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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山流水 ...

  •   白琼擅长弹琴,自然听得出琴声旷远超迈,不由得下了楼,顺着游廊曲桥寻去。

      玉宇无尘,天上水中两轮金月交相辉映,远处宫殿重重,古木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水面如镜,曲桥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琴声越来越清晰,白琼走过曲桥,横渡湖面,来到一处宫殿后面。宫殿里黑漆漆的,她顺着宫殿的游廊绕到前方。

      只见宫殿前头的紫藤花架下,坐着一人正鼓琴,目若送归鸿,手下挥七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正是白日所见的长蘅仙君。

      白琼驻足倾听,琴声洋洋乎若流水,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若流水不歇。

      待长蘅仙君的手从琴上放下,白琼才走进,告罪道:“我闻琴声而来,冒昧打扰,望仙君勿怪。”

      长蘅仙君道:“你懂琴?”

      长蘅对这位出身人间烟火的小城隍极为感兴趣。

      人间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长蘅见了白琼之后,生出试探之意。果然人来了,长蘅惊喜之余又有两分得意。

      白琼闻言,笑道:“略懂一二。当年俞伯牙摔琴之后,就再也听过这样意蕴悠长的《流水》,直到了今日。”

      神仙寿命悠长,有时会花几十上百年甚至上千万年熟悉精通一件乐器。

      长蘅仙君弹得好,不足为奇,让白琼惊奇的是高居九重天的神仙居然会弹凡间的《流水》。

      长蘅仙君听了,笑道:“你可会奏?”

      《高山》《流水》相伴不离。白琼闻言立刻道:“仙君不嫌弃,我愿一试,请仙君指教。”

      长蘅仙君起身站到一侧,道:“你用我这琴,随意奏一曲。”琴曲难记,凡间善琴者,擅长的也不过十数首,长蘅对白琼懂琴已是满意。

      白琼谢过之后坐下,这么好的《流水》当以《高山》相配,才不负琴声。

      她挥动琴弦,调整琴音,发现诸音皆准,不由得细看这架瑶琴。

      瑶琴是伏羲式,面漆红黑相间若飘霞,琴面蛇腹断。“好琴!”白琼赞完,挑历揉注,弹奏起来。

      长蘅仙君在琴声响起的那刻,就断定这小城隍琴艺高超,凝神细听,不觉露出微笑。

      一曲奏完,长蘅仙君鼓掌赞道:“好一个《高山》,不输于《流水》。”

      白琼起身口称不敢:“这琴极好,托了它的福。它叫什么名字?”

      “羲皇。”长蘅答道。

      “羲皇?”白琼惊呼,低下头,手指在琴弦拂过,道:“这就是羲皇?我曾听人说,三界瑶琴之首名为羲皇,没想到在仙君手中,更没想到自己能用此琴弹奏一曲,幸甚幸甚。”

      白琼一边说,一边不觉凝视着长蘅的眼睛,见他含笑点头,才反应过来她对别人的琴爱不释手,顿时窘迫,忙走开,让出位置。

      长蘅请白琼在对面坐下,抬眸见白琼的眼睛在月色中泛着星光,不觉心中微动,道:“我再为你弹奏一曲。”

      说罢,长蘅右手挑弦,左手按揉,琴音流出,刹那间让白琼浑身颤栗,一股愉悦、兴奋和紧张混成的海浪在肌肤上不断拍打。

      空灵的琴音不带一丝的烟火气息,悠长深厚,音律和谐之美令人失去赞美的语言。

      白琼一动未动,静静地听着,琴音绕着长蘅融为一体,化作一阵风,在浩渺的宇宙中吹啊,没有尽头,漾着无穷的美。

      琴音停了良久,白琼才回过神来,若非还有一丝理智,定会大声欢呼。

      “浩淼无限,妙极妙极。”白琼呢喃道。她爱极了这首曲子。

      她看向长蘅,目光中满是敬佩和喜悦。

      长蘅谦虚道:“见笑了。”

      “你这若是见笑,我那就是见不得人。”白琼笑道。

      不过,高山流水遇知音,长蘅为她弹奏出如此绝妙的音乐,白琼自然想以美妙的音乐回送他。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白琼问。

      长蘅道:“只谱了曲,未起名,你是个擅琴的,还请你指点一二。”

      白琼忙摇头,曲子已经至臻完美,若改一个音符,整首曲子就失去了韵味。

      “我也谱了一曲,想请仙君指教。”白琼看着长蘅道。

      长蘅起身笑道:“请。”

      玉京闻琴而来是第一重喜,高山流水相逢是第二重喜,识得刚才曲子意蕴是第三重喜,不知道她能不能给自己再带来一重喜?

      白琼站到羲皇琴前,摇头道:“我用我的琴。”琴各有秉性,羲皇虽好,却不适合弹她的曲子。

      长蘅闻言高看白琼一眼,笑着收起羲皇琴,只见玉京取出一架尾部有焦痕的桐木凡琴来,坐下垂目调音拧轸。

      调音毕,白琼双手放在琴面上,闭上眼睛,回想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兴亡往复,生老病死……半响才睁开,她的手也触上了琴弦。

      琴音如雨珠般倾泻,长蘅竟然也如白琼那样不觉屏息凝神,他在琴音中看到了痛苦、挣扎、悲伤、绝望、不屈、反抗以及蓬勃的希望。

      那是人类,比他在九重天看到的更深刻更荡气回肠。

      白琼弹奏完,抬头看向长蘅,苦笑:“我这样弹大约是不好。”

      长蘅回过神缓缓摇头,郑重道:“曲子好,你弹得也好。”

      圆润的左手臂搭在琴尾的焦痕上,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就像焦土生出的新芽,也像刚才的曲子,绝望中永远不会失去希望。

      白琼站起收了琴,道:“我弹这个仿佛经历生死般,你听的大约也是这样,劳心伤神。咱俩刚才弹奏的曲子应该掉个顺序才好,先我弹,再你弹。”

      长蘅坐下,取出羲皇,笑道:“这有可难?你刚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白琼一见长蘅的架势,看向长蘅的目光满是惊喜和期待,立刻端坐,道:“也没名字。”

      长蘅点头,双手按上琴弦,将刚才的曲子重弹一遍,白琼听得如痴如醉。

      曲子终了,白琼心中叹惋,以后不知道要去哪里再能听到这样魅力无穷的曲子。

      两人弹奏完,均有兴尽之意,想说什么都懒懒的,于是白琼告辞,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凝翠楼。

      刚进了院子,就看到楼上的灯亮着,上了楼一看果然是瑞圣。

      齐庆云笑嘻嘻地看着白琼揶揄道:“玉京,谈情说爱回来了,不,是谈琴说笑回来了!”

      白琼一听这话立刻红了脸,要上前扯齐庆云的脸,笑骂道:“天天胡说八道,让我撕烂你的嘴。”

      齐庆云一面躲,一面笑:“你一曲,我一曲,又是高山流水,又是……这个那个,不是弹琴(情)是什么?”

      白琼想要施法,偏生神力被控,只得依仗身形,但是齐庆云滑溜溜的就像一条鱼,每每要抓住,就堪堪逃了。

      白琼又羞又气又急,道:“我抓住你让你好看。”

      “来,你抓我啊,抓我啊!”齐庆云在殿内乱窜,扯得纱帐飘荡,水精帘子叮当作响,桌椅乱了一地。

      闹了许久,白琼还未抓住齐庆云,气呼呼道:“你再用神力,我就恼了。”

      齐庆云果然收了神力,不到半个时辰就被白琼抓住,一顿揉搓。

      白琼与齐庆云并排躺在床榻上,忽然一起又笑起来。

      “我和长蘅仙君只是切磋琴艺而已,你再乱说,小心长兄揍你。”白琼道。

      齐庆云哼了一声,拿手指着眼睛,道:“我眼睛还在呢,长蘅仙君若是对你没好感,能弹两遍曲子?

      长兄说过,长蘅仙君这人,他呀,瞧着和蔼,但其实性子又冷又傲,眼光极高。”

      “那叫知己,你在人间难道没听过伯牙子期?”白琼解释道。

      齐庆云翻身用手肘撑着头,注视着白琼,眉毛一挑,笑道:“你难道就对长蘅没好感?咱们是好友,这事你不能和我撒谎。”

      白琼拿手盖了脸,一时没说话,在齐庆云耐心快要尽了的时候,才道:“想得多,徒生烦恼,不如睡觉。”

      齐庆云眼睛一亮,兴致盎然地推着白琼笑道:“门第不是问题,等明儿我告知父母,长兄给你上了族谱,你就是恭庆天的四公主,谁敢说门第配不上?”

      白琼转头和瑞圣对视,道:“我与你好,是咱们脾气相投,与旁的无关。我叫孟阳太子长兄,是因为他是你的长兄,而且他爱屋及乌对我热心,这声长兄我叫得心甘情愿。

      能教出你和长兄的伯父伯母定然不凡,可我不能为了旁的心思认干亲,没的辱没了咱们的感情。再者,因为门第不配就分开,这样的人不是我想要的。”

      齐庆云听完连连点头,道:“五方帝君人品贵重,是良配,你既有心思,为何还在犹豫?”

      白琼想了想,又想行动又是踌躇,半响道:“你给我说说五方帝君。”

      齐庆云笑起来:“五方帝君结了道侣的有两位,东方帝君东君有葛巾天妃,南方帝君朱明仙君有朱明天妃。西方帝君据说和天孙有旧,北方帝君常年不见人。

      我瞧着五方帝君都不是讲究身份的神仙,两位天妃中,朱明天妃是出身大家,但葛巾天妃是牡丹花仙,……”

      听到此处,白琼心中稍安,她虽讨厌以门第定姻缘,但若因门第失去缘分,多少会感到遗憾。

      只是齐庆云拉拉杂杂总也说不到点子上,白琼又不好问,只得继续听了。

      齐庆云放下胳膊,平躺着,感慨道:“咱们之前曾畅想过未来做什么神,你说要当财神,我要当个战神。咱们渐渐大了,也慢慢知道要当财神和战神很难。

      五方三十六天再加上人间洞天福地、幽冥鬼界,有能力有跟脚的俊杰不知有多少。

      天庭神职现如今已是叠床架屋,略好的神职都要分好几个神管,便是不好的也都有神挣抢。

      你瞧瞧自汉以来,新晋的神越来越少。可恨咱们生得晚,如果早上一两千年,财神和战神手到擒来。

      当年我去泰山,就是这个原因,想借助人间信仰定下神职。我禀赋特殊,前途算是定了。

      但我总放心不下你,现在偶尔还有淅淅沥沥的汤喝,再过几年只怕连汤都没了。”

      白琼被瑞圣的话触动内心,柔声道:“我是城隍,府君又看重我,怎么能算没前途呢?”

      齐庆云摇头道:“城隍兴衰受制于人间天子。天子一纸诏令将庙宇打为淫祠,失了百姓供奉,城隍山神土地只能等着陨落。秦汉时,楚地数以百计的山精鬼妖就是这样没的。”

      “玉京……”齐庆云说着转过头盯着白琼,郑重道:“千万不能沦为妖怪,如今之世,妖怪处处受制,人也打,神也打,路越走越窄,一直到穷途末路。”

      白琼先是一愣,然后点头道:“我明白。”

      齐庆云道:“我把你当妹妹,说来也奇怪,咱们虽未有血缘,却有这样难得的缘分,可见上天造化之妙。

      从少娘升到元君,最快也要一二百年,但现在不同先秦,一二百年就能天翻地覆,而且人类讲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你也看到现在城隍中人魂越来越多。人类朝秦暮楚,变化无端,今日拜神,明日弑神,我们不是没见过。

      府君再过一百多年就要轮换升走,新来的不知是什么性情。黎山老母弟子众多,她喜欢你,也喜欢别的弟子徒孙。”

      白琼默然无语。

      齐庆云的语气突然一扬,轻快道:“现在不同了,有个极好的机会。你和长蘅仙君互有好感,将来若能两位一体共享神职,定然长乐无忧。”

      白琼听完有几分意动,随即反应过来瑞圣在蒙自己,翻身挠她腋下,口里笑骂道:“你净说胡话蒙我呢。即便我的庙宇没了,以我的修为去泰山做个阴差绰绰有余。

      再者师父徒弟虽多,但不缺我这一口饭。退一万步说,我还有个大青山能猫着。”

      齐庆云一面躲,一面大笑道:“哎呀,被你看穿了!”

      两人闹了一阵子,又安静下来,白琼道:“其实,你的担忧并非都是无稽之谈,谢谢你想着我的事。”

      “哼,我不想着你,谁想着你?”齐庆云冷哼一声。

      白琼顿了顿,双手枕在脑后,坦诚道:“长蘅仙君郎艳独绝,弹琴又极好,我确实对他有好感……我想试试,人家没意思,你不许笑话我。”

      “我笑话你什么,开心还不及呢,尽管去试。长蘅仙君那样的风姿,咱们不吃亏。”齐庆云笑嘻嘻道。

      白琼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得不承认瑞圣说的对。

      齐庆云热情地给白琼当起恋爱导师,说起来头头是道,仿佛历尽千帆似的。

      “信我!”齐庆云强装一脸稳重,摆出证据:“人间帝王后宫的恩爱情仇我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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