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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番外 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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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景象,
它是那样庄严,又那样辉煌,
谁能经过它身边而无动于衷?
这城市此刻披着美丽的晨光。
像穿着睡衣;袒露而又安详,
那般舶、楼阁、剧院、教堂,
栉次伸向田野,又伸入高空,
一切在明朗的空中熠熠闪光。
璀璨的朝阳从未这样美丽地
照耀过大地上的峡谷和山冈。
我从未看到或感到这般沉静,
河水正在欢快地自由地流淌。
亲爱的主呵!万屋似在安睡,
那伟大的心灵也停止了跳荡。
——《西敏寺桥上》威廉•华兹华斯
对于威廉•华兹华斯来说,这个男人是个异数。从他进校的第一天起,伦迪尼姆国立大学便不再宁静。
如丧服般和身的纯黑色西装服帖地包裹着颀长的身材,若非是在大白天,一定会有人把他看作是索命的死神。棕色的短发被掠过河面的清凉的微风吹得略带凌乱,却恰好章显了那张如出自大家之手的巴洛克风的脸——锐利如削出的脸部轮廓的线条使他看起来像贵妇一般冷傲,而直挺的鼻梁却充分突然现了他身为男子的阳刚之美。这张亦阴亦阳的脸似乎有点白过了头,还略带着一点银色的灰,如同阴深的地底之魔现世。薄薄的嘴唇是薄情的象征,没有一丝正常的血色。然而,使这张死神般阴沉的脸亮起来的,却是那双细长的凤眼。紫色的眸子像开在罪恶之夜的闪着异样光茫的紫罗兰,散发着幽暗的激情,却沉不见底,仿佛要吸人堕入无尽的深渊。这样的一个如地底国王般的男人却在瞬间吸引了所有路过的女人的目光,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把心遗失在他那潭如夜之花朵般的绛紫色眼睛里。
越是像这种危险的男人,女人们就会越好奇吧。带着一种战栗的快感,愈是禁忌,愈是想要去触摸……
拿着烟斗的手在不知不觉间颤抖了起来,威廉略微吃了一惊,马上又无奈地展开了一个自嘲的微笑。难道自己也跟着那些个女人一起泛花痴吗?身为伦迪尼姆国立大学未来最有前途的年青人,威廉深为自己的想法而倍感耻辱。
一道视线从斜上方射来,想都没想便抬头的威廉却在下一瞬间和刚才还仔细打量着的紫罗兰眼睛对视了。手中的宝贝烟斗无声地落在了嫩绿的草坪上,身为伦迪尼姆国立大学最有前途的年青人做出随地乱丢烟头这么失礼的行为……
……不带任何感情与温度,毫无焦点地凝望着自己。紫罗兰眼睛里空无一物,像是开在彼岸的梦幻之花,就只是纯粹地存在于那里,不带任何意义。
那么,有着这么一双眼睛的男人……究竟……
“……烟斗……”
像是在梦中听到的低呤一般的声音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响起,不,何止很近,这个声音就在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前方。那么声音的主人……
“先生,您的烟斗。”将手中黑色的物品在变成化石的男人面前晃了晃,紫罗兰眼依旧毫无表情。才刚从梦中醒过来的威廉在终于找回自己的意志后,慌忙从对方手中接过被自己“随地乱丢”的烟斗,目光却又停在了那只递烟斗的手上。
不,准确来说是手套上。因为似乎有点纤细的手被包裹在了雪白得一尘不染的手套里。
“……先生……”低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请放开我的手。”
“嗯……咦咦??”
注意到时,自己正握着戴有雪白手套的手看个不停。虽然有点瘦,能感觉到修长的指骨,不过握起来还是满有力的……有……力?
“哇啊啊啊啊!!!!!!!!!!”
毫无形象地大叫出声的威廉此时才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清醒了过来。目前的状况似乎是由于自己久久握着好心为自己捡起掉落的烟斗的陌生人的手不放还瞪大了眼睛对着人家看个不停而导致对方不得不采取非常规性手段来提醒自己的行为已经失礼到了极点。
威廉•渥特•华兹华斯,男,现年20岁,伦迪尼姆国立大学生物化学研究室学生,阿尔比恩王国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于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在学院东侧的西敏寺桥畔对新来的转校生做出了疑似轻度性骚扰的行为。
“当时我还以为你是用学分来威胁学生和自己上床的色鬼教授呢。”轻轻吹出一口淡紫色的烟雾,艾依扎克•巴特拉眯起紫罗兰眼对着威谦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啊啊啊啊啊!!!!!!!!!拜托你就不要再旧事重提了好不好?!”差一点就把手中昂贵的烟斗捏碎的威廉痛苦地大叫道,“那完全就是耻辱啊耻辱!!”
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夹着如针般细长的雪茄,紫罗兰眼空洞地盯着缭绕上升的淡紫色烟雾出神。这个男人真是,不论什么动作都那么优雅啊。虽然不是阿尔比恩人,却比真正的阿尔比恩贵族们还要绅士,并而更加懂得生活。甚至有时候会觉得要是他突然说他才是真正的阿尔比恩国王也不奇怪。
“真的没想到传说中的伦迪尼姆国立大学的天才居然有这种兴趣,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啊。”
前言驳回——他的毒舌也是国王级的。
并排着躺在学园广场的草地上的两个年轻人各怀心事,抽着烟,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那个时候,威廉觉得很快乐。
米拉波桥下塞纳河水滚滚而流/我们的爱情一去不回头/哪堪再回首/为了欢乐我们总是吃尽苦头/夜幕降临钟声悠悠/时光已逝唯我独留——《米拉波桥》(法)阿波里奈
——没有一丝风
拂动这长满翠叶的山谷之胸。
山溪周围,直到很远的地方,树木
如岩石般岿然屹立;而这同哺育
它的远山一样古老的溪泉呵,
并未——反而加深了这幽谷的寂静,
除了溪水,山谷中的一切都静止不动。
但就在此刻,一缕微风(也许是
从外界呼啸的风暴中偷跑出来的)
溜了进来,雄伟的橡树们对它毫无察觉;
那挂在幽暗的洞口上的
柔嫩的岑树,却灵敏地
感到了微风的触动!
它似乎默默无声,却以树枝轻微的摇摆,
谱写出一支轻柔的视觉的乐曲,
这乐曲和声乐一样富于魅力,
它使游人在此驻足,并给他的心灵以抚慰。
——《艾瑞弗斯山谷即景》威廉•华兹华斯
“啊,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像是发现了现行犯一样的口气,威廉走过来坐在躺着的人身边,“这么多工作就放在那里不管,自己跑到这里来偷懒啊。”
“请不要把我和某些在放满了细菌培养皿的研究室里还能心安理得地抽烟的老人家混为一谈,我可是做完了工作才过来的啊。”
“喂!你说谁是老人家了啊!我现在可是花季的二十岁啊二十岁!跟某些老是对自己的年龄避而不谈的疑似老年人可不一样……等、等一下!你说你已经做完了?!”
“对。”轻描淡写的声音。
“全——部做完了?!”
“没错。”无奈地重复的声音。
“那些变态到细胞里的论文与演讲稿?!”
“是的。”不耐烦的声音。
“……”
语塞的威廉一时铁青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真是……跟那些论文一样变态……”
“多谢夸奖。”
啊啊这人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啊。这样想着的威廉看了看表,就算现在返回学校也做不完,干脆明天一起做吧。虽然这种想法被拥有紫罗兰眼的青年说教“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的工作才越积越多到最后做不完的啊”,威廉也还是毫无紧迫感地回答道“人并不是为了工作而出生的,享受生活之余才有空去做那些业余活动啊”。不过最后的结果总是他自己痛哭流涕地在深夜里赶工。
有力的季风夹着温热的湿气轻快地掠过山谷,绿得发亮的树叶也随之摇摆了起来,这才从繁密得几乎要切断空气的枝叶中透过了几丝夏日独特的强烈光线。不经意间迅速地掠过了苍白得不正常的脸,却紧紧地粘住了威廉的目光,再也离不开。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就要这样消失了。就在这夏日的深谷中,就在他不为人知的世界里,被从海的那一边吹来的强风带到不知道的地方。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能从容地在新的地方继续悠闲地生活下去吧。像这个世界的王者一般,优雅地,自在地生活,不受任何约束地生活,不需要任何人或事……
对了。如果是他的话,就算是一个人也没有关系吧?空无一物的紫罗兰眼睛里从来没有映射出任何事物的影像,对待所有事情都像工作一般,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单纯地做着。这样的人,高高在上的夜之国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上他的心吗?
“艾依扎克,你有恋人吗?”
“工作就是我的恋人。”
“……我是说你有没有在交往的女性……”
“女性就如同盛开在春天的原野中的花朵。”
“然后呢?”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小子……绝对是个花花公子!别看他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那个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我很忙,你给我边去”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真是让人看了就想打,而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么拽的人居然还有很多人喜欢他!这算是伦迪尼姆第八大不可思议事件吗?!
“威廉,你的脸扭曲了哦。”
“我知道……”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威廉无奈地叹了一小口气,“你这样的人啊,搞不好有一天会在不知不觉中掀起世界大战也说不定呢。”
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就在威廉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一个宁静的声音却慢慢地述说着:“一个我需要的对像,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的对像。一直以来,我都在追求着啊。这样的浪漫谁不想要呢……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相互依赖着、信任着彼此,即使不用语言也能相通的心意……一直以来我都在找寻着,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所以我要走遍世界各地,因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等待,因为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生或是在我开始等待他以前就已经死去;所以我做了很多事,因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找寻或是等待着我,还是说他已经找到了另一个人……抑或……我们已经或是正在或是将要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
明快的溪水在山谷中跳跃,飞溅起的除了清凉的水珠以外更多的是闪烁的阳光。那个时候,威廉觉得很迷茫。
我们脸对着脸手拉着手/那永恒的目光/在我们臂膀的桥下/漾着疲惫的涟漪消逝在心头/夜幕降临钟声悠悠/时光已逝唯我独留——《米拉波桥》(法)阿波里奈
尚未有一片叶子凋零;寥廓的田野
披着收获的盛装,显得多么华丽,
正淋浴在灿烂的阳光里,但一股寒意
已比远方袭来,那儿已是严冬凛冽,
挥舞着冰的利剑,这侵人的寒意
预兆着凄凉的变化,并向花朵警告,
又悄悄告诉沉默的鸟:“快准备好
你的栖巢以抵御这威胁的仇敌。“
但在我的眼中(由于某种仁慈的法则,
我成了大自然的歌手),这绿叶丛中
发出的干枯的瑟瑟声,和那晶亮的天空
都在宣告一个新的季节又将在
霜雪中到来,带着歌中纯朴的欢乐,
带着比倦怠的夏日更崇高的劳作。
——《九月》威廉•华兹华斯
当耀眼的阳光逐渐变为金色,伦迪尼姆国立大学也迎来了一年中最为繁忙的时期。所有的事务都要在圣诞节以前完成,期考、论文、评估……研究室的学术成果也是大学最关注的项目之一。所有的最终结果都要在节日之前审核发布,以确定在各大学中的成就中的排名。虽然阿尔比恩是目前世界上失落技术保存较多的国家,可是光靠已经掌握的东西是远远不够的。知识无时无刻不在发展更新着,只有最先近的技术才能保证绝对的强势。
“啊啊~~这可怎么办啊,一点突破也没有,我还想要年末的奖金和萨拉一起去罗马过圣诞节啊!!”望着一大堆没用却占了大部分研究室空间的资料,威廉在第N次遭遇了失败之后终于抓狂。
“可是……萨拉大概想用奖金做另一件事情吧。”
幽幽说出这句话的人立刻吸引了正在抱怨着的威廉的注意力,“你怎么知道萨拉想做什么?”
“虽然我是年初才进校的……不过听说她在你上大学之前就是你的未婚妻了吧?”慢悠悠地往红茶里加着砂糖的男人拿起勺子固定地以顺时针方向搅拌着。
“没错!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我和萨拉在一起很多年了,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炫耀般地说出这番话的人几乎就快要手舞足蹈了,不过紫罗兰眼却不管他是不是兴高采烈,一桶毫不留情的冷水硬生生地泼了下来:
“也许萨拉已经不想当你的未婚妻了呢?”
“什么什么?!”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的威廉立即石化在当场,“为什么?为什么不想做我的未婚妻?我对她不够好吗?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要是换成其她女人,早就抛弃你了。萨拉的耐心还真是好呢。”感叹出来的男人优雅地端起精美的镶着金色花纹的白瓷茶杯喝了一口。
“为什么?”当事人却还是一头雾水。
“因为做你的未婚妻的时间够长了,”用细长凤眼的眼角轻轻地瞄了一眼在自己眼前放大的人头,男子轻笑着说,“腻了吧?”
“腻了?不是吧!!难道她有了新欢??”痛苦地抱着头,威廉正在脑子里面想象着自己未婚妻的新欢是什么样子。
“是啊,未婚妻已经当腻了,她大概是想换换新口味了吧?”无情地继续打击着不通人意的人,男子似乎很愉快地笑了出来。
“她想换什么新口味?”
为美丽可人的未婚妻小小地同情了一把,紫罗兰眼终于正视了对着自己固执地要求答案的人:“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华兹华斯夫人。”
“咦?”一下子从混乱中被点醒,威廉呆呆地想了想,却慢慢地重新坐到椅子上,低下了头。
“怎么,你不想要她当你的妻子吗?”理智地提着问的声音正好击中了威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摇摇头,不知如何是好的脸抬了起来,“我想,可是……”
“可是?”
“我配不上她。”第一次看见被喻为阿尔比恩最有前途的年轻人的威廉垂头丧气地说着这样的话,一向眯着的凤眼也不禁微微张大,“我只是因为顶着家庭的名誉才能把她拴在我的身边,而我自己却一事无成……”
“你是伦迪尼姆大学的天才啊,怎么会一事无成?”男子的嘴角在笑着,而紫罗兰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的课题总是在前人的基础上缓慢前进,虽然大家都说我是走在科技的最尖端,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根本没有任何突破。没有办法解开那个难题就不会有任何意义,就算做什么也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这样的我……”
“你还真是个傻瓜呢。”轻轻骂着自己的声音却怎么听也像是带着笑意的善意的数落。抬起头来,不出意料地看到一张意料之外的美丽的笑脸,“就为这点小事,你就要耽搁女性的青春吗?”
“我……”
“真的爱她的话就不要管这些琐事啊,真的爱你的话,萨拉也不会在意的。”
真的爱她……说得好轻巧啊。因为你是这样的一个淡薄的人所以才看得那么开的吧?我想要给她一切最好的东西,最温暖的家庭,最舒适的生活,最令她自豪的丈夫……真爱什么的,不是口头说说就行的啊。爱她就不能让她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活在另一个云淡风清的世界里的你,是无法理解我的世界的吧?
“而且……遗传因子的密码也并非不可解……”
“什么……”仿佛听到天外圣音一般,威廉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你刚才……”
“来到这里之前,我被一个贵族雇佣,在他的私人研究室里工作。虽然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不过在那里的时候,我和其他学者一起进行的研究也是生化遗传领域。我之所以辞去那里条件优厚的工作,威廉,因为我找到了解开密码的方法。”紫罗兰眼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第一次放射着异样的激情,“但是那里的资料不够齐全,所以我带着我的成果来到了这里。这半年来我的努力终于快要看到结果了,威廉,你知道吗?这个结果,是凯瑟琳•莲的飞艇和泽贝特•格里波蒂的机械化步兵加起来的百倍千倍也无法比拟的!威廉,我们一起来做好吗?让我们一起来完成这个轰动世界的事业吧!”
从未映射出任何物体的紫罗兰眼眸里,此时却在那幽暗的瞳孔深处燃起了疯狂的火焰。那是恶魔为了引诱猎物而燃起的通往深不见底的罪恶的深渊之火,那是疯狂的没有尽头的夜进驻了不知不觉间已溢满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深沉欲望的内心的图腾。
越是迷惘,越会被吸引。绛紫色的深渊已经在还来不及思考之前就把困惑的灵魂毫不客气地纳入其中。那个时候,威廉觉得很幸运。
爱情如滔滔河水滚滚而去/永远不再回头/岁月是这样的缓慢/希望强烈难羁留/夜幕降临钟声悠悠/时光已逝唯我独留——《米拉波桥》(法)阿波里奈
朋友呵!我去哪里寻求慰藉?
我的心灵呵,感到如此悒郁。
我们活着装模作样只为炫耀,
都是马夫厨师们卑微的手艺;
你只能学阳光下闪耀的溪流,
不然你就会遭到世人的唾弃。
最有钱的人受到最高的尊崇,
自然和书中的壮美谁再提起;
对于贪婪、奢侈、巧取豪夺,
我们都顶礼膜拜,五体投地。
那崇高的思想和清贫的生活,
古老事业的朴素美都已消匿;
逝去了,往日的宁静和天真,
纯正的信仰伴着天伦的情趣。
——《我去哪里寻求慰藉?》威廉•华兹华斯
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威廉终于感觉到不对了。那是因为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萨拉了。
最初的时候,他是忙于解读才从艾依扎克•巴特拉那里得到的生化遗传资料。虽然着手研究这个领域已久,可是当看到巴特拉的成果时,他惊讶得差点合不上下巴。这太不可思议了!如果说这才是生化遗传的正统研究的话,自己以前所做的事完全就是幼稚园小孩子的游戏而已!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的差距使他沮丧,却很快又振作了起来。既然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就作为他的助手来见证这一飞跃性的科学历史的改变吧。所以当他埋头研究的时候,无意中便疏远了萨拉。那时候萨拉只是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仍然默默地支持着他的工作。而当他从暂时告于段落的工作中抬起头来时,却恍然发现从九月底以来就没有再见过他的未婚妻了。这段时间因为工作的繁忙,威廉和巴特拉都是住在研究室里,连家都没时间回。本来他还以为只是萨拉不想打扰到他的工作而暂时没有来研究室——毕竟两个大男人吃住在那里的狭小空间也不大好意思拿来招待女性。而当他在伦迪尼姆今年的第一场雪之后回到家里,他才发现事情已经变成了最为糟糕的状态。
“失踪?!”难以致信地大叫道,威廉焦急地询问着,“什么时候?多久了?”
“连自己的未婚妻失踪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你整天到底在干些什么!!”将儿子痛骂一顿的华兹华斯爵士在怒火之后说,“十月的时候萨拉说要帮忙你的研究要住到学校,然后就再也没跟我们联系过。”
“十月?她说要帮忙研究吗?可是……萨拉根本没有来过……”
不祥的预感在威廉心头萦绕,将前后的事情仔细想了一遍之后却丝毫没有头绪。最后一次见到萨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算起来应该有两个月了吧?以前天天和她在一起时都没有注意,进入巴特拉的研究以后似乎……
对,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就没有再见到萨拉了。在决定一起进入最后阶段的研究而要住到研究室的前一天,萨拉来给自己送冬衣之后……
那个时候,威廉将自己要忙于工作而不能回家消息告诉了未婚妻。美丽的女子只是一脸无奈地叮咛自己要保重身体,然后……她问了自己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你只要在我不在的时候保重好自己就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这么笑着回答她的自己,从未想过这竟是与未婚妻的最后一面。
因为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件,预定一周的短期休假变成了两周。对于这个事件,家族和警方的力量早已介入,却仍然无能为力。与巴特拉通过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对方只是在电话那头平静地叫他不要慌张。
“最后阶段进行得非常顺利。虽然少了你这么强有力的助手的确有许多的不便,不过目前我一个人也能够应付过来。发生了这种事情真的很遗憾,请尽快振作起来吧。”
这么说着的男人语气中丝毫没有为朋友担心的成分,却扬溢着快要成功的兴奋到欢愉。听到这个声音,威廉不禁又气又急。气的是好歹同事这么久了,萨拉不仅是他朋友的未婚妻,更是他自己的朋友,听到朋友失踪的消息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个男人也实在太无情了吧。急的是研究到了最后的阶段,自己却没有办法参与到其中,面对这样甚至可以更改历史的时刻的临近,身为学者的威廉即使在未婚妻失踪这样重大的打击中也不得不去想这件事。真的错过了的话……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吧?抱有这样想法的威廉在华兹华斯爵士终于看不贯他精神恍惚的况态而将他大声喝斥出家门之后,如愿以偿地回到了久违两周的研究室。
“欢迎回来,威廉。”笑着迎接自己的男人脸色一如既往的惨白,然而那双紫罗兰眼里却散发着异于往常的兴奋。
“试验进行得如何?”
看到焦急地询问着结果的威廉,紫罗兰眼眯着笑了笑,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的记录都在工作日志里有详细记载。等一下慢慢看吧。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最后的结果就快要出来了。”
“是吗?”兴奋地确让着的威廉小孩子一样跳了起来,“终于要知道结果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我都要等不及了!”
“等不及也要等啊,”男人笑着告知,“还有最后一项试验没有完成。我们的研究要拖到学年论文之后,不过在圣诞节前就可以看到了。”
“太好了!!学年论文什么的怎么样都可以,只要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不过圣诞节也无所谓啊!”
为威廉的兴奋而发出小小笑声的男人略微不可思议地看着相处了近一年的同事。棕色的短发总是整整齐齐地往后梳着,一看就是典型的学院派人士。英俊而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热情,棕色的瞳仁里干净得仿佛只能看到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这样一个前途远大未来光明的正直得无以复加的年轻人……如果……
“……巴特拉?”
“嗯?”回过神来的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提问的青年。
“研究结束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结束?不,威廉。研究不会结束的。这里告于段落之后还有下一个课题。这个世界上未知的事物实在太多了,就算是终其人的一生也不会完成其中哪怕是最为渺小的一部分。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威廉。”
“嗯。”
被蛊惑的青年那时候不会想到,当他得知他的研究结果时,是多么的悲哀。
圣诞节,摈弃陈旧的过去,迎接崭新的未来。
可是……
“结果已经出来了。”打开了位于书架后的通道,紫罗兰眼里放射出奇妙的微笑。
“这是……”从来不知道密道的存在的威廉惊讶地愣在了当场。
“我的地下研究室——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即使是已经在伦迪尼姆国立大学呆了四年的威廉,也并没有发现这座研究大楼里还存在着这样的机关。跟着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密道里走着,威廉有一种自己正被死神领向地狱的感觉。
“这里什么时候……”
走在前面的男人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在一扇需要身份识别卡和声频确认的电子门关,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身份卡确认,请输入声频密码。”
“圣•杰鲁曼。”
“咦……”
“欢迎光临,我的朋友。”并没有给对方留出发问的时间,男人将通道让了出来,“现在,就请你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一下我们的成果吧。”
宽广而明亮的大厅最深处并排着无数巨大的透明玻璃瓶,每一瓶里都装满了翠绿色的液体,偶尔会有一些气泡在液体里出现,就好像,那里面装着生物……
不,不是好像。
走以后,才看到美丽的绿色液体里竟然浸泡着有如人类大小的各种不知名生物。一些有着泛银光的细鳞,一些有着恶魔一般的角,一些长着腐烂的肉瘤……这些扭曲变形的生物所出现的一些症状,和研究室里为了这项研究做试验的小白鼠……好像……
“这些……都是些什么动物?你用别的动物做试验了?”声音颤抖着询问着的威廉回过头去,却看到了男人身旁出现了一个用粉红色布料包起来的并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的巨大物体。
“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威廉?来吧,用你的手来打开我送给你的礼物吧。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吧?我们的最终成果。”
诱惑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将威廉吸引了过去。虽然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可是面对着少女派包装的圣诞礼物,威廉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来吧,打开它吧,我的朋友。”
细滑的布料在颤抖着的手的拉动下滑了下来,威廉猛地倒吸了一口气,这是……
出现在面前的是与刚才浸泡着不明生物的巨型玻璃瓶相同的东西,泡在里面的生物呈黯黑色,四肢和头上都生有角状物,面部的两眼依稀泛着红光。然而这一只,却很明显地能看出是一个人形!
“这是……什么……”
“我叫它影鬼。”抚摸着光滑的瓶身,男人用看自己的情人一样的眼神看着瓶内丑陋的怪物,“它能变幻成各种形态,以新鲜的血肉为食。相对的,它拥有绝对的战斗力,比最强大的野兽还来得凶猛。而最关键的是——它是有智力的,绝对服从于我的忠实的仆人。”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吧……我们只是……想要打破不同的生物间的区别,从而使一种物种即使不通过基因链接也能表现出其它物种的特性……”努力地想要用常识来说服自己,可是那个声音听起来却不像是自己的。
“是的威廉,影鬼并没有接受基因链接哦,可是它还是拥有豹的速度,熊的力量,狮的利牙……它的身上集中了所有生物的优点。”耐心地教导着的男人骄傲地说。
“那……它的母体……是什么?”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吧?快点告诉我,这个集中了所有生物优点的怪物……只是拥有了人类的外表而已……
“呵呵……我亲爱的朋友。你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啊,”回过头去,男人对着瓶子说,“出来吧,你也很想他,是吧?”
黑色的怪物像是幻影一样从顶部开始融化,最后化为一摊黑色的液体在瓶中消失。然而男人的脚下却出现了一片拥有浓稠的黑暗的阴影,逐渐伸展开,并慢慢地直立了起来。
瞬间出现在眼前的怪物将威廉吓得倒退了数步。就在他刚想拔出腰间的手枪时,却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
“威廉……”
怪物开口了。低沉沙哑的声音却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威廉在原地呆住,愣愣地盯着丑陋的怪物。
“威廉……杀了我……威廉……”
凶暴的怪物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的悲伤,像是地狱最底层里受尽煎熬的苦难灵魂。泛着红光的空洞的眼眶执着地看着惊讶的脸,将不知道能不能算眼神的东西努力地传达给对方。
“——!!”
“这是……什么……巴特拉……这是什么……”
“哎呀呀,看来他已经忘记你了呢。”嘲讽的口气在影鬼身后响起,男人无情的声音发出了短暂的命令:“杀了他——”
听到这句话而瞬间扭曲的脸不只一张。影鬼像是在烈火的深渊中挣扎着一般,却不得不立即对面前的人做出攻击。威廉大吃一惊,却还是快速闪身,险险地避开了致命的一击。瞬间抽出的手枪向着影鬼的身体连发六弹,可是子弹却在陷进黑色的身体以后缓慢地弹出。
“什么——”
不感相信自己的眼睛,威廉拿着已经没有子弹的手枪绝望地愣在了原地。迅速逼近的黑色影子已经张开了血经的大嘴,尖利的獠牙泛着死亡的气息。
可是……为什么它那没有眼睛的眼眶,像是在哭泣一般……
一阵酸楚袭上威廉心中,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他放下了心中一切的疑惑与惊惧。就让它杀了自己吧……或许,它就不会再伤心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呢……面对着这样的一个怪物,为什么自己宁愿被杀,也绝对不想要伤害它呢?
然而死神最终的决定却再次让他大吃一惊。急速逼近的影鬼在一声悲鸣之后倒在了地上,胸口出现了一个红点,身体从红点那里慢慢开始融化。黑色的粘液流了一地,影鬼也不再动弹。
“威廉……”
最后发出的声响,却是叫着自己的名字。
“我爱你……”
心底的什么东西碎了。
或许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碎了,自己却装作没有注意到。直到现在才猛然醒悟,看到的是掉了一地的血红色碎片。
“不……”
影鬼已经完全化为了一摊黯黑色的粘稠液体,再也不会用它那沙哑的嗓音发出悲惨的哀号。
“萨拉——!!!!!!!!!!!!!!!!!!!!!”
跪在黑色液体中的威廉近乎狂乱地叫着逝去的爱人的名字,可是黑色的液体再也无法恢复生机,只是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下,就连滴落在上面的泪水也无法与之融合。
“为什么……为什么……”
“请不要为这件小小的不幸事件而哭泣,我的朋友。科学的道路是残酷的,在此过程中的牺牲再所难免。”像是唱着挽歌般的语言略带着兴奋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要把萨拉……”
“因为她想帮你的忙。”没有温度的声音,不冷也不热,不带任何感觉,“她是那么的爱着你,可以为你奉献一切。可是你却总是将她排除在外,总是将她放在最远的地方。所以她来问我有没有她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所以你就……”
“她是我们研究的第一件成品。这件事不管是对于她还是你来说,甚至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一件荣幸的事。这样一来,她就会永远留在你的心里,不是比远远地呆在你为她所筑的安全岛上要好得多吗?”
“其他的试验品……也是人类吗?”
“比起某些物种来,人类可是要多得多了呢。”
缓慢地抬起头,在距第一次见面将近一年在现在,威廉再次仔细地打量了这个死神般的男人。空无一物的紫罗兰眼,不论是什么样的事物也不会令他动摇的吧?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啊……
“一直都在骗我……一直……在骗我吧?都是假的……你本身就是个谎言,是吧?”
“啊啊,我亲爱的朋友。请不要质疑我最忠诚的友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威廉。”
“你打算把我怎么办?也做也影鬼吗?还是就这样杀了?”绝望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脸惨淡的笑容却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我不会做任何伤害我最喜爱的朋友的事,威廉。”向绝望的男人伸出戴着雪白手套的手,男人说,“来吧威廉,到我的世界里来。你会知道那里是多么的迤俪绚烂。”
轻轻笑出来的威廉的脸上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艰难地往前走着,走过了黑色的沾液,也走过了穿着黑色西装的死神。
伦迪尼姆国立大学在圣诞前夜发生了一件震惊学界的事。被喻为伦迪尼姆的天才的威廉•华兹华斯和艾依扎克•巴特拉,因卷入人体实验事件而被学界驱逐。主谋者之一的威廉•华兹华斯的未婚妻因被用于人体实验而不幸丧生。
圣历643年的圣诞节,被永远地记在了两人的心里。
日复一日周复一周/岁月滚滚/爱情已休/恰似这塞纳河水一去不回头/夜幕降临钟声悠悠/时光已逝唯我独留——《米拉波桥》(法)阿波里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