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挺记仇的 ...
-
苏城的冬天挺冷的，不是北方那种零下几十度的直白的冷，而是借由了湿冷的空气穿过皮肤的毛孔，渗进肌肉，裹挟着骨头的冷，像某本武侠小说的寒冰掌直接打进身体，哪怕零下十度不到，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毫无抵抗之力。
周时拎着行李从机场拿了行李刚出出站口空气就一下子灌进四肢百骸，冷的打了一个哆嗦，手从兜里掏出来手机给人电话都艰难。
“喂，我出来了，你人呢？”就这么一会功夫，手指就冻得生疼，耐心也渐渐耗尽。从海市那种四季如春的地方回来跟冷不丁光着跳进冰水里没什么区别了。
“放假机场车多，我在排队了，还要十五分钟，你先进去等。”那边人一边摁喇叭一边大声跟周时说，电话那边嘈杂，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行，那你快进来了告诉我。”说着已经提着行李箱往门里退了，“你一声令下我就出来，很快。”
这边最多就只能停两分钟。转身没两步刚进门就被一个女生撞得手里的行李箱都飞了，咕嘟咕嘟滚下台阶。
“哎！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那人嗓音倒是有点耳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身后还跟了两个人拎着不少行李，似乎经常来往机场。
周时被撞的胳膊有点发麻，又被冻得，感觉人麻了。听这话也只摇了摇头，捏了捏右手腕，看着自己的行李孤零零躺在台阶下。
不想出去，太冷了。
场面一时尴尬，周时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捡行李。
那人似乎看到周时的脸也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
“愣着干嘛，快把人行李扶起来。”
这人是谁家大小姐，居然这么指挥人？周时也看愣了。
“不好意思。”那人一身小香风穿搭，染了一头白金色头发，妆容精致，披了一件白色长呢大衣，上下打量了下黑色羽绒服包裹的紧紧的周时，黑发随意盘在脑后，戴着无边框眼镜，脸蛋素净到让人嫉妒。
徐晗腾出一只手来跟周时打招呼，“你是周时？还记得我吗？”
周时没想到会遇到熟人，主要是这人看着是挺眼熟，但奈何死活想不起来，“你好，我不太记得你了。”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周时这么直接，手讪讪的收回来，“也对，自从你保送大学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也有……”徐晗有些嘲讽的笑了下，似乎在算时间，顺便从包里拿了手机出来。
“也有八年了，你不记得我也正常。”徐晗解锁手机，手机屏保上一闪而过的英挺面容，滑到微信上，“我是徐晗，好久不见了，加个微信吧？”
周时眼神顿了顿，语气有点不客气，接过行李看了看行李箱表面蹭的灰尘，其他没什么损伤，“也行，到时候如果行李箱里有什么损坏，我联系你。”
像个没感情的机器，好像也没有认人的意思，一点叙旧的氛围都没有，也掏出手机利落的扫完二维码转身就走了。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这么目中无人啊。”徐晗翻了个白眼慨叹。
如果不是周时长了一张从十五岁到现在几乎都没怎么变的脸，还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她估计也认不出对方。
周时天生就小头小脸，五官精致小巧，别人都在十五六岁发育的奇奇怪怪的时候，她就美的干干净净，盘靓条顺，尤其那一双桃花眼，会让人不由自主的盯着看。偏她从小到大都这么拽，看人眼神极冷，一看就不好接近。
徐晗照了照手机里的倒影，看着自己精致的妆容和保养极好的脸，找回了些平衡，谁还不是美女了！
周时上顾清容的车之后，整个人都冻得透透的，眉拧得感觉下一秒要骂人了。
“你好久没回来了，不抗冻吧？”顾清容知道不是冲她，赶紧给人把车里暖气调高了些，又给她一杯热玉米汁，才开口“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周时拿过玉米汁紧紧贴住十指，正反两面都没落，“碰到熟人了，徐晗。”
“她啊。”顾清容停到左转向道，打了转向灯，等红灯，斟酌了下开口，“她这几年都跟着家里做医美，赚了点钱，在苏城这群老同学得圈里还是挺呼风唤雨的，为难你了？”
周时笑，“她怎么为难我？我又不要她的钱。”只要不涉及到她的钱，谁都别想为难她。
顾清容也觉得自己多虑了。
这些老同学在苏城发展的确实都要给徐晗几分面子的，万一以后求得上人家的呢，但要是不在苏城发展，也没啥交集，自然也不必管。
况且当年周时好心给徐晗透露消息让她避免放学被人堵，徐晗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反手把这事捅到老师那里，还带上周时的名字，反而把周时陷入尴尬境地，两边不是人，周时有好脸色才怪。
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有人坑过自己，她就是会记仇，没办法的事，总不能跟自己对着干吧？
周时吐槽了下自己，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刚打开烟盒就愣住，又收回去了。
转而看着外面的天寒地冻的，大朵的雪花被风裹挟着前赴后继地扑到车窗上，雨刮器也工作起来。
远处树木深沉，高楼林立。
七八年的时间，她当初离开上学的时候，机场这一条还是荒凉地土地，而后每一年她回来一次都有几座新的楼盘盖起来，地图上又会多几个大型商场，房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你这几年烟瘾这么大了？”顾清容经常去海市找周时玩，知道周时抽烟，之前还抽的没这么凶。
“还行吧，烦的时候就习惯要抽。”
“阿姨不会还不知道吧？”
“我妈知道，叫我少抽点。”周时想想又自嘲笑笑，“她以为我弟不抽烟是她教育的好，谁知道我还抽起来？”
周时点开微信，给老妈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上车了，四十分钟到家，她多说五分钟就为了能在家门外抽一根再进去，回家了这烟是要被没收的。
又随手翻了翻聊天记录，上面一水的老妈发给她的各种公众号健康文章和视频，无不是透露着这位母亲时时刻刻的关心，周时就是转账红包以及，“嗯嗯，好的，老妈”各种乖顺的回复。
周时无疑是个惯会装乖的逆子。
下午五点半，顾清容把她在家门口拐弯的那条马路上放下就回去继续上班了。
周时学校放寒假的时间是比平常上班的人要早不少的，不过这次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回来这么早，往年也是要等腊月二十八、二十九或者除夕才回，呆不到正月初五就又要回学校了。
主要也是年一过，她这个逆子就要研究生毕业了，防止一毕业就失业，周时跟同校的一个学长也是苏城的，几个人一起合伙开的酒吧创业。周时这些年在海市这种一线城市读书，也赚了一些，有这好事，她也就早早开始规划了。
但是酒吧选址装修开业什么的一直都是学长在弄，她除了远程支援点程序编写，其他抽不开身回来，这次放假了再不回来，她估计自己要被学长追杀了。
周时深刻体会了大冬天在外面抽烟那是真狠人。
她在路口的大香樟树下靠着，黑色羽绒服帽子兜在脑瓜上，找着避风的方向点了根烟，手指发僵。掐着烟细细品了品，挺依依不舍的。
看着周围熟悉的街景发呆，风吹过来树叶哗哗的，傍晚的街道也挺安静的，不时有人过来看她搁这抽烟，连个眼神都来不及给就匆匆路过。
挺好的，就是苏城的冬天太冷了。
五分钟后，她拖着箱子去不远处公交站台的垃圾桶扔了烟头，掏出随身的口香糖嚼了会，散了散身上的烟味，这才哆哆嗦嗦的往回走。
回到家敲门的时候，感觉手指都伸不直，冻得通红。
“回来了？”周时妈妈徐瑛芝忙不迭丢下手里的锅子关了火，给她开门，瞅了眼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周时，很是满意。
“妈，快让我进去，冷！”周时丢了箱子就要往里冲。
“你给我回来。”说着，徐瑛芝就伸手进她兜里掏出一包刚拆封的烟和一个打火机。“行了，进去吧。”
周时早就习惯了，“你也不给我开个空调，真的冻死了外面。”
“开什么空调，电暖器在沙发那边，提前给你开了热着了。”徐瑛芝没收完烟赶紧进厨房重新开火做饭。
周时缩在取暖器边上，恨不得把人塞进去，看了看家里摆的乱七八糟的舍不得扔的旧物，叹了口气，暖的差不多了，又进厨房打下手。
“我爸跟周昀呢？”周时每次回来都要跟在徐瑛芝屁股后头喋喋不休个半天的，老妈在哪她就跟哪，常常要被妈妈回头踩一脚，再骂一顿碍事。
徐瑛芝锅里添了点凉水，加了生抽、老抽、八角和干辣椒，盖上盖子，“你爸出去玩了，不知道搁哪，你弟跟同学打游戏去了。”
“哦，他是快活了，上大学都没有寒假作业的。”周时觉得挺爽的，就自己上大学忙的团团转。
“一会吃了晚饭跟我出去一趟，灌了点香肠给你江阿姨送去。”徐瑛芝从电饭煲里盛了点红枣莲藕汤给周时。
“许嘉他们家？”周时捏着碗顿了顿，“你要送多少，我非得去？”
“怎么？你跟许嘉吵架了？”徐瑛芝知道周时不爱出门，也不爱见陌生人，但许嘉不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吗？
“没，懒得去，叫周昀吧。”周时端着碗出去了。
那谁万一在家碰上了咋整，她不得完啊？
徐瑛芝看了她一眼，这孩子闹什么别扭，这会又不跟在我后头叭叭叭了？
晚饭过后，周时还是认命的跟着出去，一人一袋，拎了两大袋香肠过去，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谁叫她爸和周昀爷俩都在外面吃饭，要晚点才回来，天已经漆黑了，抬头星点都微闪着，似乎也是被冻的颤抖，街边的路灯昏黄的，也没几个散步出来喝西北风的人。
“妈，手冷。”周时走到一半手勒的疼，觉得针织的手套就是个笑话，跟没戴没啥区别。
“那走快点，走热了就不冷了。”徐瑛芝捏捏周时的手指，隔着手套企图给她暖暖。
周时笑，“统共就一百米，我跑也跑不热。”
“那你多跑几圈。”
“别闹了，妈。”周时笑，天寒地冻溜她呢？
两家就隔了一条街，只不过马路两边方向不同，有个百米左右。
快到门口的时候，一个高大清俊的身影迎面走来，穿的挺薄，肩膀线条利落平直，斜挎包勒着勾勒出腰线，宽肩窄腰，看着就觉得能把人很温暖的包裹住。顶着圆润漂亮的脑瓜，简单的酷哥平头造型，戴着口罩，走近了眉眼才清晰起来。
眉骨锋利，眼睛深邃清亮，此刻有些耷拉着，似乎有几分疲倦来不及整理。
许节停下来随意看了眼周时，她也大方回望他，桃花眼里没什么情绪，两个人都没打招呼，毕竟在这些长辈眼里，他俩其实应该是不熟才对。就这么看着，像两座冰山被海水裹挟着漂流，早晚要撞到一起，说不上谁会伤到谁。
之前在海市也偶然见过周时几次，又或者周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也见过他几次，但相见，我看见你，你看见我这种相见，五年来，是第一次，就这么突然。
许节收回眼神跟徐瑛芝打招呼，
“徐阿姨，您送东西来？”说着接过徐瑛芝手上的东西，一起往巷子里走。
“是啊，小节你穿这么薄不冷啊？”长辈就是这样，见你不是问你吃了没，就是穿的挺少。
不过他确实穿的不多，黑色冲锋衣拉到喉结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型号买大了，风吹过感觉空空荡荡的，看起来挺瘦，脚上一双简单的运动鞋，黑色运动裤，很随意，光着个脑袋，看着都冷。
“还好，体育馆里打球回来，不冷。”说着已经到他家门口了，“门口台阶小心滑。”
这话对着徐瑛芝说的，他伸手进去开了院门里面的插销，进去之前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默不作声装死的周时，又冲里面关着的门喊了声，“妈，徐阿姨来了。”
周时换了只手拎，绷着个脸，心里翻白眼，这狗东西刚看狗的眼神看谁呢！？没点眼力见儿。
江敏听到声音立刻开了门出来，肩上披了一件羊毛针织毯子“老徐啊，你怎么这会来啦，快进快进。”
“不过你们家自己灌得这口腊肠我也是想很久了，每年都盼着过年呢。”江敏看这两大袋也是吓了一跳，“这也太多了！发财啦你？”
“借你吉言。”徐瑛芝进门轻车熟路换了鞋，就往里走。“看来我往年给你带少了，馋到你了，这不给你多带点，也不会坏，就慢慢吃，别一天天想过年了了。”
周时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妈，你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是吧？
“欸？这是周时吧，快，快进来。”江敏很久没见过周时了，还挺不好意思没第一时间顾到她，一边在鞋柜找了双新拖鞋给周时拆了换上，一边赶紧接过她手里的腊肠，“许节！快把你妹妹手里的腊肠接了拿到厨房去，这么沉你也不知道帮忙提下！”
江敏温柔的拍了拍周时肩上的雪，“小时辛苦了，这么大一袋，你许节哥哥没眼色，进来阿姨给你盛碗汤暖暖。”
许节扯了扯嘴角，他妈这变脸速度挺快的。刚换好拖鞋，浑身带着寒气又出来从周时手里接过袋子。
周时忍着袋子突然松手指尖迸发的刺痛，乖巧地弯了弯桃花眼，“谢谢江姨。”
挺会装，许节也没看她，头也不回进了厨房。
江敏招呼周时坐下来之后起身往厨房喊了声，“盛两碗汤出来，就那个下午刚炖的姜撞奶。”
周时一进门也是一个颤栗，屋里应该是开了地暖，暖和的不得了。
“尝尝我新做的甜品，最近比较火的，冬天适合女生的，姜撞奶！”江敏和徐瑛芝叭叭的分享最近的事儿。
周时从许节手里接过热汤，姜味扑鼻而来，对她这种不爱吃姜的人来说简直要命，不过还好不多，跟徐瑛芝手里那碗比起来少了将近一半，谢天谢地。
周时面色如常，一口灌下去，结束战斗，浑身都热了。
“小时，你今年过年后就毕业了对吧？”江敏记得还挺清楚的，这都拜许嘉所赐，一回家总要嚷嚷他跟周时一样大，人家研究生毕业，他才本科毕业。
“对，许嘉也明年毕业对吧？”周时看了看家里，整洁明亮，还养了些天堂鸟和绿萝，打理的清爽，生机盎然，下决定回家把家里也收拾下摆点发财树什么的，“许嘉不在家吗？”
“他这不快毕业了，跟室友趁着寒假去旅游去了，以后估计也不好聚了。”江敏又顺理成章地问起长辈经典话题，“小时在学校谈对象了没有呀？”
周时感觉自己羽绒服在这屋里是有点太厚了，拉链往下拉了拉，“嗯，谈了一个。”用略微不好意思地语气说，其实是心虚，她现在手机里倒是有一个学弟，这段时间聊的火热，就当她谈了吧，这也不算假话。
至于为什么说自己谈了，因为没谈免不了又要被介绍对象，作为相亲储备军了，到时候她忙着相亲哪还有空赚钱！
江敏听说周时谈对象了，顿时恨铁不成钢地直指在一边收拾自己背包，准备冲个澡的许节，“你看你们家小时，学习恋爱两不误，都不要你妈妈操心，自己就谈了。”
江敏说着冲许节喊，“不像你许节哥哥不争气，一把年纪了……”
“妈，留点面子吧。”许节似乎早已习惯及时堵住话头，没什么表情回头看了眼周时又转过头继续收拾包。
周时正僵着个脸，看她干嘛，怪她？
“啊呀，敏敏，你大儿子这么帅，盘靓条顺的，不知道多少姑娘喜欢得很，根本不愁！要我们周时没谈都想给周时撮合撮合。”徐瑛芝神哉哉品了口汤，像是极为肯定许节。
“那行吗？小时会不会嫌他年纪大啊？”江敏似乎还真仔细考虑了下，“算了，这小子跟周时也不熟，就不为难我们小时了。”
许节内心：我他妈是大三岁，不是大三十岁！
一个敢说，一个敢想。
周时的严肃第一次有点绷不住，阿姨，您倒也不必如此当真，略弯的桃花眼出卖了她。
“喝完了？给你续点。”许节二话不说丢下手里的包，拿过周时手里的空碗给她进厨房续了半碗，周时都没来得及拒绝，他就拎着包上楼了。
还挺记仇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挺记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