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隐藏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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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夏天的最后一堂课，蝉鸣声连绵不断。
国文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梶莲却恍若未闻，只是托着脸看向窗外。尽管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他总是会回忆起那个夜晚，腿上的伤口也是，愈合结痂的位置经常会发痒，与夏日的蝉声重叠，聒噪得令他心烦意乱。
“都给我注意啊！这个名词很重要。”
老师的声音终于飘进了他的耳畔，梶莲偏过头来，看向黑板。
「梦浮桥。」
“平安时代的人们认为，梦是短暂的虚妄，浮是飘忽不定，桥是连接彼岸的载体，此正所谓梦浮桥。”老师解释道，“尘世如梦，绮丽而不可追。”
……梦吗？
梶莲沉思了几秒，在心底摇了摇头。
不是的，他想。
与你的相遇，绝非一场梦境。
被妥善处理过的伤口，交换的联系方式，以及只要戴上耳机就能够听到的，你依然在主持的电台，这些都是邂逅的证据。
只是这一切又确实如同梦境一般奇幻，宛如妖怪物语，引路的白狐，明亮的月色，飘舞的萤火，以及……
凭空出现的你。
妖怪总会对人类索求什么，比如救命之恩，应以被吃掉心脏来交换。
那天索求什么的反而是他，因为认为自己理应在伤愈后向你郑重致谢，梶莲犹豫着，想要向你索要联系方式。他没有做过这种事，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以至于话到嘴边，变成了另一句：“那个，电台……”
“嗯？什么？”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低，你下意识地朝他靠近了一些。少年的喉结动了动，说出的话语带上了些许慌乱：“就是，电台，是不是长期主持？”
“是哦。”你眨了眨眼睛，“不过，只听电台就足够了吗？”
电台是单向的，他只能听到你在说话。
如果换成电话，你也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比起单向，还是双向更好吧？”你说。
“……”
梶莲的心情变得既懊恼又羞耻。
他懊恼于自己明明只是想道谢，却临阵退缩，又羞耻于你可能误会了他，以及自己为这样的误会而产生的一点点欣喜。你说的对，双向的确比单向更好，他有点喜欢这个词，只是相较于无措的他，你实在从容。
这样的你，果真是绮丽而不可追。
……那么，如今你正在做什么呢？
12.
你正在花店打工。
梶莲一直没有给你发来消息，你对此有些意外，却并不着急，只猜他应该是忙碌于期末，一时间无暇联系你。好在你也拥有充足的耐心，早年玩养成系列游戏的时候，你甚至集齐过全成就呢。
拍摄萤火虫的任务已经完成，之后又刷新出了新的拍摄任务，要求你拍摄一些花卉。刚好有个花店在招兼职，你火速面试入职。
“这些是我在老家的山上捡的一些果壳。”店长怀念地说道，将一袋果壳哗啦啦地倒在了桌子上，“我小时候和朋友经常去捡呢。”
懂了，所以尽管不知道它们能做些什么，总之因为触景生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全部捡了回来，对吧？
“不要拆穿我嘛！”店长说。
拆穿归拆穿，其实你心底已经有了不错的主意。
刚才店长把它们倒出来的时候，空空的果壳因为碰撞而发出了一些清脆好听的声音，而说起这样的形容，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果然还是风铃。
唔，聆听大自然的声音，很浪漫呢。
将果壳一个个用棉线缠绕起来，然后串联，简单的风铃就做好了。你摇晃了一下，问店长听到了什么声音，然后获得了“听起来好像脑子进水了一样”的回答。
……什么嘛。
话是这么说，但店长还是把那串风铃挂了起来，并且把剩下的果壳都交给你处理了。你对店长的评价耿耿于怀，认为一定是用的果壳太单一了的缘故，既然这样，那就多加入几种，想来声音一定会变得很不一样。
不久之后，大功告成。
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轻轻地晃动了一下风铃，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混合起来的声音很奇妙。想到这里，你干脆举起手机录制了一段。
点击视频，发送。
刚下课的梶莲戴上了耳机，然后就听到了接收消息的提示音。这么巧，是谁卡着点找他？他点开手机，在看到联系人的时候，不由得怔在原地。
如果是其他熟人，他只会觉得“刚刚好”，但发来消息的人是你，于是梶莲想，假如这是梦，那未免有点好过头了。
他点开视频，耳边立刻响起了叮叮咚咚的碰撞声。这感觉很神奇，有些像稀里哗啦的雨，又有些像泉水咕咚咕咚。
见对面已读，你发过去一个笑眯眯的表情。
「好听吗？」
很好听，但你为什么发这个视频给他呢？梶莲疑惑地想。
片刻后，他收到了你的回复。
“……”
少年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捂住了脸颊。
因为你回复他——
「只是感觉梶君不能听到，会有点可惜。」
所以，你也想让他听一听。
13.
中学的最后一个暑假，梶莲被朋友拖着去了海边玩。
少年原本没打算出去玩，他想去找柊哥练习来着。话是这么说，但到了海边，看到蔚蓝的天空与海平面，被海风吹拂着的时候，他不由得摘下耳机，聆听风声与海浪声。
然后拿出手机，拍摄，发送。
回过神来的时候，天空与海都已经出现在了与你的对话框里。
……等一下，他这是在做什么？
梶莲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第一次认识它一样，因为它太不听话了，居然擅自给你发消息。但是，真的只是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那样的动作吗，而非大脑给出的指挥？
海鸥的叫声打断了他的茫然，他再次看向起伏的海面，波光粼粼的，很漂亮，因此他后知后觉，明白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样做。
这样的风景，如果你看不到会很可惜。
所以，他想分享给你，让你也看一看。
手机震动了一下。
梶莲低头看过去，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因为你也发来了一张照片，从眼熟的建筑物看，你和他在同一片沙滩上——少年立刻回头，四处张望起来，而在这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是他听过的。
身体僵了僵，梶莲缓慢地回头，对上了你充满笑意的眼睛。
你本来也没打算来海边玩，只是花店与电台那边都放了假，地图又显示夏日专属地图“海滨浴场”开放中，于是一时兴起，直接跑到了海边。
然后你就收到了梶莲发来的信息。
“还好今天有来这边玩。”你拨开被风吹乱的碎发，朝少年弯了弯眼睛，“不然就要错过一起看海的机会了。”
他亲耳听见了你制作的风铃声响，而你亲眼看到了他拍摄的风景。
“……嗯。”
梶莲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一样，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生涩，词汇量也有些不足。
喂！能不能振作一点，少年在心里埋怨自己。
都是第二次见面了，至少这次要给你留个好印象吧？
“你是自己来的吗？”他忍不住问道。
是呀，你点了点头。
“梶君呢？”
“……”
梶莲猛然记起来，他不是独自前来的，只是同行者因为去买饮料而暂时离开了。如果被他们瞧见你，一定会好奇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就算他解释了也没用，说不定还要起哄。
……不行，被牵连的你也太无辜了，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他决定跟你走远一些，至于朋友那边，之后发消息说自己有事先走了就行，反正他们也不是必须让他陪着。
梶莲刚想开口，却见一个大浪正要打过来，宛如电影的慢镜头一般，他看得好清晰。
情急之下，少年来不及解释就握住了你的手腕，拉着你向海浪不会打湿的，更远的沙滩上跑去。被海水冲刷到的人们发出了惊呼声，而这样的声音与浪花哗啦啦的声响一同落在了你身后，逐渐远去。
留在你身边的，是将你们的头发一同吹乱的，近在咫尺的风声。
14.
“过来坐呀。”你坐在礁石上，向梶莲挥手。
“……哦，好。”梶莲应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走了过去。他先前的注意力都在你的笑容和说话上，一时间没注意你穿了什么衣服，现在看来，你的裙摆好长，因为坐姿而垂下去的时候，好像鱼尾巴。
故事里那些会用声音蛊惑船员的人鱼，大概就是你这样的吧。
呃，但这么说起来，好像他也被蛊惑了一样。其实他很清醒，梶莲想。
“刚才多谢你啦。”你向他道谢。因为来得匆忙，你没有买泳衣，只穿的平常的衣服，如果那些海水落在你身上，衣服就要变得湿答答的了，这种贴身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用……嗯，我是说，顺手的事。”梶莲别过头去，看远处的海面。
虽说是情急，但男女有别，肢体接触什么的他还是懂一些的，他之前没问过你就这样做，其实有些冒犯。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你放在礁石上的手。
……好近。
“梶君也是今天就要回去吗？”你问他。
梶莲说，是啊，正东风镇离这里不远，没必要在这边过夜。
你也是这么想的，但怎么说呢，各有利弊吧。
如果留在这里过夜，就能看到第二天的日出了，海边的日出可是很美丽的。当然，这个以后再来就好，只是另一种存在属于季节限定。
在夏天的晚上，海边可能会出现海萤，不过只有在吹南风和涨潮的情况下才能看到，不是每个海岸都会出现。
梶莲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既然名字里有“萤”的发音，是和萤火虫一样的存在吗？
“它是一种浮游生物。”你回忆着自己看到过的场景，“它是蓝色的，就像大海的眼泪一样，星星点点，可能是因为被海浪拍打到空中时，很像飞舞的萤火虫，才被这样命名。”
除此之外，它和萤火虫还有另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生命比较短暂。萤火虫一般只能生存3~7天，海萤在离开海水后差不多只能存活100秒。
大约美丽的东西总是容易消逝吧，就像花火那样，只绚烂一瞬。
……是吗？
梶莲静静地听着你讲解。
意识到他一直没说话，你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歉意：“抱歉，忘记问你对这些东西有没有兴趣了……”只听你讲话，可能会有些无聊吧？
“没关系。”梶莲说，“我平时也会听你讲话。”
诶？你诧异地看向梶莲。
“就是……”察觉到自己说出的话有歧义，梶莲连忙补充，“电台。”
他算是那种对声音比较敏感的类型，讨厌说话很大声的人，但你讲话的音量很温柔，听了会觉得很舒服，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总之他一直在收听你的电台。
但是，突然暴露自己一直在听你的电台，感觉好难为情啊！
……不管了，反正他从来不觉得你讲话很无聊。
这样啊。
你支起手臂，笑眯眯地看着脸颊微红的少年：“那还要不要继续听？”
“嗯。”梶莲点点头，他摸了摸口袋，拿出两支棒棒糖，“吃吗？”
拿了两支让你挑，是想看你喜欢什么口味吗？你忍不住笑了一下，选了一支，拆开糖纸放到了嘴里，“哇，好甜。”
是很甜，梶莲想。
……话说海边好晒。
15.
之后你们又聊了很多，关于自己所喜欢的食物。你得知想去风铃高中，喜欢吃桃子，喜欢冬天。说到季节，每个季节都有对应的食物呢，春天是樱饼，秋天是萩饼，冬天是鲷鱼烧，还有夏天的……
嗯？
樱饼、萩饼，鲷鱼烧你都做过，而除了这些，你还做过的甜点是菱饼。可是菱饼既不对应冬天，也不对应夏天，它对应的是春天。
想到这里，你不由得问他：“梶君喜欢吃菱饼吗？”
“一般般。”梶莲说，“感觉那是小孩子才吃的，很甜，也很黏牙。”
其实你会做那种不是很甜的版本哦。
你刚想这么说，梶莲却反应过来，他似乎是以为你喜欢吃菱饼，因此立刻找补：“我还蛮喜欢它的颜色？桃红色，白色，绿色……放在一起很好看，很像春天的景象。”
类似你给他的感觉。
诶，他觉得你像春天吗？
可是春天也是美丽而短暂的存在哦。
“……”
真奇怪，梶莲想，他莫名地有些不喜欢这样的形容。
国文老师的话在脑海里浮现，梦是短暂的虚妄，浮是飘忽不定，桥是连接彼岸的载体，此正所谓梦浮桥。
……他不希望你也只是一场短暂的虚妄。
于是少年偏过头来，看向你，目光沉静而专注：“人类发明电灯，也许是因为萤火和蜡烛的光都很短暂吧。”
什么？
“所以为了留住春天，人类也会做许多事。”他说。
“……”
你莫名地笑了一下。
说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梶莲，在海萤这里，你最在意的并非它会发光，而是它拥有心脏。这是它与其他甲壳纲动物不同的最大区别。
“心脏……”梶莲咀嚼了一下这个词，他的理科不是很好，如果不是你特意点出来，他都不知道有些动物没有心脏。他忽然想起了故事里写妖怪会吃掉人类的心脏这件事，低级的妖怪会直接吞食，高级的则是会豢养人类，意图不明。
在这种时刻想起这样的内容，很失礼。
但在某种意义上，似乎又有些相似。
所以，你为什么最在意这个呢？
“莲。”你看向他，“你不知道吗？”
“只有拥有心脏，才可以心动呀。”
“……”
尘世如梦，绮丽而不可追。
然而，他不小心碰到了你的手指。
近在咫尺。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隐藏线-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