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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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的机场快速路，四条车道关闭一半，从事故发生处向西，堵起一只五公里的长龙。
高速救援车到场两辆，救护车还在路上，赵士理前脚准备下班，后脚接到男人回电。
先前同他相识的十五年里，未曾听到齐康沉声线颤抖的状态。
这位情绪比专业审讯官更加稳定的外援专家，三番五次让上头特邀收编，全凭那份胸有城府，滴水不漏的周全。
搭乘警用车走紧急通道赶到事发地，男人推门冲下去，车甚至未停稳。
第一车道，周敬送的那辆尼桑轿跑，车头向内，左前保险杠扎进高速护栏，撞断几颗防风树。前挡风玻璃开裂，气囊没有弹出，车里看不见人影。
五十米开外右斜方的紧急车道，席立亮的凯迪拉克底盘朝天，气囊全部启动，仰面接受暴雨洗礼，车顶下隐约飘出一道雨水冲刷散开的血迹。
赵士理警服顾不上换掉，接到车停在他所在辖区办公楼外的男人，一路鸣着警笛驶抵事故路段，拉起手刹去后座拿伞，回头副驾只剩下关门声。
小姑娘人没事，披着快淋透的风衣靠在那辆底朝天的SUV旁，冷静地站在交警的伞下，叙述事发过程。
掀翻的越野车里也没人，先前已经走了辆救护车，拉走的是前车司机。
长发男人比赵士理先得知搜查令下达，藏室里接到报信电话，神态不再自如，丢下句‘今日闭店，改天再招待你’的敷衍，当着周渺的面，从保险柜里翻找护照和visa卡。
她被推搡着离开古玩铺子，不忘回头明知故问。
“您这是去哪？怎么像犯了事儿要跑路？”
席立亮心烦意乱，姐姐一通训斥，末了告诉他上东南亚的免签国先呆几天，今晚就走，避开搜查期再另作打算。
哪知女孩会错了意，以为他要畏罪潜逃，跟踪途中被席立亮疑神疑鬼察觉，先后几次急刹别车。
大雨在两人刚驶出城区便倾泻而下，湿滑路面加上危险驾驶，发生事故是必然项。
只是周渺也没想到，上路前周敬反复叮嘱，铭记于心的一句‘让速不让道’，在可能车毁人亡的雨幕中救了她自己。
第五次尝试别停跟在身后的轿车，席立亮慌忙中顾不上切换四驱，前轮打滑，车身倾斜三十度，速度下降。
凯迪拉克的左后车尾径直撞上尼桑敦实的前杠，被推着前行十几米后，失速侧翻，横向翻滚数圈，朝护栏外撞去。
目睹全程，没敢踩死刹车踏板，不然也要落得前车人仰马翻的结局，周渺握紧方向盘，点刹缓慢降速。
即便如此谨慎，也被雨水冲刷到反光的路面，一头带着撞向隔离带。
车里滴滴滴滴响着，天外音似的，手机自动拨通紧急联系人，女孩头晕目眩醒来，太阳穴附近的头皮顺着往下淌血。
和那年从一氧化碳中毒醒来差不多，感受不到疼痛，剩坍缩殆尽的肺泡，竭力尝试呼吸。
驾驶室车门变形推不开，周渺从副驾驶车门爬出，踉跄着走向仰翻的越野车。
前尘往事在这几十米的路上，一幕幕袭来，走马灯似的涌进海马体。
冷漠无情，从不表达爱意，也不曾呵护她的养母。
以目达意，不择手段，令她鸟入樊笼的周旭。
高粱年少，懦弱无能，不肯反抗的哥哥。
未曾谋面，弃她如敝履的亲生父母。
呵，哈哈，二十年，活成一出不折不扣的笑话。
双手攒力，拉开凯迪拉克的车门，周渺探身进去卸掉他的安全带，用尽全力把昏迷的席立亮拽出来，扔在路上淋雨。
又钻回去，在雨水混合了汽油和血腥味的驾驶室，翻找他的手机。
暴雨拍打屏幕，啪啪作响，亮起的壁纸竟然是徐可咬唇哭泣的糜情模样。
呆头呆脑的午饭搭子，赤裸着出现在视线里，一切猛然虚幻交织，周渺的头顶凉到脚底。
红发淋得透彻，雨水顺着脖颈灌进里衣内衬，霜冻冰雪抵不过此刻的心寒。
世界很大，想去见识的同时，忘记黑暗森林里遍布多少未知危险。
可她也忘了，神明没有抛弃她。
连年虔诚祷告的泪水中，早有一人负重前行，独身走出远路。
只为和她相遇。
女孩身上外衣彻底湿透，肾上腺素退去，在温度降下，即将来临的秋夜冻得唇齿苍白，和交警说完行车记录仪可以随时调取后，才注意到不远处走来的二人。
男人步伐似箭，走在伞外，冒雨来到她身侧，黑发湿得差不多。
齐康沉不指责她，抬手臂，犹豫着，轻轻触碰她发际线处，混着雨水粘稠的血痂。
指尖没碰到伤口，叹着气收回。
大刀阔斧脱掉外衣，伸手把周渺肩上滴水的风衣丢掉，用干暖的体温包裹住她。
“办案走流程需要时间。”
“明天警方就能合情合理拿搜查证抓人，用不着以身犯险。”
怀里人身子抖着，呼出哈气，眼前天旋地转，看不清他表情愠怒的脸，只有伴着雨声的指责。
“周渺，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身着警服的男人终于举伞追来，替二人挡下蒙蒙细雨，一旁出勤的交警看清来人，同他打招呼，“赵队，您怎么来了？”
赵士理分管北宁外事公安事件，经常同机场快速路交警支队设卡合作，只要不是刚入队的新人，几乎都认识他。
上半截身体被拥着逐渐回温，周渺从男人臂弯歪出半张脸看向赵警官，藏在他大衣下紧握的手机，举给身着蓝色警服的人。
“警察叔叔，你有警号么...”
“周渺！”
齐康沉彻底动怒，攥着女孩肩头将人推离怀抱，怒目相视，那只没拿稳的手机应声落下，摔进水涡。
“你差点死了知道吗！”
他眼底的情绪，这次周渺看得明白，那是弥漫开来，不尽的恐惧。
那么现在，她理应为冲动行径道歉。
“对不起。”
“是我太鲁莽，但是...”
赵士理蹲身捡手机，以为是周渺的手机，还给她却被摇头拒绝，女孩气息悬浮，眼光炯炯。
“赵警官，麻烦您看一下相册里的视频。”
手机被设定好无需密码解锁，也将壁纸从徐可替换成图库自带的一张，只有相册里那些长达几十分钟，惊心怵目的幼童视频清晰存在。
“我靠！”
黑色伞柄逐渐歪斜，如同齐康沉拧着的眉头，他夺过伞，动作娴熟地将周渺划进安全领域，任由执勤交警手忙脚乱地上前给赵队挡雨。
“康沉，别训你媳妇儿了，自己看！”
“周小姐这是拼上命，也要送我一等功。”
赵士理拎着证据播给他看，男人周身炼狱般凌厉的氛围散去，箍着她肩头的手却越握越紧。
胡说什么不信任，手机画面提醒着他，全身血液冲上天灵盖，搅散了理智。
分明是他不了解周渺，才让林烁全面背调。
也分明是他只听信外人言论，认为女孩血肉里便是那副奴颜媚骨的谄媚嘴脸，没有主心。
更是忧心，这样灵透颖悟的她，如若在谁身侧都能绽放，那他怕不是要一口一口喝掉名为妒嫉的毒液，甘愿化身邪祟。
“不客气，您是齐先生的朋友？”
“很抱歉...在这种场合认识您，有机会...”
女孩体面话没讲完，强撑着清醒的感官失灵，铺天盖地黑暗笼罩，四肢瘫软昏厥。
膝盖没落到地面，被男人及时打横抱起，她挥动羽翼翩然飞舞了四个月，终是耗竭所有能量。
齐康沉怀里的人完全放松，红色脑瓜从他颈窝掉到胳膊肘，笔直小腿随着男人的步伐晃荡。
远处积雨云翻滚着移动，竟在日落前露出一道天色。
秋阳残存的日光透过水雾偷射向沥青路面，一个个水洼描全金边，划破他仅剩的戒备。
围墙轰然坍塌，今后余生，怀中骄人，便是他的素履以往，心之所向。
二度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周渺被一阵急赤白脸的吵闹声叫醒。
“你就是这样照顾我妹的？”
“黄金周也是你耍手段，让荷兰那边开什么狗屁接风会议！”
“齐康沉，你和我爸的交易我来给行吗？”
“把渺渺还给我！”
“吵什么呢！这儿是医院，保持安静！”
怎么回事...周敬怎么来了？
在医院这么大动静，不训你训谁...
女孩挪动指头，碰上个柔软的东西，睁眼看见打着点滴的那条胳膊下，垫着只德克斯雪龙，白绒绒的龙头埋在被子里，龙尾巴暖着她的输液管。
“你给得起？”
“那是三份总价上亿刀的合同，还有其他零碎条件...”
“搞清楚，是周旭养了她二十年，不是你。”
齐康沉语调平和，却一针见血，挑明周敬根本没资格同他做任何置换。
虽被当作等价交换的资源，也听得周渺有那么点解气。
下午那场大雨，彻底浇醒了心底深处的恨意，终究明白了为何一直埋怨王楠，是因为她没有做到同为女性应当给到的关怀，憎恨周旭武断专横地剥夺社交自由，也讨厌周敬的优柔寡断。
她讨厌那个家。
所以当男人仅是给出口头承诺，即使飞蛾扑火，也要利用那份渺茫的青睐离开周家。
毛绒玩具又是他什么时候买的？女孩揉着龙尾巴，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望向天花板。
“康沉，我先撤了，孩子还在家等我。”
“周小姐提供的证据，日后需要她到局里做个笔录。”
赵士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比起雨中的吵杂，此刻医院长廊外的回音，听起来真有人民干警英气正派的风范。
“别跟小舅子吵，以后都是亲家。”
“他不是。”
“谁跟你说我不是！”
“民法典规定了，收养的也是法律认可的亲缘关系！”
嚯，真是三个男人一台戏，周渺勾着嘴角偷听，她哥像只炮仗，齐康沉寥寥几个字就能点着。
“她生母活得好好的。”
“上哪轮到你们当她的亲人。”
捋毛的动作停滞，女孩神色稍显慌张，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找到了她的家人。
“周敬，二十年，你除了逃避，还给过她什么？”
昏暗白炽灯管下男人不耐烦地揉着眉心，焦急得要命，她在里面躺着，随时可能苏醒。
这样的毛头小子，拿什么同他争，还不如白家那私生子半数机敏。
想要的，企图占有的，自然是放在身边，才称得上安稳。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