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的最后三十三天》黄浦江在逃鸽子

5、熔岩

　　“你看到了吗？”秦臻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并同时开始转身迈步继续向前走。邓慧也忍不住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不过，过了好一会她才回应道：“看到了。”

　　“你觉得，太阳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吗？”秦臻继续说着她的话问道。

　　其实她们现在所看到的太阳并不像她们在过去的影像看到的和过去作品描述里所说的一样，甚至不如她们所住的地下城市里的人造太阳更想过去的，大灾难之前的那个太阳。因为通过被火山灰阴霾覆盖的大层的多重折射，太阳看起来有着明显的红色和像躲在毛边玻璃后面一样模糊了边缘，就像打了一层马赛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心理作用，她们觉得太阳似乎比她们想象中的，她们没有经历过的往日世界里太阳更小。

　　这让她们有想起了地球和依然留在地球上的她们的命运。

　　在很多人的心里只有已经去往火星的人才有未来，才是真正的人，而还留在地球的人就相当于孤魂野鬼，绝望地等待着轮回投胎。因为谁都知道地球是没有未来的，是注定要被人类和太阳系抛弃的旧世界，而相对的，火星就是那个人类投入建设热情的新的家园，新的世界，代表着未来和新生。甚至那些幸存下来的国家，还勉强保留国家机构的基本上都在火星上复制备份一整套国家机构的班子，就算一个国家的组织机构被完全摧毁，它的幸存下来的有些影响力的人，比如一些政治文化名人，商业大亨，也要在火星上设立的联合政府分部里占有席位。

　　对于那些国家还保有强有力的组织机构和实力的国家都积极开展移民火星的计划，它们移民的速度也相较于那些国家已经被灾难打击得支离破碎的小国更快一些。但也仅此而已了。与此同时，一些国际难民只能依靠各国和联合政府的人道主义援助了。毕竟联合政府主要的作用就是安置这些国际难民的问题和各国在火星新世界的规划协调问题还有就是与之相对的在地球旧世界上的处理和新世界和旧世界之间的过渡和衔接。

　　尽管地球是注定要被抛弃的旧世界，而火星是人类建设未来的新世界，但地球和火星在大灾难发生后的近一百年里仍然持续地保持紧密的联系，这种联系不仅仅是因为地球上还存在着大量的未移民火星的人口，还因为地球上相较于火星依然有着庞大完备的工业生产设备和系统。毕竟在大灾难发生之前，火星上除了一些科研基地，对少部分普通人来说火星上的基础设施建设只相当于度假村的存在。还有成熟的攫取地球上各种稀有的原材料和能源的生产线。尽管航天技术已经足以使人类进行太阳系间的星际航行，人类的足迹几乎到达了太阳系里所有主要的行星，但主要用于科研，大灾难地球一直是支持这一切大本营。

　　那个时候，地球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个强大的心脏，给追求星辰大海的人类输送着血液。这些血液里不仅有人类文明给与在宇宙中探索的个人的知识和科技物质的支持，还可以作为一个精神锚点，以免那些宇航员迷失在冰冷荒芜，黑暗的宇宙里。

　　在大灾难之前科技迅速发展的时间里，人们对宇宙航行的热情极其高涨，有无数次成功的惊喜和突破，也有很多次惨烈的失败。有人随着飞船飞出太阳系之外，完全与地球有关的一切断了联系，人们不知道那些宇航员的命运，又也许知道。人们不敢想象那些人的绝望，但又不禁漫想那些失踪在宇宙深处的宇航员会遇到外星行人，或是达到一个可以与地球相媲美的生存乐土，尽管那样他们也多半回不来。

　　如果那些失踪的宇航员遇到外星人，那么他们会获救吗？那些外星人又是否友好？又或者会像电影里那样来侵略地球？这些都没有。

　　即便相对地球来说，火星的整体环境依然十分剧烈，甚至还不如灾难频发处在冰河时代的地球。在大灾难之前就有少量的移民火星的人，在大灾难不久之后更是有大股的移民潮，他们说要去建设新的世界并在那里生活。但对仍留在地球上的人来说，被遗弃的阴霾一直笼罩在他们的头上，有的人甚至终其一生都在这种阴霾下度过。

　　在大灾难发生后的近一百年时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去往新世界，但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等到。而还有这样一些人，出生在大灾难之后，一出生就是等待迁移的状态，然后终其一生都是。就像一个孕育的胎儿，没有等到降生的那一刻就胎死腹中。而像秦臻和邓慧她们这些人出生于大灾难之后，就像仍在孕育中的胎儿，等待着降生到新世界。

　　不过对于现在仍留在地球的人来说，他们的心里一直交织着两种情绪。一种是对于大灾难发生近一百年的时间里积极建设火星已卓有成效，安置所有移民的这一切准备似乎已经快要完成了，联合政府是这样告知他们的。而与此同时一种阴谋论也在地球遗民们之间悄悄地传播开来，那就是——

　　那些掌握大量资源和参与重要决策的人其实并没有将所有地球上的人类迁往火星的打算，很多穷人和弱者认为对于他们来说，移民火星的希望是十分渺茫的。尽管各级政府机构会实时放送地球到火星的移民进度，还伴随着各种移民人群的各种影像和介绍，以表示他们移民顺序的公正和合理。但依然有人怀疑是作秀和有暗箱操作没有公布。官方这样安抚人心只不过是为了攫取地球上的所有资源，输血火星以保证某一些人可以享受和在过去地球上一般无二的高质量的生活。等到地球完全没有可榨取的价值之后，地球就会连同它上面仍然生活的人群一起被抛弃。

　　于是对于即将前往新世界的曙光的欣喜和激动和可能会被永远抛弃的阴云的绝望和恐惧同时交织在还留在地球上人们的心里。这两种情绪在一些人心里同时存在，但两边程度的多少却有区别，有些只有即将去往新世界的喜悦和激动，而还存在另一些人心中是对永远被抛弃的绝望和恐婚占据上风。地球上很多人的情绪就在这种一端是去往新世界的喜悦和激动，一端是被永远抛弃的恐惧与绝望的谱系中。

　　不过还是有一些人对去往火星这个人人向往的新世界没什么热情，他们没有留下后代的打算，想就此在地球的地下城市里过完自己的一生。

　　事实上，根据官方放出的信息，各种安排的确十分合理。先向火星输送大量的技术人才，政府组织者和建设者以建设火星，在此过程中在逐步增加普通民众的移民数量。不过，也有自费迁移火星的有钱人。还有就是，在火星就要建设完成之后的今天，许多动植物也开始移往火星，看起来誓要完全再现地球生态，将火星变成第二个地球的样子。看样子还需要有人在地球做好善后工作。

　　“不一样。”邓慧平静地回答秦臻所问的她们刚才所看到的太阳是否与她想象中一样的问题。

　　听到了回答，秦臻不再说话。就这样，她们一起沉默着继续路程。她们都听说过那个广为流传的阴谋，只不过并不会被拿到明面上来说而已，而且她们就算是私下里也没有过多的讨论。但这样一个阴谋论下她们也并不轻松，因为这样一个阴谋论不光是直接在观念上影响她们的情绪，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们周围生活的人群因为这个阴谋论而隐隐躁动不安。虽然很多人都将情绪隐藏得很好，但秦臻和邓慧隐隐能感受到一股令人不安的暗流。

　　秦臻对去往火星不抱有很大的希望，也没什么去的强烈欲望。她早就做好了就在地球度过一生的心理准备，即便地球可能随时会作为她和留在这里所有人类的葬身之地。像她这么想的人也有许多。

　　等到她们终于走到火山口的边沿的时候，秦臻和邓慧已经完全没有刚开始那种兴致勃勃地来看熔岩的那种心情。她们向火山下的熔岩张望，这种行为相当危险，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无所谓了。

　　作为工蚁的人生。但作为工蚁的人生对一些人来说也是值得的。秦臻还有两个月就要满二十岁了，她将正式开始有自己的工作岗位，在那之前她还要面对考试和测评。如果没有通过任何一项工作的准入考验，就会再次对她进行培训和考试，如此循环往复，知道她能胜任一个工作为止。不过她可以在自己条件允许的范围内自由选择要接受哪种培训。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没有人可以逃脱集体之外独自生活。几乎每一个健全的人都要在成年之后得到一份工作。不管做什么都要在成年之后处于为工作准备的状态和工作的状态。

　　这些工作在重要性上并不是没有区别，比如一些关键的岗位，比如与火星建设息息相关的就会成为一种热门。因为成为这方面的人才的话可能会被优先考虑移民火星。

　　只是工作的选择也是有许多限制的，在各种工作选择人数的比例失衡的时候，官方组织就会强制地为符合条件的人安排培训和工作。反正秦臻知道在地球上现在不管做什么工作，是否在工作，个人都会被发放仅可维持自身基本生存所需的物资。如果是工作所需的各种额外物资，那就另当别论了。反正是不会被发所谓的工资的，各种工作都是算作对集体的义务。所以很多人都会乘工作之余私下里赚点外快。但如果故意不好好履行义务的话就会被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