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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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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姿再次强调不嫁霍亦辰,令他感到尊严受挫,当即火冒三丈,想冲上去揪住领口问她算什么东西,但又怕了自家祖母,只得拼命把气憋回肚子里去。
冯秀英小心翼翼瞥了霍亦辰一眼,看他脸黑得像抹了锅底灰,恨不得拿针线缝住宁姿的嘴,“宁姿,你乱说什么,快向霍少爷道歉。”
宁姿不理会,凝望霍辞,目光澄澈。
霍辞抿唇,抬眼问:“为什么选我?”
宁姿平静回道:“抱歉,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没想过?”霍辞问。
“不,是不想撒谎。”宁姿回答得很果断。
霍辞感到意外,低低道:“不知该说你坦诚还是不坦诚。连你的意图都不清楚,你指望我稀里糊涂答应和你订婚?”
“果然有点强人所难?”
很好,没否认。
霍辞睨着她。
宁姿口气自然,眼神纯粹,充溢期盼。霍辞觉得她眼里简直快要漏出光来,没犹豫多久,轻哂一声,说:“那就订婚吧。”
婚事顺利定下,霍老太首肯,其他人也不敢有意见。这顿饭后半段,大部分人食不知味,宁姿倒胃口大开。
霍辞又恢复先前孤僻的样子,再没开过口。落筷后,霍老太把他招到跟前说:“宝燕斋老板打电话说到了几只香炉摆件,你去替我瞧瞧。”
“好。”
霍老太又转头和蔼地对宁姿说:“姿儿,你是女孩子,眼光比这小子好。辛苦你陪着去替我挑选,完事让他送你回家。我年纪大了,得早点回去歇着。”
“好。”宁姿乖巧答道。
“我会送她回去,您放心。”霍辞唇角似乎微翘起,细看又没有。
霍亦辰看着这两人,心里堵得慌。这顿饭他连颗米都咽不下去,手捏成拳压在桌面上。
或许是过了下班高峰期的缘故,途中路况通畅,偶尔等几个红绿灯,车以平稳的速度行驶。霍辞双手把方向盘,上身挺直,目不斜视,没开口的意思,好在开了车载音响,不至于太安静。放的是一首老歌——《寂静之声》,沉缓的歌词随空灵的伴奏倾泻,萦绕在耳畔。
“你喜欢这首歌?”宁姿问。
“还好。”霍辞答得极其简洁。
宁姿果断放弃搭话的念头,视线移向窗外。车速不算快,风拂过她饱满的脸颊,如一双温柔的手在爱抚,撩起发丝翩然舞动。
金乌西沉,染红天际云霞,街道四周也被铺洒一片旖旎之色,视野里是柔软的暖橘。霍辞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她,忘了收回。
傍晚温度降低,宁姿感觉有点冷,搓了下胳膊。霍辞不动声色按下升窗键。墨色车窗缓慢升起,风被隔绝在外面。
宝燕斋是一间古香古色的手工艺品店。店面没宁姿想象中大。门口两扇岁寒三友雕花檀木门,工艺精湛,雅韵深浓。
进店后,她忍不住赞叹。店内装修古朴雅致,木架上、橱柜里陈列各类精美的手工艺品,诸如香炉、木雕、陶瓷、绣品等她叫得上名字的,也有些形貌别致叫不出名字的,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店老板是位面相和善的老爷子,穿着暗红色唐装,精神矍铄。他看了霍辞一眼,上前打招呼,“你就是霍辞?”
霍辞恭敬点头,“燕老板好。”
燕老板仔细打量他,像透过他看另一人,“你和你父亲很像。”
霍辞稍显讶异,“从没人这样说过,都说我长得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你的五官轮廓虽不似,但眉宇间的气韵却与你父亲年轻时别无二致。”
霍辞淡道:“真是稀奇,母亲说我萎靡颓废,终日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看一眼就心烦。听说父亲年轻时积极昂扬,勤勉果决,应当与我截然不同才是。”
燕老板一笑,宽阔国字脸上五官舒展,“当我看走眼了吧。”
又转脸笑眯眯看向宁姿,“这位小姐是跟你一起来的?”
“宁姿,我的未婚妻。”霍辞介绍得简洁,太过自然。反倒是宁姿略微不适应,迟疑片刻,没出声,只向燕老板点了下头。
“向二位道声恭喜,结婚时麻烦也送我张请柬。”燕老板客气地说,随后招呼二人进了间小房间。
这是间玲珑的储藏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装潢设计没得挑。乌木案几上摆放小巧的熏炉,正燃着有安神定气之效的沉香。室内藏品较大堂里的那些更为精细,巧夺天工。
燕老板将二人领到一座黄花梨木架前,指着上方摆放一排的袖珍香炉摆件说:“这批就是新到的货。”
从左往右依次介绍,“最左侧的是铜洒金宣德炉,花色丰富的是景泰蓝缠枝莲香炉,正中是冲耳式铜香炉,上塑狮面的是铜狮耳炉,最右端的是立耳三足炉。”
霍辞看向宁姿,“你来选。”
宁姿不懂香炉,但见其中一鼎有些眼熟,回忆起上一世在霍家老宅见过,就放在茶室里,霍老太对它爱不释手,于是指向那鼎造型奇特的蓝色小香炉说:“就要那个。”
“这么随便?”霍辞有些意外。
宁姿仰起小脸说:“不是随便,我认真挑选的。”
燕老板点头称道:“这位小姐年纪轻轻,眼光却是极好的。景泰蓝缠枝莲香炉是这批货里最出彩的一鼎。掐丝精细,以天蓝色珐琅为地,五色缠枝莲花十朵,釉色丰富,光润雅正。我与霍夫人相识多年,敢断言她亲临,也会选这一鼎。”
“看来真有做一家人的缘分,品味都这么相似。”燕老板笑说,“霍夫人福气好,小儿子讨了个合心合意的媳妇。”
宁姿的目光像被吸过去,不自觉看向霍辞。正巧他也在看她,二人目光纠缠在一起。几秒后,她定定神,一边扭开脸,一边稳住嗓音说:“麻烦包装下。”
回到车上,宁姿小心地把装香炉的木盒抱在怀里。
“给我吧。”霍辞从她手里接过,放到后座。
宁姿拉安全带,似乎哪个位置被卡住,拽一小截就拽不动了。她试过往其他方向拉,用更大力气,依然纹丝不动。
霍辞倾身靠近,大片阴影笼罩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后仰,贴紧椅背,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当霍辞指端触到安全带的瞬间,她触电般松手。不知道为什么,安全带到霍辞手里轻巧一带就拉出来了,他替宁姿系上,却没及时抽身,阴影如浓云般遮蔽照明灯的暖光。他的脸也在一片暗色中,面对她,身后窗外是浓墨般的夜色。
近在咫尺的凝视使宁姿不自在地绷直面颊,垂下眼问:“做什么?”
霍辞低沉的嗓音在黑暗里显得愈发磁性,像深海里随时吞没人的危险漩涡,他答:“我们是未婚夫妻,做什么都是合理的吧?”
宁姿忍不住想推开,又觉得他的话没错,订婚是她提出的,此刻的确没立场这样做,于是克制自己顺应不动。
霍辞只是低头看她,没有多余动作,不知埋在眼底的是兴味还是探究,良久后,抽身坐正。笼罩在身上的阴影散尽,宁姿重又恢复均匀呼吸。
回程途中依旧安静,车里回荡音乐声,这次是《斯卡波罗集市》。
车停在家门口,宁姿解开安全带,说:“谢谢送我回家,你也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等一下。”霍辞开口,“不愿坦白选我为订婚对象的理由,至少得告诉我你真正的打算。”
他顿了下,目光锐利,霎时探入宁姿眼底,“在你的计划里,我们会走到哪一步?要做真正的夫妻吗?”
她懵了,说不出话,连眼都忘了眨。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一心只想改变嫁给霍亦辰的悲剧。如果非要订婚,她宁愿选择霍辞——这个如今默默无闻,未来功成名就的男人。
见她不语,霍辞了然,睨着她,语气凉凉地说:“看来答案你自己也不清楚。回去想一想,希望下次见面时可以解答。”
宁姿下车,肢体木然,直到走进大门,听身后没动静,侧过脸看。车还停在原地,上方悬着盏孤独的路灯,宁姿继续往前走。
进屋后,钟腾一家三口在客厅沙发上正襟危坐,电视没开,室内静得连落根针都能听见。
她换上拖鞋,冯秀英率先开口,“回来了?过来坐。”
宁姿从善如流在单独的沙发上坐下,“舅舅、舅妈有话要说?”
“你真要和霍辞订婚?”冯秀英满面愁容,不待宁姿回答,兀自说下去,“传闻霍辞根本不是霍老夫人亲生,是霍老爷和外室的私生子,向来不受老夫人待见,从小被放逐国外。”
钟腾立马帮腔道:“今天老夫人碍于情面答应你们订婚,愿意解决红鼎轩资金问题,但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好。长远来看,放着堂堂正正的霍家少爷不要,跟个私生子搅在一起,往后没好果子吃,实在是糊涂。”
宁姿听二人一口一个“私生子”,心里莫名生出不快,语气严肃更正道:“霍辞不是私生子,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
钟腾不屑,“这种豪门秘辛你当然不知道,要不也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犯傻。”
一直没说话的钟荔荔语气悠闲地开口,“反正话是她亲口说的,霍老太也答应了,木已成舟,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转脸又换上讨好的笑脸冲宁姿说:“其实也有办法。保险起见,姐姐和霍辞订婚,再撮合我和霍少爷,咱们来个亲上加亲,和霍家的关系不就更稳固了吗?”
钟腾、冯秀英对视,眼里涌起希冀之色,似觉得这个盘算合乎心意。宁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钟荔荔不悦,“你笑什么?”
宁姿好容易止住笑,“表妹天真烂漫,思想天马行空。别说我还没坐上霍亦辰小婶的位置,就算坐上了,难不成我出面撮合,他也就乖乖同意了?”
“你都没试过,怎知行不通?”钟腾当真了,跟着帮腔。
宁姿皮笑肉不笑道:“舅舅见多识广,该知道像他那样的富家子弟什么莺莺燕燕没见过,对妻子的要求会更高。”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荔荔和那些莺莺燕燕没分别?”冯秀英维持不住和悦脸色,不满宁姿轻视她女儿。
“舅妈别生气,表妹还是不差的。这样,我答应你们有机会就试着撮合,至于成不成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得看霍亦辰自己的意愿。”说完,宁姿又是一笑,扭了扭脖子,朝走廊里去。
身后,冯秀英拉着钟荔荔的手小声安慰,“别心急,你想的妈都知道,妈会帮你达成愿望。你说的对,或许宁姿不和霍少爷订婚是一件好事。”
宁姿停在大卧室门口,回头懒散地说:“对了荔荔,明天把东西收拾一下,我要搬进这间卧室。”
钟荔荔利声尖叫,“我不要,那是我的卧室!”
宁姿歪斜着身体,一只胳膊撑在门上,看着她说:“整个家都是我的。”
钟荔荔哑口无言,拽冯秀英的手使劲摇了摇,想她妈替她出头。冯秀英控制好语气问:“原本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换?”
“换不得?”宁姿反问,不容置喙。
冯秀英气势一下弱了,“倒也不是,原本就是你的房间,只是荔荔她体质……”
“那就没问题了。”宁姿不耐烦,打断,“今晚就别折腾了,明天一早收拾,我请了人,下午帮忙搬东西。如果荔荔住不惯小卧室的话……”
她牵起唇角,“客房、书房、杂物间,她喜欢哪间就住哪间。当然,搬出去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