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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真相 ...

  •   皇宫林苑。

      锦衣华服的青年坐于亭中,轻抚身前古琴,浑厚雅致的乐声就从弦中缓缓流淌而出。他身边站了个面貌清秀的宫女,认真地聆听演奏。

      一曲终了,那青年看向宫女,眼睛亮闪闪的,“翠袖,如何?”

      名唤“翠袖”的宫女想了想,认真答道:“殿下此曲,没有过多华丽的技法,却因此让每个乐声更加浑厚有力。好似简单,又蕴藏着心如止水的境界,听过之后,倒让奴婢心中格外宁静呢。”

      被称作“殿下”的人,正是当朝的傀儡太子李晁暄。听闻此言,他高兴地弯起了眼,“这可当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翠袖之于我,就像是子期之于伯牙,令人欣喜。”

      翠袖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颔首,“奴婢也就是凭着感觉瞎说的,殿下谬赞。”

      “正是因为你不通音律,却能从乐声中听出我之所想,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李晁暄说道,“只可惜,如今朝局变化无常,树欲静,而风不止呐。”

      正当此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呦,这不是大皇兄吗?”

      李晁暄闻声出亭相迎,“二弟。”

      怀王这段日子眼看着承王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稳固,父皇也越来越宠信他,心中便越发烦躁不安,这才起了在宫中散心的心思,不想却碰到了他这个只知声色的废物皇兄。

      怀王本就心中郁结,又不把这个傀儡太子放在眼里,干脆拿他当出气筒,冷嘲热讽道:“父皇近来龙体欠安,很多事不能亲历亲为,身为人子,便也该多多分忧。谁知皇兄竟还能有如此闲情逸致,在这园中抚琴啊。”

      谁人都知陛下当初立李晁暄为太子,只是用来制衡怀王的幌子,东宫名存实亡。

      一开始,圣上是有意让李晁暄参与朝政的,可久而久之,才发现这个儿子的确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干脆任由他在东宫当个膈应怀王的吉祥物了。

      李晁暄倒也不恼,面带笑意道:“弟弟为了我大昭朝政夙兴夜寐,我这个做皇兄的偏不懂这些,倒真是惭愧。”

      承王高傲地哼了一声,话中带刺地说道:“这是什么话?皇兄可是东宫储君,可莫要妄自菲薄才是。”

      承王刻意加重了“东宫储君”这几个字的语气。

      李晁暄笑道:“二弟可别取笑我了,你也知道,为兄是个不学无术的,父皇当初立我只是一时兴起。大昭的将来,还要倚仗二弟啊。”

      承王心中得意,心想这位傀儡太子皇兄还算是识时务,又同他多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心情愉悦地离开。

      待他走后,李晁暄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了下去,回到亭中,摸了摸琴弦,“真是扫兴。”

      “这便是殿下所说的,树欲静而风不止了吧。”翠袖说道。

      “你一个小丫头,看得倒是明白。”李晁暄长叹一口气,“世人都说我是个废物,是个摆在东宫给人观赏的物件儿。翠袖,你怎么看?”

      这一次,翠袖没有什么思考就道:“怎么会是无用?殿下的琴音,就是天下无双的。”

      李晁暄被她逗笑了,“你在这宫里长大,听到过多少琴音?能知道什么叫天下无双?”

      翠袖一时哑然,讪讪道:“奴婢就是知道。殿下是奴婢见过最有才情的人,还请不要轻贱自己。”

      “翠袖,我没有妄自菲薄,也没有轻贱自己。我只想做个闲人,远离朝堂是非,纵然被迫卷入党派之争,我心亦未更改。我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只是茫茫天地之间……能懂我的,竟只有你一人。”

      李晁暄自嘲地笑了笑,“如今风云变幻,时局莫测,安稳的日子终究是要到头了……是时候该做出抉择了。”

      ……

      京城顾宅之中,众人聚于一厅,面色肃然。

      叶温遥面沉如水,“烟云四州一带的弟子传信回来,说是任何地方都未曾见到那两个道士的通缉令,看来的确是有人使了手段,将通缉令撤去了。”

      阿柔追问:“那苔州、充州这两地的官衙呢?黑云山位于两州边界,当时的案情应该尽数记载于册了。”

      叶温遥摇了摇头,“这两地官员在年初之时不约而同地辞官还乡,我派人去他们乡里打探,还没有回来。但我想,大概率是见不着人的。”

      戚思彦忧心忡忡,“看来林予哲早已开始布局,是我们慢了一步。”

      “还有一件事……”叶温遥犹豫再三,终是说道,“当时收服黑云山寨后,二当家刘铭和他手下的匪徒便尽数归了朝廷,服了军役。可在短短一年之内,这些人就因各种原因丢了性命。”

      “什么?!”阿柔难以置信地道,“这是杀人灭口啊!”

      乐瑶从小在宫里被宠着长大,从来没接触过这样阴暗的事,陡然听闻,瑟缩了一下。

      戚思彦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乐瑶的恐慌,一面抓住她的手,一面说道:“军营里就没人察觉到不对劲吗?”

      “他们出身不好,营里大多数人都瞧不上他们,就算是觉得不对劲,也多半觉得事不关己。”叶温遥叹了一口气。

      “那怎么办?那两个骗子还在宫里,只怕对父皇有不轨之心!”乐瑶简直有些六神无主了,“父皇平日里最疼我了,若我进宫去,告诉他那两个道士有问题,父皇会相信我的!”

      “不可!”戚思彦凛声道。

      乐瑶从未见过彦哥这般严肃的神情,被吓了一跳,委委屈屈地盯着他看。

      戚思彦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强硬了,连忙向她道歉,“对不起,乐瑶,我不是故意要凶你。只是,如今的皇宫是个危险之地,我绝不能让你涉险。”

      乐瑶一头雾水,“危险?皇宫怎么会危险?”

      “道士是假的,请魂典仪自然也是假的,可陛下的身体确实从油尽灯枯重归于康健。这个中缘由,殿下可能想明白?”

      乐瑶虽然天真,却不是个傻子,稍微经人一点,便想明白了,“难道,宫中有人通过某种方式控制了父皇的身体状况?!”

      在座各位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事实上,皇帝的身体情况变化无常,又总是找不到发病原因,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早在去年,圣上就生过一场查不出原因的病,最后下旨兴修仙君庙,这病才渐渐好转,邪乎得很。

      若是放在去年,阿柔还很难相信真的会有人胆大妄为到对当朝天子下毒,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

      “若将所有线索整合在一起,就能说得通了。”阿柔神色凝重地道,“皇宫之中应当安插有林予哲的内应,通过某种方式控制陛下的身体状况,就是为了让陛下相信道门学说,相信他林予哲。至于这么做的原因,绝非是单纯为了巩固帝王的信任。他想让陛下成为一个只知求仙问道的痴人,他想……谋取这江山社稷。”

      尽管所有人都已猜到林予哲的目的,但当阿柔真正将这个猜想说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还是一阵胆寒。

      叶温遥心惊胆战地倒吸一口凉气,“我都不敢想象,他在宫中渗透了多少势力……”

      戚思彦说道:“陛下平日里的吃食都有专人负责,要想趁机对陛下下手,绝非一件容易的事。能做到这一点的,必定是陛下最为亲近,也最为信任的人。”

      “熙贵妃!”乐瑶立刻说道,“一定是熙贵妃!自她入宫以来,父皇就独宠她一人,恨不得日日夜夜都与熙贵妃在一处。如果说这宫中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件事,一定就是熙贵妃。”

      “乐瑶的猜测有些道理。”戚思彦说道,“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对陛下下手,绝不会用太烈性的药物。可要使用慢性药的话,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了。”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乐瑶心急如焚,“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江湖骗子,连同柳云熙那个妖女,再对父皇不利啊!”

      “乐瑶稍安勿躁。”戚思彦抚了抚她的胳膊,说道,“如今陛下对这几人圣眷正浓,我们无凭无据,若是贸然指控,不但于事无补,反倒打草惊蛇。林予哲能蛊惑得了陛下一人,却蛊惑不了这朝堂上的所有人。我会即刻拜访可以信任的朝臣,向他们阐明形势利弊,找到林予哲狼子野心的证据,上一封陈情书给陛下。”

      “二哥若是挨个拜访,未免太过刻意,倒不如给你信任的人发个请帖,让他们来府上叙话。至于这场邀请,也得找个缘由才好。”阿柔沉思片刻,转而看向叶温遥,“叶师兄,你们这里应当存了不少珍奇古玩、书画大作吧,可否借我们一用?”

      叶温遥没什么犹豫便答应了,想来若是司言在此处,也定然不会拒绝阿柔的请求。他点了点头道:“这宅中现存的就有一些,我待会儿便差人送到王府去。若还不够,便让人从江南再送一些来。”

      “多谢叶师兄。”阿柔说道,“如此一来,二哥就能以品鉴字画古玩之名,请朝臣们来府上一叙了。”

      “倒是阿柔考虑得周到一些。”戚思彦笑道,转而向叶温遥行礼,“此番还要多谢故渊门出手相助,在下这就回去拟请帖。”

      “二公子客气了。”叶温遥回以一礼。

      就在此时,阿柔却道:“二哥,你先和乐瑶回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同叶师兄说。”

      ……

      “若我没猜错的话,戚小姐想同我说的话,大概和我那师弟有关吧。”待戚思彦和乐瑶离去之后,叶温遥说道。

      “叶师兄不必见外,叫我阿柔就好。我是想问叶师兄一件事。”阿柔顿了顿,继而眸光凛冽,“前朝太子李焱,是司言的什么人?”

      叶温遥身体僵硬了一瞬,抿了抿唇,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道:“阿言他,正是太子李焱的遗腹子。”

      果然如此!

      阿柔继续问:“那你们来京城的目的是什么?”

      叶温遥看着她,笑了一声,“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阿柔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不由得睁大了双眼,“故渊门在江湖打了二十多年的根基,又在京城设下周全的布置,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目的的。”

      “或许有目的,但是我不知道。”叶温遥耸了耸肩,“你若真想知道的话,倒不如去问阿言。”

      阿柔不信,“你是阿言的师兄,是他最信任的人。连你都不知道你们此行入京的原因,那故渊门上下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毫不怀疑地听从阿言的差遣?”

      叶温遥说道:“他们当然知道入京的目的是什么了,只是他们的目的,未必就是阿言真正的目的。”

      阿柔简直要被绕晕了,大声道:“叶师兄,说人话!”

      “好好好,我就给你实话实说吧。”叶温遥捂了捂耳朵,倒也不拐弯抹角了,“当年,师父在辞世之际留下遗命,规划好了故渊门未来的走向和动线。可以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师父的指示走的。而师父谋划这一切的目的,则是让阿言回到皇室,夺回皇位。”

      阿柔微微睁大了眼,有些哑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叶温遥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而我之所以说,这未必是阿言真正的目的,是因为我并不认为阿言当真会完全遵从师父的遗命。至少,他对当皇帝是完全没兴趣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但我大概也能猜到,他涉入京城朝局的原因,和我门中弟子的冤情脱不了关系。”

      “这个我有所耳闻。”阿柔看向叶温遥,“所以我猜对了,司玄前辈收留那些因冤案而沦落罪籍的官宦子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绑住阿言,对吗?”

      叶温遥沉吟片刻,道:“身为徒弟,我本不该置喙师父他老人家的决定,但也不得不承认,你的猜想是对的。只是,无论如何,收留无辜之人,总不至于是件错事。”

      “是啊,不仅没错,反而是天大的善事。”阿柔轻轻一笑,“司玄前辈这一生光明磊落,仗义有情,不负师门所托,不负兄弟之谊,不负门中子弟,唯负……司言一人。”

      司言从出生起,命运便不由他自己做主。

      即使是现在,师父早已故去,但他仍要肩负起整个故渊门的责任,因为师父曾向弟子们许诺,要为他们洗刷身上的冤屈,让他们能够重新行于日光之下。

      那么司言自己呢?

      太子李焱于他而言,是给予他生命的父亲,却不是呵护他、陪伴他的亲人。司言要偿还父母的生育之恩,为他们报仇,就势必要手刃仇敌,血溅皇宫,而他自己恐怕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他甚至连逃避的选择都没有,因为他是故渊门之主,即使他已然释怀了自己的过去,也不能不回应门中兄弟姐妹们的期待。

      直至今日,司言还在为了旁人的心愿而战斗。那只徘徊于天际的鸟儿,仍未找到自己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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