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尘下

2、表哥（guō）

　　林藏再回来时，脚步很稳重，目光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迷茫与动摇，只剩下坚定。他捏手机的手也越收越紧，像是要把手机捏碎。他说：
　　“……班长，我留下来。”
　　“！！”徐白感到猝不及防，不由自主扫一眼他的手机，看见屏幕拨号处刺目的红色，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收回目光，冲他点头。看见林藏倔强的样子，徐白总觉得，林藏好像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没敢多问，只是拍了拍林藏的肩膀，带着对方往班级走，很快回到一班。

　　刚坐好，林藏的余光就瞥到徐白桌上的数学试卷。看见徐白试卷上大大的分数，他忽地一愣，又扫了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眼中满是惊讶。他问：
　　“你们一般考100分的试卷么？”
　　其他同学：“…………”
　　徐白：“………………”

　　我靠！
　　林藏放眼望去，周围的同学仿佛都静止了，刚刚还在说话的人这一刻都完全静止，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一动不动。他盯一眼默不作声、神色怪异的徐白，突然起一身鸡皮疙瘩。
　　徐白的笑声打破沉寂，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并不美好。他悲催地冲林藏说：“没有，语数外一般是150分的卷子，这次也是150分，只是我考得太差！”
　　林藏：“……”
　　“哈哈哈哈……”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全班同学大笑，一个两个的，笑得前仰后合，还有人转过头来，望着两人。
　　林藏：“……”我这臭嘴！

　　徐白拿起桌上的玩具锤，冲上前，逮到男生就捶一下，逮到某些男生还一直捶，嘴里的吐槽一直没断过：
　　“有什么好笑的？啊……？”
　　“在高兴些什么？”
　　“杀千刀的！”
　　“死没良心！”
　　“白养你了！”
　　“打死！！”

　　林藏看见有人笑得贼浮夸，要在以往，他就被逗笑了。但现在……他扶了一下额，笑意全无，愧疚地冲凯旋的徐白说：“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徐白再次气冲冲跑到数学课代表李凡那里，假意揍了对方几拳，“杀千刀的！你发卷子就发卷子，不知道把分数那页儿遮一下么？你倒是考得好，那我呢？！我呢？？！！我不嫌丢人么？”
　　“对不起，本来那页儿是在下面的，掉了，我捡起来的时候忘了。”李凡扶了扶眼镜。
　　徐白又打他一下，心情总算平复许多：“记住了，下次一定要把我分数那页压在下面，再有下次，拖出去斩了！”
　　说完，扬长而去。

　　林藏静静盯着徐白，对上徐白的目光，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徐白控诉道，“本来我考倒数第一就丢脸，你还打击我！”
　　“不好意思！”林藏极力想说得有诚意，嘴角却止不住微微上扬。
　　他这副表情像是有种魔力，鬼使神差地，徐白再也演不下去，低声笑了起来。

　　看一眼试卷，徐白很快别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拿起试卷，盖在头上，无声叹一口气，低声感叹：“……还是要嫁得好！”
　　什么？？！！！
　　林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徐白虎视眈眈望着他，迫不及待地问：“你有表姐么？”
　　“？”林藏刚打开书，又一秒合上，“有。”
　　“还没嫁出去吧？”
　　“……有的还没。”
　　“没嫁出去的家里有钱么？”
　　“……”林藏有些摸不着头绪，但还是认真说，“不太有。”

　　他原以为，这个话题会到此为止，但徐白却更有野心地盯着他，看起来格外认真地问：“你有表妹么？”
　　“有，”林藏加了一句，“有钱。”
　　“哈哈哈哈……”徐白乐了。还挺上道……

　　徐白：“接受入赘么？”
　　林藏：“……！！”
　　他万万没想到，徐白会这么追问。他扫一眼徐白，对方五官端正、衣着整齐、表情正经，怎么看也……
　　但联想到徐白刚才一直控诉他抛夫弃子，一切又都说得过去了。

　　“接受吧！”林藏说。
　　“那你能把她联系方式给我么？”徐白忙问。
　　林藏犹豫着，摸一下鼻子，开始思考。徐白用半吊子土味儿云南腔喊：“表guō。”
　　“……”

　　“咚——”
　　前桌庄南笑得从椅子上摔下去，被夏婷狠狠扫了眼，光速起身，握紧笔，却一直在抖。

　　林藏沉默过后，是迟来的笑，格外经久。
　　他从未见过徐白这么独特的人！是一个人，却有很多面，可以很正经，也可以很搞怪，可以很稳重，也可以特别孩子气……各种面，数不尽，挖掘不完……

　　“表guō，”徐白双手合十，眨了眨眼，一脸真诚地冲林藏说，“我是真心的。”
　　“你真心图她的钱吧！”林藏说。
　　徐白有些惊奇地斜他一眼，火速回答：“没有！表guō，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就知道我是不是真心的了。”
　　这一声声土味儿“表guō”，精准戳中林藏的笑点。

　　“真的！”徐白眼神更加真挚，全神贯注望着林藏，“表guō，你相信我，我会证明自己的。”
　　“证明自己什么？”林藏淡然反问，“只图钱么？？”
　　“哈哈哈哈……”徐白闷声笑着。

　　林藏往垃圾桶里丢了垃圾，没扔准，正准备起身，徐白就比他更快，走到垃圾桶旁，冲他说：“表guō，我帮你扔！”
　　“……”
　　这语调……周围同学快笑疯。林藏也不例外，瞥徐白一眼，眼神中依然满是惊奇，徐白真的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徐白托住下巴，又把试卷抻开，无奈苦笑，正思考着先重做哪道题更好。方柯急匆匆跑过来，拍几下他的手臂，严肃地说：“大班长大班长，别笑了。九老师提着刀来杀你了。你快准备一下！”
　　“好的好的，”徐白不到半秒就收回笑意，把桌上的书堆得整整齐齐，眉眼无比认真，郑重其事地冲林藏说，“林藏，等会儿不管怎么样，你都别笑行不行？”
　　林藏：“？”

　　林藏还没得到回应，就看见后门进来一个杀气腾腾的人。那人紧盯徐白，直冲徐白而来。他又扫一眼徐白，对方认真思考，专注到了极点。
　　“……”林藏眼巴巴凝注着徐白，期待后续发展。

　　一班数学老师华九章放慢脚步走到徐白桌边，看见对方在写数学，稿纸上布满数学公式步骤。他咳了两下，直勾勾望着徐白。
　　徐白抬头，像是刚发现他一样，镇定地喊了声：“九老师好！”
　　靠！这演技……
　　林藏的视线被吸引，盯着徐白，本想看戏，华九章却转头，盯着他。
　　“……”

　　林藏咳了一下，喊：“九老师好！”
　　“我姓华！”华九章说。
　　“华老师好！”
　　“不，叫我九老师。”
　　“……九老师好！”
　　“嗯，”华九章极为满意地点头，“林藏是吧，我听说你数学挺好的。”
　　“还行！”
　　华九章火速把一张试卷放他桌上：“证明给我看。”
　　“……好！”林藏刚回答完，就听见徐白“嘿嘿嘿”的笑声。声音很低、很闷，他却听出幸灾乐祸的味道。他觑一眼徐白，对方撑着下巴，把脑袋朝另一边，肩膀却在抖。
　　“……”在笑我，我有证据！

　　华九章把手搭徐白肩上，沉重地拍了几下，无比平静地问：“徐白，你在高兴么？”
　　“没有啊，老师。”徐白故作镇定，尾音里却满是笑腔，像是遇到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虚伪！林藏乐了。
　　华九章：“……”
　　周围同学：“……”

　　笑一下，华九章咬牙切齿道：“徐白，你敢高兴么？”
　　“……”徐白一点儿也不敢笑了，也不敢表现出半分笑意，“不敢，不敢。”
　　华九章：“这么巧，我也不高兴。徐白，你这次怎么发挥得那么差？”
　　“……”徐白捂一下脸，痛苦地说，“我每次都那么差！
　　“乱讲！”华九章反问，“你哪次考过倒数第一啊？”
　　“每一次。”徐白速答。

　　林藏：“？！！”这不可能吧！
　　他越是看徐白，越觉得对方聪明。就算不是大学霸，至少数学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然而，视线里，他前桌的两人肩膀抖个不停，像在极力压抑笑声。他顿时有些迷糊。……真有那么差……么？！

　　华九章如梦初醒：“每一次么？哦哦，好像是这样！徐白，看见你的成绩，为师很担心啊！”
　　徐白：“老师，我也很担心！”
　　华九章：“我始终觉得你很聪明。”
　　徐白：“我也觉得自己看起来贼聪明！”
　　臭不要脸！周围同学乐了，表面上正埋头拿笔写作业，实际上却竖起耳朵听。每次考完数学，徐白总免不了被华九章约谈，每一次都能贡献新的笑点。

　　华九章：“但我觉得自己好像教不了你。”
　　徐白：“没事的，老师，我又没有怪你。”
　　“哈哈哈哈……”几人快笑疯。

　　华九章扫一眼林藏，发现对方已经快把第一页儿写完了。他惊了一下，冲徐白说：“你表guō数学挺厉害的，你有空多向他请教。”
　　林藏：“……”我不是他表guō！
　　徐白却冲他笑了一下，又朝他伸手：“好的，表guō，我的数学就靠你了。”
　　“……”林藏缓缓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又火速分开。

　　“老师，我不是他表”林藏想了想，咬一下舌头，差点儿被带偏，“哥。”
　　华九章拍了拍徐白，数落道：“让你考那么差，你表guō都嫌丢脸，不认你了！”
　　“老师，他本来”林藏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华九章拍一下。
　　华九章深沉地说：“没事，我装作不知道。”
　　“……”这老师……好独特！
　　林藏接受数学老师是个逗比的事实，不再反驳，转头认真盯着华九章和徐白，尤其是徐白，期待两人的精彩“博弈”。
　　华九章却转头看着他：“好了，徐白，你继续写，我跟你表guō谈谈。”
　　林表gu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