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玻璃珠》焚檀问雀

11、玻璃

　　客厅里复古精致的摆钟发出规律的滴答滴答声，分针一格一格朝着固定的方向前进，没过多久所有人都陆陆续续起床，尝到了柚子炒饭这种听起来不太常见的早餐。
　　所以宁唯星为了照顾所有人的口味又做了一盘煎虾饺，还有黑米粥。
　　幸好饭桌上所有人都很兴致盎然的捧场，所有的食物都几乎都一扫而空，自发的把宁唯星和程允川两位大厨隔绝在外，端着饭碗和餐盘去打扫卫生了。

　　一天一夜的风雨不歇，盘旋在离焦市上空的风暴终于顺着路线渐渐远去，只留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停在窗外，宁唯星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看着外面让人眼前一亮的绿意，物业的预防措施做得很好，枝叶茂密的大树只是失去了一点残枝断叶。
　　“宁唯星，想什么呢？”程允川端过来一盘洗好的水果拼盘放在茶几上，里面还有剥了皮的红柚，是刚刚做饭剩下的半个没剥皮的柚子，顺便洗水果的时候一起处理的干干净净，他像是靠近一朵一吹即散的云一样，试探地坐在了宁唯星身边，拿了个红通通的桃子递给她。

　　吃饱之后不再吃任何东西，这是宁唯星自我遵守的规定之一，需要保持体重在标准之下，否则比赛或者考试的时候借好的礼服穿不上去，于是她摇了摇头，“我不吃，你吃吧。我没有在想什么，就是在看外面的世界。”

　　程允川也不吃桃子，放回了水果盘里面，视线也落在了雨水斑驳的玻璃窗之外，不出片刻又转而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宁唯星的侧脸上，细细密密地刮过纤长的睫毛，透亮如玻璃珠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臂弯里关于昨夜不算拥抱的触感好似集体复苏，烙印一般的灼烫起来，心中情不自禁的蔓延上几分心猿意马。
　　厨房里七嘴八舌地笑闹声，以及窗外的雨声无意识地拉远又变长，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么一小块地方，看着窗外世界的，眼前的宁唯星。

　　毫无征兆的手机振动响起在两个人的中间，所有深深浅浅的声音回笼，宁唯星回过头在沙发上摸索到自己的手机，程允川仗着自己上半身比宁唯星高一点，视线肆无忌惮地跟着她动。
　　手机屏幕上黑底白字显示着“胡惊悯”，宁唯星缓缓直起了腰背，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僵硬，程允川当然也察觉到了，正疑惑这是谁的时候，宁唯星做足了心理建设接起了电话，“喂？妈，怎么了？”

　　胡惊悯慈爱地在电话那头笑了几声，“妈妈想你了，就想给你打个电话听听声音。”
　　宁唯星的手指抠着裤子上的一点浅淡纹路，几乎能在脑中自动想象出此时她的表情，“嗯，我也想你了。”

　　“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我过去接你吧，顺便带你去别的城市玩几天，散散心。”胡惊悯那边有小狗的叫声传过来，是这个学期她新养的一只柯基，说是她不在家，一个人住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有点孤独。但实际上她早已经随着宁唯星考上星海之后举家搬迁到了云岷市，反正她们的行李不多不少，只有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宁唯星抠裤子用的力气更大了，指甲下失去血色泛着白，她搬出早已经编排好的谎话，十分顺畅地脱口而出，她自己都有点惊讶，“我也不知道，还有一部分专业课没结课，每年的假期通知都是最后几天才发。”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程允川，见证自己说谎的人是什么表情，所有人都不会接受有半分谎言用在自己身上，可是现在看到她这样光明正大的欺骗家人，说不定也会觉得她是个习惯撒谎的人，为了避免自己也受到不知何时会降落下来的谎话，从而不再交往。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放假的话给我发消息，我过去接你。”胡惊悯失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宁唯星看到程允川冲着她笑了一下，温暖干燥的手掌蓦地搭在她紧绷的后颈，轻轻收拢捏了几下，霎那间，越来越浓重的心乱如麻被抚平按捺下去，她突然觉得当一个撒谎的宁唯星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手掌没停留多久就离开了，后颈残留的余温散去留下点短暂的凉意，宁唯星收回自己的眼神，“嗯，好的。”

　　电话就这样结束，程允川用刚才触碰过宁唯星后颈的手囫囵摸了一把耳朵，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鬼迷心窍还是怎么了，手竟然自己先一步擅自做主触碰了宁唯星，但是他知道如果再次面对那双带着忐忑不安的眼睛，还是会一如此刻选择这样做。
　　哪怕宁唯星觉得他是个举止轻浮的坏男人都认了。

　　宁唯星关掉手机屏幕，站起身对他说：“台风天过去了吧，我想回去了。”
　　“我送你。”程允川没有过多的挽留，“那你回去房间拿你的行李箱吧，我在下面等你。”

　　回到四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宁唯星下楼后看到一楼客厅里多了一对拥有对称花臂的陌生男女，钟霄和叶问含正在和他们互相交流商定图案的事情，程允川单肩背着小提琴琴盒，他听到小门的声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陌生男人顶着光可鉴人的秃头也看到了提着小箱包的宁唯星，忍不住冲着程允川揶揄地一笑，“你小子，让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跑过来离焦找你啊？真舍得啊你。”
　　程允川向着宁唯星的方向走了一步，闻言无奈地浅笑了一下，“怎么可能，这是我朋友，我脸皮薄，别乱开玩笑啊。那就让这钟霄他们给你们纹吧，我出去一趟。”
　　他走到宁唯星的身边，弯腰把她手中的小箱包提到了手中，“我来拿，开门走吧。”

　　又是那种微苦浅薄的柚子香味，宁唯星还没来得及开口，程允川已经从她身前伸长胳膊打开门了，她只好松开小箱包的拉杆先出门，程允川和她解释道：“那是店里的熟客，这两天店里没开门，就找上门来纹了。他们做生意的，见了熟人就开涮。”
　　宁唯星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跟在程允川身侧进了电梯，“我不介意的，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
　　这句话说的实在潇洒肆意，程允川按了地下一层的楼层，不锈钢的电梯内包上映照出隐隐约约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他突然问：“那，在奶茶店那天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原来他感觉到了吗？
　　宁唯星呆了一下，电梯上的倒影不用转头就能将对方的表情猜个大概，程允川又说：“是因为我把你比喻成摄像头吗？如果是……”
　　“我也不清楚。”宁唯星打断了程允川的话，她知道后面或许会说道歉的话，可是那一刻只是她自己的情绪过敏，并不是程允川的问题，所以她不想听到程允川因为无足轻重的事情而道歉，别人没有义务为她的情绪买单托底。

　　电梯门向着两边分开，地下车库的冷气瞬间倾灌了进来，两个人出了电梯。
　　程允川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换了话题，他把小箱包和琴盒放到了后备箱，“成，那就不说了。你现在回去房子里也没吃的吧，顺便去趟超市？”

　　海景小楼里有基础的厨房设施，宁唯星看过了天气预报，天气还会受台风影响持续下两天的雨，后续也没有要出去的计划，她点了点头，“去一趟吧。”

　　上车后，宁唯星坐在车后座，也没有开导航，程允川坐在驾驶座上开了空调，开出车库才说：“那就去常宁大街那边的超市吧，卖的东西都挺全的，也刚好顺路。”
　　“好。”宁唯星对这里的这条大街，那个大路都不清楚，把方向和终点都交给了程允川。

　　去往超市的路上雨势又逐渐变大，雨刮器的速度都稍微加快了一点，否则雨水将玻璃都会模糊成面目全非，根本看不清前路。
　　这一路上比想象中的更加畅通无阻，听了几首流行歌曲就到了地点，宁唯星还在解安全带，程允川已经单手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她的手刚要触碰到车门，倏地向外打开了。
　　足够宽大的黑伞挡住倾盆而下的大雨，但在程允川的对比下显得有点不够用了，他站在车门口，伞的边缘滴落一串雨珠，他向着车门口的位置挪了挪伞，“下来吧，就是车上只留了一把伞，咱俩得稍微挤挤了。”

　　宁唯星看到伞尖坠下的雨滴落在程允川身上，这怎么可能没感觉，她张了张口，特别想说要不然进去超市再买一把吧。
　　可这样的话，太麻烦了，因而她没有过多的迟疑，从车上下来转身干脆利落地关上了车门，身体向着程允川的方向在不冒失的分寸里贴近了一点。

　　程允川略微弓着背，极其自然地把伞撑得低了一点，脑袋几乎顶在了有弧度的伞面上，尽量向着身侧倾斜遮挡，和宁唯星一起上了台阶，走到超市门口宽敞无比的屋檐下，他收了伞。
　　转头就能看到他右边手臂上挂着湿漉漉的水珠，肩膀上更是在这几步路里湿透了，宁唯星心底浮起一股对自己近乎苛刻的懊恼，从包里拿出一小包纸巾，从里面抽出几张纸给他擦胳膊上的雨水，“我先给你擦擦吧。下次，不用给我打伞也行。”

　　程允川低头看着宁唯星认真的头顶，胳膊上被柔软的纸巾擦过，下雨天独有的潮湿气味逐步蔓延上来，身周有人不断经过。
　　宁唯星的手腕忽然被程允川圈在滚烫无比的手心里，她眼皮一跳，仰头看过去。

　　不出几秒，程允川就坦然自若地松了手，微微弯腰试图和她找一个能够平视的视角，语气透露出一股理所应当，“你在说什么胡话？不给你打伞难道任你被雨淋吗？那不如我锯掉腿和你一样高好了。”
　　宁唯星大吃一惊地睁大眼睛，“那怎么行？”

　　“对啊，那怎么行。”程允川伸手随随便便地摸了一把她的脑袋，似是要把这种荒唐的想法从她脑袋里彻彻底底抹去，“友情提示，我是绝对真皮做的，湿一点不至于就报废不能用了，你啊，还是想想进去要买什么东西吧。”

　　这时，旁边传来稍有迟疑的声音，“宁唯星？”

作者有话说

　　恭喜程女婿向前迈进一步（敲锣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