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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承王 ...

  •   深夜,偌大的庭院寂静无声。张家人一路逃亡,早已不堪重负,刚沾上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人发现,在夜深人静之时,院子里的偏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悄悄地溜了出去,声音极轻,连树上的蝉都没有惊动。

      黑衣护卫一路轻功,目标明确地来到鸿兮客栈。

      整栋楼灯火俱灭,只有楼上一扇敞开的窗里还透着微弱的烛光。他一跃而上,轻松地翻进了房间里,一抬眼就看到身着玄色锦衣的年轻男子坐在椅子上,正在把玩着手中的剑鞘。

      黑衣护卫单膝跪地,尊敬地道:“参见殿下。”

      “殿下”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眸中不见喜怒,“云飏,还记得当初,我把你从奴籍赎回来的时候,你是怎么与我承诺的吗?”

      云飏一怔,低下了头,“云飏这辈子愿做殿下的剑,誓死效忠于殿下!”

      “做我的剑……”玄袍男子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我想要的剑,须得锋芒逼人、吹毛利刃,于无形之间直取敌人性命。而不是输得丢盔弃甲,连跟在身后的尾巴都发现不了。”

      云飏大惊失色,直接跪倒在玄袍男子面前,“属,属下惶恐!”

      男子轻笑一声,正对着窗口,悠悠说道:“阁下深夜来访,何不出来一见?”

      窗外树叶簌簌作响,沙哑地低吟着,一阵凉风卷着寒意吹进房间里。只见一个身影动作利落地从窗户翻身进来,面上带着笑意,屈身行礼道:“故渊门司言,见过承王殿下。”

      李晁奚站起身来,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久闻阁下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云飏彻底懵了,跪在原地瑟瑟发抖,不知所措,更不知道主子会不会因为此事降罪于他。

      然而李晁奚只是淡漠地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先下去。”

      云飏忙不迭地应声走了。

      “明人不说暗话,张家逃杀一事中,本王承担的戏份,想必阁下一定都猜到了吧。”李晁奚说道。

      “这并不难猜。”司言回答。

      宣睿侯是怀王麾下的重臣,手握西南之地的军政大权。烟云四州的百姓都只知祁照为人贪得无厌、搜刮民脂民膏,甚至与土匪做起了钱权交易,却不知他费尽心思牟取的这些暴利大部分都流入了怀王的口袋里。夺嫡之路,不仅仅需要智谋,更需要金钱的支撑。

      若祁照倒台,怀王阵营必定元气大伤,有心之人便能趁机扶自己的人上位。

      张家遗孤带着掐住祁照命脉的证据流落在外,皇上又刚好在此时下旨治理烟云四州匪患。这两件事,如利刃一般直直地插在宣睿侯和怀王的心上,如何能用一句巧合来解释?

      这一路护送张家人出逃的黑衣高手,根本就不是张府护卫,而是承王豢养的私兵!云飏大半夜偷偷至此,也是为了亲口向主子汇报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被司言一路尾随。

      “阁下深夜来此,必定不是与我闲聊的吧。本王倒是好奇,阁下在此事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李晁奚神色晦暗不明,眼中却带着警惕。

      “殿下不必紧张,在下与您是一条船上的人。”司言分明是笑着的,但却让人莫名有些不寒而栗,“张家遗孤便是我送给殿下的见面礼,殿下可满意?”

      李晁奚却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自表阵营的话而放松,神情一滞,拧着眉道:“你究竟所谋为何?”

      司言缓缓说道:“在下深知殿下胸中丘壑,故渊门愿意倾力相助,扶殿下完成大业。”

      话音落下,一阵无言,屋内寂静得只能听到窗外的徐徐风声。李晁奚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审视,而司言则是云淡风轻地回望着他,唇边还留有浅淡的笑意。

      “故渊门是江湖中德高望重的名门正派,为何牵扯进朝局中来?”李晁奚问道,“更何况,你明明可以选势力更为强大的怀王,或是身份更为尊贵的太子,又为何挑中我这个既无出身、又无谋略的闲散皇子?”

      “故渊门所求,远不止江湖之远的名声清誉。人生在世,谁不想放手一搏,赌个前程,也许就流芳百世、名垂青史了呢?”司言笑着,“至于第二个问题,就更不必怀疑了。殿下这些年步步为营、锋芒不显,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不正是为了今天这步棋吗?怀王骄傲自满,太子软弱无能,而殿下却能韬光养晦、顽强隐忍这么多年,如此谋算,令人佩服,殿下何须妄自菲薄?”

      李晁奚半晌没说话,显然是在思考他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司言也不急,就那样静静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李晁奚才继续说道:“故渊门能为我带来什么?”

      “故渊门以遍知天下事之名立足于江湖,这天下之大,没有我故渊门打听不来的事。殿下可有想过,这些消息从何而来?”

      李晁奚悚然一惊,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是啊,故渊门既然以消息灵通而闻名于世,必定有一张完备而宏大的消息网。这张网牵涉的范围到底有多大?为何连朝廷之事都一清二楚?故渊门最初布下这张网的时候,难道就已经在位夺嫡之争而铺路了吗?

      李晁奚看着面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心中警铃狂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有一点。”司言却继续说道,“怀王手下有云影派,而殿下呢?”

      此次事变中,负责灭口张家人的杀手便是出自云影派。也就是说,怀王麾下不仅有文臣武将,还掌握了一部分江湖势力。

      相比之下,李晁奚虽然也暗中拉拢了一些朝臣,但对于军方以及江湖方面的掌控仍是一片空白。如此悬殊的差距,不知道要靠多少年的谋算才能弥补。

      “殿下没有时间了。”司言仿佛知道承王心中在想什么,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刺耳的话,缓缓刺在李晁奚的心头。

      李晁奚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这次圣上下旨治理烟云四州匪患,实在殿下的计划之外。”

      司言一字一句,说在他的心坎上,“怀王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难以撼动,就连作为制衡权势之棋子的东宫太子也难挡其锋芒,如此情形,圣上心中怎能不慌张?他可以容忍党派相斗、互相残杀,但绝对不能容忍一家独大,损害天子之威。”

      “先前,圣上并非不知烟云四州匪患,只是,他需要留下这一步棋来作为制衡怀王的筹码。如今,圣上无法再容忍怀王继续发展势力,只好先拔掉他的左膀右臂,再扶持别的皇子上位,以此作为警告。”

      “或许殿下原先准备再韬光养晦几年,等到足以与怀王相抗之时再出这个头。但陛下此举,却无形之中打乱了殿下原本的计划,以至于殿下不得不提前卷入夺嫡之争。”

      “不愧是故渊门门主,对于朝中之事如此通透,实在令本王佩服。”李晁奚冷脸说道,“只是有一点,阁下还是算错了。”

      司言略一挑眉,神色如常。他并未说明“门主”这层身份,但被承王戳破,也未觉意外。

      他像是来了兴致,说道:“愿闻其详。”

      “陛下指派我来办这件事,并非是想扶持我。”李晁奚自嘲着道,“若我因为此事得罪怀王,最终遭遇报复而死,陛下不会感到分毫愧疚,也不会给予我半点怜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司言有一瞬的沉默,旋即道:“在下所言之事,殿下考虑得如何?”

      李晁奚微微扬起下巴,“与你合作,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司言笑了一下。

      “但往后的路,便是刀山火海,本王也会一步一步走下来,与虎谋皮又何妨?”

      ……

      清早,阿柔洗漱过后便出门了。

      来阳属于故渊门管控的地界,有安插在城内外各处的故渊门人暗中相护,非常安全。照司言的意思,他们将在此休整一段时日,再北上入京。

      阿柔跟着张家人流亡多日,对于现下局势的了解有些滞后,于是在街上寻了一家正处繁华地带的茶楼,随手点了几样店中招牌,坐在户外的椅凳上,细细听街上往来之人的交谈。

      她的目力与耳力都极好,常常能听清楚一些极细微的谈话。

      只是坐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桌上的茶也凉了,听到的却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么是张三偷了李四家的鸡啦,要么是王麻子家请媒婆说了门亲事啦,要么是流仙坊的头牌已经好几日不曾接客啦……

      就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阿柔一无所获,长叹了一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道:这恰好说明此地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忧患,实乃幸事。

      还没来得及感叹完,就听到隔壁一个粗犷的汉子扯着嗓子道:“你们听说了没,咱们来阳要来个贵人!”

      阿柔竖起耳朵听起来。

      “贵人?什么样的贵人?”

      “据说是京城来的大官呢。”

      “大官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什么?”

      “我听人说是来抓土匪的!”

      听了这话的同桌之人嗤笑一声,嘲讽道:“这种话你也信?咱们这地方闹土匪多少年了,京城的大官有哪个管过我们的死活?前些日子老林家的姑娘不是还被那帮挨了刀的抓去了么,现在都没找回来,可有人为了他们出头吗?”

      “那你骂那狗官去,跟我倒什么苦水?”那汉子平白被人吼了一通,脸都涨红了,“这些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你不信便罢了。”

      上茶的小二也是个爱闲聊的,听了此话,没忍住插了一嘴道:“不瞒几位爷,这传闻我也有所耳闻。”

      “你看,我没有与你乱说吧!”那汉子得意地说道,“小二哥,你可曾听说这位京里来的贵人是个什么身份?”

      小二道:“我知道的也不比别人多,只听说来的好像是承王殿下。”

      “承王殿下?”

      “……”

      这一桌人惊疑万分地讨论着,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个身份如此贵重的王爷。

      阿柔也是一惊,随即拧紧了眉头。

      承王李晁奚……

      若来的真是承王,必定是受了圣上之命前来剿匪。可为什么偏巧是在张家人带着指控宣睿侯的证据出逃的这个节骨眼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阿柔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茶杯,思索着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事。

      张知州、宣睿侯、张家护卫、怀王、承王、故渊门……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将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

      阿柔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来,付过钱便匆匆离开了。

      她急着去寻司言,选了条便捷的暗巷。谁知刚一转弯,迎面就碰上了个衣冠楚楚、面色猥琐的男人,身边还围了四五个粗壮的家仆,看起来就不怀好意。

      阿柔眯着眼看向眼前的人。

      “小娘子,这是要往何处去?”为首的那人一手拿着折扇,装模作样地在另一只手掌上敲了几下,假装一副高雅文人的模样。

      阿柔轻哼一声,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来,“关你屁事。”

      男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身边的家仆也面面相觑,没想到碰上个硬骨头。

      “我看小娘子眼生,是外地来的吧。你不妨去跟人打听打听我李二公子的名号,再掂量掂量怎么与我说话。”李二公子面色不善地一步步走近,直勾勾地盯着阿柔,眼神中的流氓气都快溢出来了,“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娘子,讲话怎能如此粗鄙……”

      他手中的折扇就要挨到阿柔胸前,阿柔却冷笑一声,动作极快地抓住李二的手腕,狠狠地朝自己身侧一带。李二大惊失色,只觉整个人头重脚轻,紧接着从手臂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让他在一刹那间痛呼出声:“啊啊啊啊啊!”

      就在他方才将手探到阿柔身前的那一刻,阿柔干净利落地卸掉了他一只胳膊,然后冷眼看着他蜷缩在地上,像条蛆一样扭来扭去。

      李家家仆哪里能忍,大怒着上前,一个个满面横肉、凶神恶煞,将阿柔团团围住,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阿柔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

      片刻之后,李家家仆浑身青肿、一瘸一拐地护着自家少爷落荒而逃。

      阿柔拍了拍手上沾的灰,面上满是嫌恶。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阿柔瞳孔骤然一缩,只觉从耳后袭来一阵凛冽的寒风。她用尽全身力气,往身侧一翻,堪堪躲过直直冲她而来的这一掌。阿柔转过身,瞬息之间又同眼前的人过了数招,招招凌厉。

      阿柔以手为刃,面色如雪地向司言劈去。司言似乎终于玩够了,稳稳地钳制住她的双臂。

      “今日终于有机会同阿柔过一招,如此身手,果真是女中豪杰。”司言笑着调侃。

      阿柔自知不如人,干脆也不挣扎了,站在原地放松道:“司言公子,今日恐怕也不是来找我比试身手的吧?”

      “我记得初次见面时,就与阿柔说过。这天底下,绝对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了解这世上之事,就算想要灭口张家的杀手将自己的招式隐藏得再小心谨慎,我也有十足地把握认出来。”司言看向她,“这话放在阿柔身上,也同样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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