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佳时》雁衔

12、第 12 章

　　陈佳时没有立即接通电话，梦里何旭冷漠离开的神情仿佛还在眼前。
　　震动停止，没有被触碰的手机屏幕黑下去，照出陈佳时有些苍白的脸。

　　拉开床帘，光倾洒进来。
　　天色尚早，虞灵坐在椅子上呆着耳机看剧，她的西瓜吃完了，空掉的瓜皮还摆在桌子上。
　　陈佳时看了一眼时间，才下午六点。

　　一觉醒来，身体上的不适缓解许多。
　　一整天，除了并不美味的飞机餐，她没有摄入过别的食物，此刻精神得到舒缓后，饿意袭来。

　　陈佳时探出身子朝坐在下面的虞灵说，“你吃饭了吗？”
　　可能是她才睡醒，声带还没适应说出的声音有些小，虞灵戴着耳机没听到。
　　她又加大声音说了一遍，虞灵终于听到，摘下耳机转过头来。

　　“你醒了啊，”虞灵说，“我还没吃呢，我估计你回来的时候应该也没吃饭，所以想等你一起。”
　　陈佳时从床上下来，顺手拿椅背上挂着的围巾裹在身上。
　　刚睡醒有些渴，她打开一瓶新的水喝了一大口，终于觉得嗓子不再干涩。

　　虞灵在拿手机看外卖，划了半天，她想起什么，“你想出去吃还是叫外卖啊。”
　　“去外面吃吧，”陈佳时想了想，“天气冷想吃点热的。”

　　最后她们选了一家粥底火锅，温暖清淡，很适合寒冷的冬天。
　　打了电话询问营业时间后二人简单洗漱就出了门，冬天天黑的早，陈佳时醒来的时候还天光大亮，不过一会儿，就有些昏沉。
　　陈佳时的驾照已经考下来了，但是因为学校不允许学生开车进来，她也就没买车。
　　顶着寒风走到学校门口，网约车已经到了，
　　上车的时候，陈佳时从后视镜里恍惚看见何旭，她回头去看的时候，路上只有景观树，没有何旭也没看见他那辆沃尔沃。
　　可能是看错了，她没有多想关上了车门。

　　那通来自于何旭的未接电话，她最后还是选择忽视，没有回复。

　　路灯终于亮起来，巨大的树荫下，何旭站在阴影里，看着陈佳时的车离开。

　　本来在回家路上的他看见一家粤菜店，想到陈佳时回来时可能没吃饭，加之失恋心情会不好，他就去打包了几道点心。
　　他给陈佳时打了电话，没有人接。
　　没想别的，他猜测陈佳时可能是因为长途飞行后劳累在睡觉，就直接开着车来了学校。

　　因为学校门口没有空的停车位，他车停在了转角的另一条街，拿着打包盒看见陈佳时走出来那一刻，他本想叫住她。

　　开口的一瞬间，他想到陈佳时可能是不愿意接他的电话，声音卡在喉咙又被咽下去。
　　何旭又想起白天陈佳时退后的那一步，他仔细思考，自己确实没有越距的行为，他伸出的手，方向从始至终都只是行李箱。
　　此前几年，虽然也会碍于男女之别，但正常的接触，陈佳时从未有过那样的反应。

　　一个诡异的想法从何旭脑子里冒出来。
　　陈佳时和许致远分手，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系。
　　难道陈佳时看出来他的心思，他转念一想，否定了这个可能，他在相处中，从来没有越过朋友那一步，生日之前，陈佳时也没有表现出异样。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的好友，与他同为男性的许致远猜出来了他的念头。
　　所以陈佳时才会在见了许致远后对他抵触。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对于何旭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在他认知里的陈佳时，无论对于什么事情，都会抱着百分百的态度，唯独对于感情，她确实很迟钝。
　　如果当初许致远没有陪读，没有高考后告白，陈佳时可能一直都以为许致远对她只是普通友人。
　　就像没有发现他的感情一样。

　　可是一旦开始，陈佳时就会投入全身心对待。
　　如果她的分手原因里有何旭，陈佳时一定会逃避他。

　　何旭思考时，手上无意识的加力，点心包装袋发出窸窣的声响。
　　昨天晚上他本来想放弃了，原因是他认为许致远算是不错的恋人，陈佳时和他在一起能过得幸福。
　　但是就在他决定放弃的第一天，许致远退出了。
　　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给了他机会。

　　虽然现在陈佳时可能已经对他产生异样的看法，但他掩藏爱意这几年，早就习惯。
　　对于陈佳时现在的抵触，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应趋势。
　　只有让她放下，然后再卷土从来，才能消除许致远可能造成的影响。

　　何旭已经等待了很久，他不差这么一会儿。

　　海市最繁华的区域，寸土寸金的高端商场，三楼一个不算显眼但装修精致独特的小门头里，陈佳时穿着围裙戴着口罩，在狭窄的操作间调配着蛋糕液。
　　对外一个透明的玻璃展柜，里面大大小小摆放了十多种不同品类的西点。
　　从四六寸的提拉米苏奶油蛋糕，到不过小孩手掌大的特色西点，各类从包装到形态都无比精巧的布丁。

　　这是陈佳时的大四实习报告，她的创业项目，雨歌。
　　名字源于一次失败的配方实验后，她开车到湖边散心，谁曾想半路就下起了雨。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雨势减小，但仍然可以淋湿衣服。

　　陈佳时停下车，坐在驾驶座，雨水落在车顶，啪嗒啪嗒，静谧无人的自然里，她彷佛在听一曲纯粹的，由雨点给她奏响的交响乐，那一刻陈佳时配方失败的郁闷被逐渐消散。
　　车窗上都是细密的雨珠，一滴滴凝聚在一起，最后承受不住流淌下去。
　　湖边已经几十上百年年龄的树木高大挺立，湖心雾蒙蒙，能看得清的水面在雨的敲打下水滴溅起，循环往复。

　　那一刻她想好了她蛋糕店的名字，雨歌。

　　虽然大学学习的专业是和烹饪毫不相干的金融，但是当她提出要开自己的蛋糕店的时候，陈母陈父并没有反对，相反很支持，还说她做的蛋糕那么好吃一定能成功。
　　学校老师在得知她要在实习期创业后也没有反对，只告诉她记得弄好手续。

　　所以大四这年，她把这些年各种各样途径方法存下来的钱投在了这处位于繁华闹市区的小铺面。

　　虞灵问过她同样的钱为什么不选区域差一点的地方，店面更大，还能招别的人手。
　　她告诉虞灵，她的雨歌，未来一定不只是只买蛋糕的地方，她会做一个有影响力的西点品牌。
　　对于雨歌，她给出的是高端西点定位，所以，她宁愿屈居于这个豪华商场的狭窄操作间内。

　　烤箱发出提示声，陈佳时戴着手套取出一盘马卡龙，细致的挤上她精心调配的奶油。
　　奶油里加了西南地区特有的酸味植物原液，中和了传统马卡龙的甜腻，口味优秀且特殊。
　　现在算是她卖的比较好的产品，一天内要补好几次。

　　“我要一份马卡龙，”橱窗外传来声音。
　　陈佳时转过去，看见何旭穿着全套剪裁得体的西服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你要的话话提前发消息我直接叫跑腿给你送过去啊，”陈佳时取出包装盒，细致的把马卡龙一个个放进去。
　　“我有个招标会，结束之后刚好路过这里，”何旭微微笑着，“刚好我妈让我给她买块丝巾，我就来了。”

　　马卡龙打包好，陈佳时从橱窗上递出去给何旭。
　　“阿姨要什么丝巾啊，我有空的时候可以顺便帮她带啊，”陈佳时说。
　　何旭接过，调整一下手的姿势保证盒子没有歪斜。
　　“我妈要参加一个什么茶会，说之前的丝巾都戴过了，看见朋友圈销售发香奈儿上了新的款式，她等不及，催着我来。”

　　因为雨歌只是一个小橱窗，没有堂食的地方，只能外带，两人就隔着橱窗站着聊天。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答辩，”何旭问。
　　陈佳时想了想，回答，“月底吧，论文查重也过了，就等通知了。”

　　寒暄几句，何旭说还有事，先走了。

　　陈佳时看着时间，估计现在的数量已经够今天了，便开始清洗设备。

　　那通未接电话陈佳时最后也没拨回去，何旭也没有提起来。
　　之后她有意无意的避免有何旭的社交场合和朋友聚会，何旭也察觉到了她的疏远。
　　两人默契的逐渐淡出对方的核心朋友圈，对外，没有什么人发现变化，毕竟何旭已经毕业，生活重心落在了工作上。
　　和她一个身份还是学生的人，交集变少也是正常。

　　只有她自己知道，隔阂产生了。
　　她起初还害怕她突然变化的态度会不会引起何旭的疑惑和询问。
　　但是何旭比她想象的，更知分寸，察觉她的疏离，他也就自然而然减少了邀约，后来，更是以工作的理由，很少出席友人聚会。
　　即使两人同框，对方依然体面的维持着一个克己复礼的友人形象，甚至于虞灵，都没发现她们的变化。
　　只以为何旭是因为被他父亲当做继承人，所以特别的忙。

　　她实习以后，何旭偶尔也会来买蛋糕，有时候只在微信上说一声，有时候亲自来。
　　但总归，还是时不时出现，虽然不频繁只偶尔。
　　最起码让她心里的负罪感小一点，对方没有因为她无端没有证据的猜测疏远而放弃她这个朋友。

　　这就证实了许致远的言论只是无稽之谈，何旭从始至终，只是把她当做朋友。
　　只是很可惜，她的怀疑，让她失去了多年挚友，想到何旭这一年来点到为止的接触，她沉思片刻，决定顺其自然。

　　搭乘电梯，何旭很快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手里，除了马卡龙的包装，什么都没有。
　　买丝巾不过是借口，他母亲早在看见销售朋友圈后就发消息预定，到货的第一时间销售就连着其他东西一起送到他家。

　　这一年他表面上疏离陈佳时，给她造成一种自己了然于胸所以不让她为难的样子，实际上给除陈佳时以外的外界造成的表象，是他依然作为陈佳时最好的友人。
　　看着副驾驶的浅蓝色包装盒，他叹气，伪装太好，也是一个麻烦，除了在朋友面前演戏，还要提防她身边扑上来的狂蜂浪蝶。
　　陈佳时的优秀，从来都是有目共睹。
　　想要拥有最美丽的花，总要付出代价，他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