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生与坏学生》金溏

2、再见

　　04

　　阿米第一次见到陈生，是在校运会上。

　　高中时期的校运会往往带着那么一点强制性质，除去自愿报名的，剩下的要么抽签，要么靠体委拉关系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人凑齐名额。
　　在这个人均脆皮的高中校园里，阿米是个另类。
　　所有人都知道，阿米是短跑健将。
　　而跑步，是高二八班同学们最厌恶的体育运动，没有之一。

　　这次同样如此，其他体育项目拼死拼活凑满员之后，跑步那一栏仍然是空白一片。
　　体委不得已，极不好意思地再次求到阿米眼前。

　　阿米其实无所谓，她已经习惯了跑步，但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好说话，尤其是次次都让她跑，好像她天生就该来跑步似的。
　　阿米盯着体委，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次，但凡是有比赛，我已经跑了三次。”

　　体委见状沉默了，她也知道次次都要求阿米参赛有多过分。
　　于是，体委拽起阿米的胳膊放在身前晃啊晃。
　　“好阿米，你就帮帮我吧，你知道的，要是我能上我早上了，但是我报的铅球和跑步比赛时间冲突了。”
　　是的，她们班的体委是个女孩子，还是个扔铅球能扔十二米的大眼萌妹。

　　“我请你吃一周的食堂怎么样？”
　　阿米欣然答应，她觉得划算极了。

　　校运会那天，阿米在操场上溜溜达达，满场乱晃。
　　跑步对她来说一点压力也没有，她的抽屉里，现在还放着三张落灰的金黄色的冠军奖状。
　　她左瞅瞅，右瞄瞄，被一群五颜六色衣服的花蝴蝶簇拥着，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阿米从不缺朋友。
　　但阿米常常是一个人行动。

　　早上八点半，校运会准时开幕。
　　阿米坐在高高的主席台后面的台阶上，托着腮，等着学校盛大的体育会召开。
　　校领导们坐在主席台上早已安排好的一排座椅上，地位高的站起发言完毕，地位低的再站起，然后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主席台后面的台阶上并不是空无一人，这里有备稿的，有拍照的，都在忙碌自己的工作。
　　唯有阿米一个闲散人员混在里面，托着腮，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下面的表演。

　　第一次站在台下的时候，阿米是方队成员，她是表演人员之一，总是被太阳晃眼睛，永远也看不清台上那些人的表情，也永远看不全各个班级的赛前表演。
　　那时候的阿米就在想，要是站在上面多好啊，什么都能看得见。
　　再后来，阿米就一直留在了台上。

　　她混在人群中一点也不起眼，阿米一直这样认为。

　　毕竟从没有人发现过，或者说没人举报过。
　　但这次，阿米确信有人看见她了。

　　那是发言流程进行到尾段的时候，阿米听得昏昏欲睡，但对八班赛前表演的期待吊着她的情绪，让她不至于摊倒在座椅上。
　　一双眼睛看了她好几眼，阿米确信。

　　她抬头的时候，一个剪着露耳短发，穿着干净的规整的黑白校服的男生，正背对着她站在话筒前。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我是来自高二二十班的陈生……”

　　嗯？她们学校的火箭班？
　　阿米挺起的身子重新歪坐在了椅子上，这跟她一点边也挨不着。

　　三分钟的演讲结束，男生鞠躬致谢，从主席台的一侧离开。
　　阿米注视着男生的背影，直到下台前，男生突然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瞬，男生扭过头，匆匆下台。

　　他会不会举报我呢？
　　阿米不着边际地想着，举报就举报吧，大不了再被训斥一通。
　　但直到表演结束，校领导退场，也没有人来驱赶她。
　　她完整看完了高二八班的耍宝表演，并在结束后拍得掌心通红。

　　05

　　阿米分别参加了接力赛和长跑。
　　接力赛是团体作战，阿米所在的团队拿了第三名。
　　团队成员闹闹哄哄，共同庆祝来之不易的成绩。
　　毕竟，说脆皮，是真的脆，谁都想不到她们还能拿下奖项。

　　“阿米，放学我们下馆子去吧。”
　　姜清妍冲阿米眨眼睛，这是翻墙逃课的意思。
　　阿米摇头，她还惦记着体委说的要请一周食堂的事呢。
　　“不了，你们去吧，我去食堂。”
　　姜清妍失望地哦了一声，转而又高兴起来：“那我们中午食堂见。”

　　阿米点头，招呼一声后走向操场后面换装。
　　长跑起点处，阿米穿着一身亮绿色的背心，一手在前，一手在后，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
　　“吁——”
　　刺耳的铃声响起，阿米像一支利箭一样射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长发翻飞，其他人通通被甩在身后。
　　阿米并不讨厌跑步，从小到大，跑步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
　　阿米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跳动的胸腔，渐渐疲乏的双腿，阿米喜欢这鲜活的感觉，她像风一样可以自由奔跑在脚下这片大地。

　　风与她同在。

　　跑到第五圈的时候，阿米的速度慢慢降下来，越来越沉重的双腿不允许她以之前的速度匀速奔跑。
　　第六圈，第七圈。
　　最后半圈，阿米提速，她高高举起双手冲过终点线时，余光瞥见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刚刚在台上那个火箭班男生，手里摆弄着一台相机，叫什么什么生的。
　　阿米只记得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那时的阿米仅仅只是感慨于他父母是如此的期待他的诞生。

　　终点线后，同学们呼啦一声全围上来，熙熙攘攘的人头中，男生的身影消失。
　　阿米扭头与同学击掌，大笑声，欢语声，绵绵不绝，他们意气风发地一同迎接属于她的冠军荣誉。

　　部分同学还有其他项目要比赛，阿米就坐在观众席上加油打气，扯着嗓子卖力呐喊，时不时递给姜清妍一张小纸条让她交给广播站。
　　广播站的同学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沙哑。

　　中午吃饭时，阿米跟体委坐在一起，约定好的姜清妍不知道跑哪去了。
　　阿米没等她，吃完饭揣着洗干净的碗跟着体委回教室。

　　路上又看到了那个男生，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体委杵杵阿米：“看到没，又是一个参加长跑废掉的人。”
　　阿米笑她：“怎么？知道跑步不容易，你要补偿我？”
　　男生身体微微一僵，很快恢复正常，极力稳住脚步，越想控制，结果走得越奇怪。

　　两人都没察觉前面的动静，体委佯嗔：“想得美，你一周的伙食费就已经把我的口袋都掏空了好吧。”
　　阿米笑怼回去：“那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了。”
　　体委：“要我去参赛，还不如直接把我嘎了。”

　　两人聊天聊得热火朝天。
　　“阿米，你跑步可真厉害......”
　　“阿米，下次我们吃番茄面吧......”
　　“阿米......”

　　嘘，有风在听她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