧殆尽一般。
他站在那里丝毫不敢动弹,喉咙里干得仿佛被烈焰炽烤。他艰难地喘着气,任由脚下粘稠的黑暗将自己完全包裹。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呢?从那永生的诅咒中解脱……
然后,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融入那片黑暗中,那里正如母亲的子宫一般安心与宁静。粘稠的黑暗爱抚着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让他的意识完全沉迷于这“未知”所带来的恐惧中。恐惧与快感交织着向身体的神经袭击,他颤抖了起来,从心底发出激情的呐喊,却又将之封闭在脑海之中,忍耐地享受着这奇异的体验。
也许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也可能只有几秒钟的时间。黑暗离他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色的微光。
洁白而美丽的裸体闲漫地坐在那片黑暗的废墟之上,发出不可思议的微光,金色的发丝随意地散在肩上。六枚巨大的羽翼时而悠悠地扇动几下,像是在优雅地述说着自己的无聊,绝美的脸孔上带着嘲弄与傲慢的笑意,蔚蓝色的眸子纯净得透亮,仿佛通过它,就能看到那虚无缥缈的天堂。
天使。
一瞬间,他在这久远的未来想起了数千年前尚未被黑暗吞噬的自己。于是,他为这黑暗之地的毁灭天使而沉沦了。
这一天,他除去了数千年来一直加在自己身上的改变相貌的法术,恢复原本的容貌,成为了黑发黑眸的玩弄世界的魔术师。
这一天,他遇到了该隐•奈特罗德。
我梦寐以求的理想原来是梦,
仅仅是梦,如今虽醒,
但百无聊赖,衰老不堪,
这是那梦造成。
我悬我的竖琴于
一株垂柳在湖中;
我把琴弦扭断挂在那儿,
这是那梦造成。
我破碎的心静静地躺着,
我安静的心破碎而安静,
生活、世界和我都变了样,
这是那梦造成。
——《蜃楼》克里斯蒂娜•罗塞蒂
修复有着不尽的力量的身体,夺取蔷薇十字骑士团的控制权并将之发展成为一个全世界的恐怖组织,四处游走,散播着最强大的力量的名号,为那个毁灭天使而操劳。
他现在的名字叫做伊萨克•费尔南德•冯•坎伯菲。
数千年的时光从未有过现在的忙碌与充实,事实上,他是在看着这个和曾经的自己那么相似的男人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他疯狂地崇拜着他,极度地溺爱着他。他是自己的天,是自己要为之奉上一切的主人。
在刚遇到该隐的那段时间,他们不分昼夜疯狂地□□。因为尚未完全恢复的该隐需要他身体里那些来自黑暗的力量。他激情地拥抱那与曾经的自己极其相似的男子,只要是该隐想要的,他都毫无保留地给予。
在找到合适的生化方法来恢复该隐的身体之前,他们一直持续着这种不知所谓的□□关系。然而他却无比清楚地知道,该隐并不是他一直以来寻找着的人。
那眼从他眼中涌出的爱之泉水,在数千年前,便干涸在了那个哀伤的夜晚。
他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即使在无数的无望的岁月之后。
然后有一天,他来到了日尔曼的边城。
记得数十年前,自己曾作为领主家的家庭教师而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身为经历了几个世纪的贵族之家,家族里的人却并没有过人的才华与容貌,这不得不说是贵族世家的一个罕见的例外。而他却对这种韬光养晦的做法十分赞赏,进而成为了他们的朋友。
另一个原因则是,洛恩葛林家那代代相传的棕色眸子,正好符合他的喜好。
不知道这一代的领主亚历克•冯•洛恩葛林的眼睛,会不会像梦里那双眼睛一般,闪现出真诚的光茫呢?
只是当他来到旧日的城堡时,却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景象小小地吓到了。
是怎样的一片死亡之地,才会有如此浓重的血的气息?又是怎样一座死亡之城,才会有如此多的哀怨在其中堆积?
走进昔日的城堡,他觉得似乎回到了千年前的那片死寂之地。这里是那么的奇怪,那么的恐怖,如同来到了死神的宫殿,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不由自主的敬畏。
恐怖的瞬间飞逝了,徐徐飘来一阵薄薄的烟雾,不可胜数的镜子重复着有气无力的恐怖。
走在地狱的回廊上,脑海中条件反射式地映出了古米廖夫的诗句。夜的眸子里放出兴奋的光茫,他急于想知道到底怎样的人才能够制造出如此美景。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那扇门。
华丽的房间,华丽的床铺,华丽的人偶。
而这些,都不及他们的主人的万分之一。
有着天使的容貌的咖啡色小恶魔躲在一堆人偶当中露出邪恶的微笑,伪装成光之御使的恶魔并非罕见。
——找到了。
仿佛要将时间凝固,他直直地将寻求了千百年的人儿看进眼里,藏到心底深处,恨不得能将他刻在自己的骨髓中,再也不分开。
于是露出最美丽的笑容诱惑他,用最甜蜜的诗句赞美他,因为他是自己认定的人,寻求了千百年,在漫无边际的时空中不尽地等待,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艰难地寻觅之后,好不容易,真的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
他曾经想过他也许会等不到那个人出生的那一天,或许那个人早在他自己出生之前便已消失;他曾经想过他也许永远也无法遇到那个人,在这广阔的世界中,说不定那个人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静静地出生,成长,再死去;他曾经想过他也许会认不出那个人,他们或许会在某条街上擦肩而过,或许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朋友,然后分离,却不知道对方便是自己寻找人那个人;他曾经想过他也许会在不知道的时候亲手将那个人杀死,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梦就那样地毁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的是,他竟然就那么好运地找到了那个人。在第一眼,他便认出了他的梦。那个人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被那个人狠狠地拒绝,然后无情地嘲讽与戏弄。
所以,当他狼狈地逃走之后,他的心中涌上了一股巨大到足以杀死世界的不安与强烈到要将自己撕裂的痛楚。
看到那个人扑向该隐的怀抱,乖乖地缩在该隐的怀里露出甜甜的笑容,他除了呆在一边默默地微笑,却什么也不能做。
那一天,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的角落里,那眼早在数千年前便已干涸在他的眼中的泉水,再次潺潺地流动起来。
他无助地哭泣,底声地怒吼,疯狂地将所能看到的东西破坏掉——
他却仍然不能让那个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钟。
他无力地倒在冰冷的地上,任由夜风呼呼地吹着这被永生所诅咒的身体。那眼泉水就好像没有尽头一般,静静地,优美地,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他却不能让自己哭出声响,他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叫喊,他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那个恶魔的名字:
狄特里希•冯•洛恩葛林。
他不能伤害他的所爱,他也不能背叛他的主人。
然后,他决定做个合格的管家,保护那个小恶魔,服从于自己的主人。
于是,伊萨克成为了狄特里希的老师、朋友、玩伴、护卫、保姆……
带着狄特里希来到“塔”的第一天,他问了狄特里希一个问题。
“你知道,依赖同伴的人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就是失去同伴。”
“不——”看到骄傲地回答着的小人儿,他微笑着告诉小恶魔:“依赖同伴的傻瓜最害怕的是——同伴的背叛。”
数千年前的背叛将他推入了黑暗的深渊,如果再次被背叛……狄特里希,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够杀死我,杀死被永生所诅咒的我。你明白吗?
小小的恶魔无聊地嘟起嘴巴,自顾自地吃起刚端上来的冰淇淋,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宠溺地看着咖啡色的小人儿,将他的每一个动作与表情烙在心上。
狄特里希的眼睛也是棕色的呢……不,不对。是咖啡色……
比起灰蒙蒙的棕色,更多了灵动的色彩。鲜艳而明亮的咖啡色让他充满了活力,而不是棕色所带来的哀伤。
“——从梦中醒来,睡眼惺松
我凝视着玫瑰的花色更浓。”
那一夜起,他便再也没有梦到那双憎恶地看着他的棕色眼睛。他知道,他在等待了数千年之后,现在才终于真正从那片死亡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狄特里希给了他生的希望,而狄特里希所带来的,却是死的阴影。
然后,他开始了真正的生活。在那眼爱的泉水所浇灌后的,生机勃勃的生活,却也是笼罩在死亡的裙摆之下的生活。
而他,却甘之如饴。
因为他知道,他的小恶魔任意地将人心玩弄于股掌,随意地欺骗,随性地背叛;他知道,那是小恶魔对他的嘲讽;他知道,小恶魔是没有心的,所以他不能把心给任何人;他知道,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无法得到。
所以他只要呆在小恶魔的身边就好,只要能够看见就好。
然后,他就可以慢慢地要求更多。
他决定在小恶魔爱上自己的那一天对他下一句最圣洁的咒语:
狄特,我爱你。——以我莱尔•德•兰利之名。
大地上捕捉的所有神色景象
所有密切相连之事都已消亡,
在那个容光焕发的脸上
没有丝毫残留的迹象,
从那剔透的石底升腾
正是她独个儿的灵魂——
她,她自己,唯有她自身,
透过□□发出清晰的光明。
——《幻象》柯勒律治
久违的一章……
伊大叔的特辑啊~不要怪我写得久,官配啊!马虎不得!好歹他也是我心中第五呀!
真实情况是开学这两周赶了四个读书笔记和一个DN外景……忘了……||||||||||||
表PIA偶……偶知道错鸟……逃IN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番外 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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