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狐咠

14、 Chapter 14

　　“刘文，注意到了吗？那名记者似乎为我准备了份大礼呢。”
　　林光霁坐在前台，抬眼看向人群中被避之不及的某个记者，翻看着手中的资料，找寻那人的对应信息。
　　“啊...他就是被称作‘山羊’的那位，本名姓山，需要我将他列入拒访名单吗？”
　　“不必，早就听闻山羊的采访话术极具针对性，我很好奇。”
　　接过刘文手中的安排表，林光霁在上面做着标记：“把山记者的采访提前到第一位，访谈室取消，我就在大厅接受采访。
　　“好的林专家，我这就去安排。”

　　“对了刘文...”
　　习惯性的把人牵住，果不其然，门外闪光灯疯狂闪烁。
　　刘文见怪不怪，与林光霁十指相扣，站回原地，嘟囔道：“思想肮脏的崽子。”
　　“好啦好啦，连你都被影响到了，今天的氛围确实不太妙吧？”
　　刘文点头。
　　“大家的心情大概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继续工作的话只会带来更糟的负循环，不如放个小假休息一下。”
　　“当然，如果有人想留下来的话也不强求，让他们自己选择就好。”
　　“明白了，需要我通知程特等吗？”

　　瞥向左斜方窗外，一无人机慌忙躲避起来，还险些撞到玻璃，惹得林光霁轻声笑：“没关系，他在看。”
　　“好，请您注意安全。”
　　刘文走出，宣告事项后打开正门，迅速离开。

　　面前的摄像机逐一架起，林光霁收起手中的资料，四下看看，却见一身着墨色长裙的女性走来。
　　高跟鞋踩在光滑地面，“哒哒”声规律响起，她那副端庄的模样瞬间吸引了一众目光，黑色长发随着她的步伐飘在空中，红色渐变发梢则在微风吹拂下拖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雯？”
　　林光霁有些疑惑，随后便看到她极其自然的走入前台，拿起梳子，将林光霁的头扶正，略长的狼尾打理好，再压下翘起的刘海，整理好衣物，遮挡住手腕上的绷带，心满意足。
　　“可爱。”
　　她面无表情的夸赞道，顺手收拾好前台，拿起资料，在林光霁欲哭无泪的神情中若无其事离去。
　　刚刚打算拿林光霁与刘文的异常互动做题材的人，此刻已经说不出话。
　　无法理解心理学研究分部的相处模式，小孩子过家家吗，众人一致认为。

　　采访正式开始。
　　山记者昂首阔步走来，单刀直入，枪药味十足：
　　“林专家，对于此次的论文剽窃风波，您迟迟未做出解释，这是否代表着您默认了您的罪行？”
　　听闻，四下记者齐齐哀叹一声，交头接耳起来。
　　“师傅，他这用词...”杨术表情复杂，不愿多说什么。
　　“对他来说蛮正常的，只能说术业有专攻。”年长的记者如此回应：“一定要听好林专家是怎么回答的，你采访时更要注意。”
　　“好的，师傅。”

　　林光霁只是稍作思考，便毫不留情的直接了当回击。
　　“展开说说，我很好奇，以你们记者的逻辑思维，是如何推断出以上观点的？”
　　“相关委员会已经证实了您剽窃一事，莫非您是在质疑相关委员会的判断？”
　　“不好意思，你没有听懂我的问题。”

　　周遭一并陷入沉默，山记者很明显有些慌神。
　　“自然是因为勿忘学研究总部第一时间向ZT15以及相关委员会提供了您窃取吴专家研究成果的证据，在取得双方证实后才能够以新闻的方式进行报道。”
　　“哦？”
　　林光霁眯起眼睛，重复道：“研究总部不仅向相关委员会提供了证据，也向ZT15提供了？”
　　“你确定吗？”
　　“这是ZT15公布的消息。”山记者回答道。
　　“公布？你真的确定吗？”

　　二连致命追问，对方已经有些按耐不住。
　　“恕我直言，您现在可是在质疑一名记者的采访信息真实性。”
　　林光霁并不惧怕威胁，反而更加轻松了几分：
　　“在采访前，你有做过功课吗？”
　　“这是自然。”
　　“你的理解能力有待提高，再多给你一分钟吧，仔细思考我刚刚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在问你什么。”
　　反客为主。

　　四下又一次嘈杂起来：
　　“那句话还有其他意思吗？
　　“有啊...暗示的很明显了。”
　　“对于此次的采访，研究分部这边已经要求过只可针对学术话题展开，但也有很多像他这样玩文字游戏的人，问些沾边但不相干的事。”
　　“这种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林专家也确实不会计较这些事，向来都是有问就有答...”
　　“但通过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术去诡辩...多半是因为山记者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致命？”

　　杨术默默抬头，却见身侧年长那人正在看向自己：“小杨，你怎么理解？”
　　“师傅，据我了解，在林专家面前，没有谎言存在。”
　　杨术翻动着手中的记录，递给身侧人：“甚至可以说是，只有他想不想看破，没有他能不能看破。”
　　“像山记者这种试图诈出消息的话术，在林专家面前是完全不能使用的。不仅毫无效果可言，反而会成为我们的致命点。”
　　对方甚是欣慰，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轻则接传票，重则去喝茶。”

　　这些讨论一句不差的落入了林光霁耳朵，那位山记者自然也是一样，只得继续沉默。
　　“看来，你想明白了。”
　　林光霁轻声笑，跳下前台，缓缓踱步：
　　“众所周知，这十大次域内，皆设有一座名为‘总域’的综合性基地。”
　　“依照规定，各总域间为平行关系，若非特殊需要，不可跨次域管辖。”
　　“其中，代号15的部门是综合了部分能够协助代号17部门处理涉及勿忘嫌疑人相关事件的警务工作者务工之处，自然也需要严格遵守以上规定。”
　　“而勿忘学研究总部地处K次域，心理学研究分部则是隶属勿忘学研究总部的一大分支，地处ZT次域。”
　　“研究总部的人若想做到举报成功且立案，不应该是先向地处K次域的K总域，也就是K15举证，并阐明此事涉及到勿忘作案嫌疑才可以吗？”
　　“待K15核查无误，再向ZT15申请异次域侦办案件许可，或者发布协助侦办案件请求，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调查工作吧？”

　　山记者见缝插针，妄图把控主动权，迅速回应道：
　　“没错，正是因为地理位置不同，所以此事是由K15以及ZT15共同调查处理。”
　　“是吗？”
　　越是心急，越漏洞百出。

　　“可刚刚你说，是勿忘学研究总部第一时间向ZT15提供了证据呢，并未提到过K15吧。”
　　“若是你口误，也没关系。你说ZT15也已经发布了公告，但我并未在ZT15的官方平台查询到调查结果，身为当事人的我也尚未收到任何关于被撤职一事的通告。”
　　“何况，其若是为了通过举证我剽窃论文来维权，本应该选择报警并交予公安处理才是。可他们非但没有，反而直接选择了总域，请问这件事哪里与勿忘有关联呢？”
　　“所以，我不得不多提防，某些人是想暗示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我有与勿忘同流合污之嫌，还是想变相坐实，我就是勿忘的这件事？”

　　此话一出，四下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在场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迁怒到自己身上。
　　林光霁微微一笑，重新倚靠回前台，游刃有余的翻动着手中资料，将眼前人最后一条退路无情斩断：
　　“如果你是想以我们的研究方向与勿忘相关，才需要总域的专业力量进行判断作为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我没记错的话，一旦出现此类事件，各总域代号15部门所发布的公告才是新闻报道的标准吧？”
　　“可他们都未曾发布，那则新闻又是从何而来？”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有些不符规定了吧？”
　　这场博弈的结果已然不言而喻。

　　“新闻”二字迅速警醒众人，急忙打开手机调查起此事，杨术却纹丝不动。
　　“看来你已经知道真相了？”年长者微微侧身，轻声说道。
　　“只是猜测，师傅，我用信息发给您。”
　　杨术低头打字。
　　「师傅，昨日ZT卫视的新闻晨报在未经提前说明的情况下，共计直播约三十五分钟，比以往直播规定时长超出五分钟左右」
　　「按理说，这种意外不应该发生，所以我略微注意了一下，准备确认一遍回放，却发现无论哪一平台的回放皆是正常的三十分钟」
　　「经过比对发现，恰巧是多出来了一则事关林专家的新闻」
　　「而在那则新闻播报之前，发生了公交车离奇爆炸事件，播报之后，X-9片域又发生了勿忘大规模捕食案件」
　　「巧合的是，这两起事件中，林专家不仅全部在场，还先后两次皆乘坐在前往心理学研究分部这一终点站的K100路公交车上」
　　「所以，我很难不去猜想，这是某些勿忘采取的针对性报复行为，妄图利用“鬼狐”的传言栽赃陷害林专家，误导观众的判断」
　　「却不曾想，反而是被林专家加以利用，通过我们的采访来为自己澄清」
　　「以上便是我的猜想」
　　年长者更是满意，止不住的发信息夸赞她，却被人伸出手锁屏手机，清嗓。
　　“师傅也要认真听，做个榜样。”
　　“好，好，认真听。”二人间的气氛格外轻松。

　　没能听到答案，山记者无法回应，准备敷衍了事：“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一名记者而已。”
　　“那身为记者的你至少应该清楚，摄像机前的谎言，可是会付出致命代价的。”
　　林光霁并不打算放过他。
　　“所以，我建议山记者先做好本职工作，再考虑拓展业务范围一事。”
　　林光霁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跨界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呢。”

　　此话一出，对方前途尽毁，瞬间恼羞成怒。
　　“威胁我？你身为心理学研究分部的主要负责人竟然剽窃，不觉得羞耻吗！”
　　林光霁也毫不示弱，步步紧逼。
　　“那你呢，连职业操守都弃之不顾，不惜一切代价散播谣言，只为吸食人血肉为自己牟利，不羞耻吗？”
　　“你...！”
　　他哑口无言，林光霁的反击正式开始。

　　“既然你一口咬定我剽窃，那不妨展开说说，你掌握了什么连ZT15都未曾调查到的决定性证据？”
　　“还有，你身为一名非总域人员，又是如何掌握ZT15未曾公开过的工作进度的？”
　　“所谓的公布，又是公布在了哪里？”
　　林光霁微微歪头，一副期待模样看向山记者：
　　“请你仔细思考后，认真回答，至少也要对你自己的未来负责，不是吗？”
　　山记者：“......”

　　林光霁的每一次提问都是一个陷阱，对方只得沉默不语，拒绝作答。
　　“很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便借用一句古话来给各位一个忠告。”
　　“谣言止于智者，兴于愚者，起于谋者。”
　　“我期待着你们的报道，以及...”
　　林光霁看向山记者，微笑：“你的报导。”

　　......

　　采访结束后，林光霁四下寻觅观望，正巧发现在休息室里整理记录的杨术，即刻快步走去。
　　“杨记者，打扰。”
　　自工作中抽离，杨术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注意到来者是林光霁的刹那瞬间瞪大双眼，急忙代他拽出一旁座椅，微微颔首示意：
　　“客气了林专家，您请坐。”
　　“谢啦。”

　　仅是刹那，林光霁便轻松卸除那副成熟举止，坐在高脚凳上像个孩子一样晃悠着双腿，自白大褂的侧兜内拿出汽水，利落打开，一副可爱模样双手抱着自顾自喝了起来。
　　“请问林专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见林光霁一言不发，杨术如此试探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在采访中感觉与你交流很轻松，仿佛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一样，所以想多认识你一下。”

　　听闻，杨术明显一怔愣，纵使察觉到异样，下意识调整好失态，那份不知所措也早已被林光霁尽收眼底。
　　“果然如此，看来你真的很了解我。”
　　林光霁收回目光，只是轻声叹息，随后递去两张名片，一黑一白。
　　“不过，我不会过多追问。”
　　“或许你也有不能言说的原因，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从现在起，我们能够成为彼此熟悉的陌生人。”
　　“毕竟，这一提议于你我而言，毫无损失。”

　　目的达成，林光霁跳下椅子，向前两步后好似回想起什么，在她略有些悲伤的双眼中露出天然笑容：
　　“以后也常来采访我吧，杨记者，我们之间除了工作外，应该还有许多其他话题可以交谈的。”
　　“只是，在那之前，还希望杨记者能够多注意自身安全，不可以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我们身上哦。”
　　“我也是有许多秘密要去守护的，下次见啦。”

　　挥挥手告别，林光霁蹦跳着离开，杨术却迟迟缓不过神。
　　那娇小身影愈发模糊，好似过去种种一般未曾改变，可手边的那两张名片却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她，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无意识轻触脸庞滴落的泪水，杨术兀自苦笑一声：
　　“好，下次见，十一宝贝。”

　　片刻后，年长那位记者走来，见杨术正在补妆，似乎试图遮住眼下的红肿，他有些放心不下，又扭头走出，拎着第二杯奶茶回来。
　　“师傅，我今天的热量已经超标了。”杨术打趣一笑，接过：“不过，谢谢师傅关心，多出来的热量走两步就能减掉。”
　　“正好，回来的时候，我在东边发现了个小公园，空气挺不错的，一起溜达溜达消消食？”
　　“好的，师傅。”
　　杨术收拾好东西，缓步跟上面前人故意放慢的步伐。

　　公园里，二人并肩而行，走在林间小道。
　　“刚刚...让师傅见笑了。”
　　微风徐徐，杨术轻揉眼角，肿胀感依存。
　　“是得到关于你弟弟的消息了吗？”他有些担忧，谨慎询问。
　　“嗯，师傅接电话的那段时间，我和林专家又聊了些话题。这期间听他提到了一个曾经的患者，感觉...应该是我那个失踪的臭弟弟。”

　　翻过手机，透明外壳内有一张尚未拼凑完全的照片，却能清晰的看见那血色瞳孔，以及笑容下微尖的小虎牙。
　　杨术轻抚那张小脸，苦涩笑着：
　　“可他现在生活的蛮不错的，我们两个也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同一个孤儿院出身而已。”
　　“应该...不需要再回到我这个姐姐的怀抱里了吧。”
　　杨术用指尖抹去险些溢出的眼泪，给自己鼓劲：“至少，我知道他还活着，而且是在好好的活着，幸福的活着，这就足够了。”
　　“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得多努力，可不能被他落下了呀。”

　　年长的记者叹了口气，拍了拍杨术的肩：“傻丫头，想哭就哭吧，我又不笑话你。”
　　“师傅，我都三十岁的人了呀，可不能像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的，他要是知道该笑话我了。”
　　杨术扬起头，深呼吸，露出坚定的神情。
　　“没事了！回去吧师傅，奖金可是在向我们招手呢。”
　　“好好，这精神气啊，打道回府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