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佳时》雁衔

9、第 9 章

　　别墅一楼的餐厅里，一张足够容纳十个人的长桌只坐了一半。
　　陈舅的烤鱼盘架在加热炉上，还冒着热气，解辣的蔬菜水果围着烤鱼摆了一圈。
　　一罐盖着盖子依然冒出香气的鸡汤在边上。

　　海市沿海，口味清淡，烤鱼是西南地区做法，陈家一般只在陈舅来时才会吃。

　　陈父下班回来，和陈母坐在一边。陈舅单独坐在桌子的窄边，他的位置对着加热炉的调节阀。
　　陈母给每个人都倒了冰镇过的椰汁，清透的液体没有什么浓烈的味道，只有一丝微弱的清甜。
　　“都吃啊，小旭不要拘束啊。”

　　何旭点点头，应了一声。
　　陈佳时拿着筷子戳了一块鱼肉，一下子就被辣味刺激到。
　　她不太能吃辣，但是偶尔一次，她也喜欢。

　　开着制冷的餐厅里一时间都吃得热火朝天，一壶椰汁很快见底。
　　陈佳时倒掉最后一杯，拿着玻璃水壶去厨房冰箱重新装满，关上冰箱门的瞬间，她余光看见什么，停顿一下。
　　然后她伸手从冰箱角落里拿出一大瓶冰可乐。

　　回到餐厅的时候，她一只手握着椰汁壶，一只手握着一瓶可乐。
　　离开冰箱接触到室温，可乐瓶上的霜化成细碎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手。
　　她从背后悄悄把可乐瓶身放在陈舅的脖子，给陈舅冷的一激灵。

　　何旭从陈佳时回来就一直在看她，她俏皮的眨了下眼睛。
　　所以看出她试图干什么的何旭，低头剃鱼刺，什么都没说。

　　“你干什么！”陈舅猛地转过头。
　　陈佳时笑出声，“可乐是你藏在冰箱里的吧，今天不拿出来等你走了就是我背锅了。”
　　“我哪里藏了，我光明正大的好不好。”陈舅说。

　　陈母看着自己三十多岁的弟弟和十九岁的女儿，无奈笑笑。
　　“我有说过不让你喝吗，只是让你少喝。”
　　陈父也笑，还递出自己已经见底的空杯，“给我也来一杯。”

　　陈佳时接过陈父的杯子倒满，然后又依次把其他人的也倒上，陈母也没拒绝。
　　平时陈母总是不太让她喝碳酸饮料，认为不健康。

　　一下子，大瓶可乐少下去大半。
　　等吃得差不多，陈佳时感觉胃有些不太舒服，习惯清淡的胃突然摄入辣味，有些抗议。
　　她把目光投向一旁还盖着盖子的鸡汤。

　　何旭就坐在她的旁边，自然发觉她的心思。
　　他问她，“要喝鸡汤？”
　　陈佳时点点头，拿了手边干净的汤碗双手递给他，“谢谢。”

　　鸡汤是用陈母旅游时买的手工瓦罐慢炖的，一直盖着盖子，温度还很高。
　　何旭拿毛巾垫着打开盖子，独属于散养土鸡的香味飘出来。
　　他拿勺子盛了一碗汤，然后问陈佳时，“要鸡肉吗？”
　　陈佳时摇摇头。

　　何旭问过之后给桌上其他人都盛了汤。
　　炖煮的过程中，何旭细致撇去了浮沫和过多的油脂，这是他和他港岛皮内地陷的舍友学的。
　　何旭舍友是一个为了一碗汤能跋山涉水的人，何旭去过他租在校外的公寓吃饭，然后学了这一道广式风味的鸡汤。

　　陈佳时拿汤匙慢慢吹凉，喝了一口，顺滑的鸡汤划过食道，抚慰了闹脾气的胃。

　　陈父时不时问问何旭的父亲。
　　陈父经营着一家连锁酒店品牌，近年来和何父在生意上有所往来，加之孩子又是朋友，他去京市出差的时候两人也会约饭。

　　对于陈父的关怀，何旭一一回答。
　　“我记得你现在是在A大吧，佳时好像也是这所学校，开学了你在学校有空帮我照顾一下佳时。”陈父说。
　　何旭忙回答，“我会的。”

　　陈母在一旁突然想起来陈佳时的录取通知书还在书房里，她说了一声去了书房。
　　陈母回来后把红色塑封未开封的寄件袋子给陈佳时，“你亲自开。”

　　陈佳时正打算撕开，何旭开口，“要不要留个纪念。”
　　“什么纪念？”陈佳时疑惑看向他。

　　何旭离开厨房，从随身书包里拿出一台相机，“记录下你的人生新阶段。”
　　陈舅见状，“别在这拍啊，一桌子碎骨头，去外面客厅。”
　　说完他从后面推着姐姐姐夫往外走，陈佳时笑了一下，然后跟着一起走出去。

　　陈佳时用一把小刀轻轻划开袋子，取出红色封面的录取通知书。
　　家人全在旁边，看着她的欣喜。
　　何旭拿着相机，站在她对面，记录下这一刻所有人的喜悦。

　　打开看完内容，陈佳时发觉何旭拿着相机，视线却没有落在镜头，他越过镜头，从自己的视角看着她。
　　她放下通知书，起身拿过何旭手里的相机，放在电视柜上，调整好角度。
　　“我们一起拍张照片吧。”

　　这张照片后来被放在那本相册的第二页，她在照片C位，隔着舅舅何旭站在边上。

　　海大在海市的另一个区，不堵车的情况下，陈佳时需要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
　　偏偏新生报到这天，是工作日。
　　她坐在父亲的后座，看着两边一样被困住龟速前行的车辆。

　　何旭早早答应了今天会陪她走报到流程，她看着时间流逝的速度超过车速，打开微信，告诉何旭堵车，让他不要等。
　　何旭没回复，可能在忙。

　　最后到达海大时，距离陈佳时出门，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因为管控，非学校车辆不能进入，陈父去找停车位，何旭和陈佳时在行李箱旁边等着。

　　九月份最高气温快到四十度，短短几分钟，陈佳时就出了汗。
　　何旭从单肩包拿出一个小巧的风扇，打开，将风吹在她脸上。
　　她惊喜接过何旭递过来的风扇，虽然风力开到最大，也没有很快降温，但聊胜于无。

　　陈父回来后二人在何旭的指引下去报到处，一路上遇到几个认识的同学。
　　打招呼时同学问陈佳时是什么人，他答，朋友。

　　全部手续走完，陈佳时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都像沾染了一层黏腻的灰尘。
　　到宿舍的时候，地上摆着行李，四张床上都是空的，她猜测有人到了。
　　因为想离家近她才报了海大，今天出门的早，她还以为她会是第一个。

　　看着她未来将要住四年的宿舍，她在期待遇到的舍友都是聊得来的，聊不来也没关系，不要闹矛盾就好。
　　陈父接了个工作电话，走出宿舍去了楼道，何旭去给她拿宿舍登记单。
　　一下子，不太大的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加上她的东西，乱七八糟堆了一地。

　　她正在想，要怎么解决这些东西，门口传来声音，她转过身去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工装裤宽松上衣的女生拖着一个大袋子走进来，袋子里装着沐浴露洗发露香皂等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看着对方拖得吃力，她开口，“需要帮忙吗？”

　　对方点点头，然后自我介绍，“我叫虞灵，本地人，刚到，你哪里人啊。”
　　陈佳时伸手，二人一人一边把袋子提起来，拿到阳台的洗漱台上。

　　陈佳时回答了虞灵的问题，知道是同乡，二人都很高兴，聊着小学初中高中的学校，试图发现她们曾经可能存在的交集。

　　何旭拿着登记单回来的时候，听见陈佳时在和什么人说话，他站在门口敲敲门，确定对方发现他的存在才走进去。
　　他把登记单给陈佳时，告诉她什么地方怎么填，填好交给谁。

　　虞灵在一边，看着两人熟络的样子，眼睛一转，问道：“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陈佳时很快回答，“我们是朋友，我男朋友不是我们学校的。”

　　何旭在陈佳时说完以后，不露声色，跟着点点头，“她男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闹了乌龙虞灵有些不好意思，和他们道歉，陈佳时说没关系。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陈父回来后看到女儿的舍友也在，问过后邀请她一起去吃饭。
　　陈佳时也开口邀约，虞灵也不扭捏，应下。

　　在何旭和陈父的帮助下，二人很快收拾好，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再有人来，几人离开学校去了一家陈父提前订好的餐厅。
　　离开学校时，陈父提议和陈佳时在学校门口拍张照片。
　　虞灵自来熟，也起哄要拍，所以那天陈佳时除了大合照外，还分别和几人拍了照片。

　　和何旭拍照的时候，二人意识到他们都已经是成年的异性，哪怕是好友，总归和孩童有所区别，于是两人心有灵犀保持了安全不冒犯的心照不宣。
　　和何旭单独的那张合照，二人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高大的铁门下，灼热刺眼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因为没有带相机，是用手机后置拍的，有些曝光。
　　不高清的镜头和过曝的光线，让这张照片有些模糊，或许是这个原因，她有些看不清何旭的表情。

　　这几张照片在同一页，位于相册厚度的中间。

　　陈佳时是独生女，她从出生就获得了父母无条件且完整的爱。
　　从小到大，她人生的每一个节点，都可以找到记录下来的影像。
　　随便任何一个人，拿到她的所有相册，都可以顺着时间记录拼凑出她过去的二十多年。
　　在父母的影响下，她也保留了这个习惯，她的镜头里，有她所有的朋友。
　　其中，也包括许致远。

　　何旭和许致远，是她十九岁之后，出现在她照片里最多的两个同龄异性。
　　自从和许致远在一起后，二人约定，要保持对对方的忠诚，她后来认识的好友，都不再是异性。

　　因为异国恋，那三年，何旭和许致远不同程度的穿插出现在相册里。
　　分别以朋友的身份，以恋人的身份。

　　直到她分手，许致远从此消失。
　　何旭也不再出现，然后，她开始真正踏入成年人的社会，照片不再更新。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页空白页，她没有新的照片装进去了。
　　相册里，最后一张照片的记录时间，是2020年。
　　那一年，她同时失去了爱情，和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