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的星星》量不极

65、第 65 章

　　程至简在这方面的性格跟程文彬一点也不像。

　　程文彬是商人，多年前白手起家，他在商场沉浮这么多年，见多了人性的踩高捧低，弱肉强食从来都是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他要把自己的儿子捧得高高的，他要让所有人都抬头仰视他的宝贝儿子。

　　他一点也不避讳自己好虚荣爱显摆，他常挂在嘴边一句话：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当年他创业时，为了公司顺利运转，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无数次在酒桌上喝得烂醉如泥，他在人后受了那么多罪，现在发达了，在人前显显贵怎么了？

　　所以一听说要给儿子开家长会，他毫不犹豫开了那辆最拉风最张扬的豪车，给儿子办事，排面必须给够。

　　康天勇走进教室，聊天声戛然而止。

　　康天勇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家长会正式开始。

　　他先对这次考试成绩进行一番总结，批评了退步的，又表扬了进步的，林明溪端正坐姿，拍拍奶奶的手小声提醒，“好好听，时刻准备接受掌声。”

　　奶奶笑笑，警告她别捣乱，但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她也等着听孙女的表扬呢。

　　然而，一直到家长会接近尾声，林明溪也没从康天勇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其他进步一点的同学都得到了称赞，唯独她，全程不提，似乎班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

　　“好了，今天的家长会到此结束，感谢各位家长百忙之中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大家！”

　　康天勇走下讲台，一群家长立刻把他围住，七嘴八舌询问自己孩子的情况。

　　林明溪越想越不甘心，凭什么？

　　她来到教室门口，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瞪着康天勇，质问他，“老师，我进步了二十多名，您为什么不提我？”

　　康天勇跟程文彬聊得起劲，程文彬夫妇逢年过节都给他送礼物，康天勇对他很热情，好好的谈话被打断，还是这么一个不礼貌的小丫头，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我知道你进步了二十多名，但你上次的名次呢？全班倒数第一，短短一个多月，进步二十多个名次，林明溪，老师教了这么多年学，管过这么多学生，你当老师是傻子？平时没见你学习多主动，这种情况谁能保证你进步的真实性？”

　　林明溪愣住了，康天勇的意思是说，她作弊了？

　　“老师，您这话什么意思？您又不是天天跟着我，怎么知道我学习不主动？非要当着您的面学习才叫主动吗？我每天在家做题做到十二点，不能因为您没看到，就否定我的努力，我的进步是我努力得到的，光明正大，不掺一点水分。”

　　林明溪说得有理有据，康天勇在这么多家长面前，被一个女学生问得张口结舌，他面子上挂不住，说话更加尖酸刻薄，“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努力？真让人笑掉大牙，从上高中以来，考试这么多次，你哪一次不是班里倒数后三名？就你这样的学生，根本没资格说努力这个词，谁努力你都不可能努力，有本事下一次、下下次考试都保持这个水平，到时候再来说你是光明正大的！”

　　家长们本来对林明溪也抱有同情，听康天勇这么说，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差生，进步这么快确实值得怀疑，保不齐真是作弊的，说不定还挤占了自己孩子的名次，看她的眼神也都变了。

　　林明溪气得心口起伏，她还要再跟康天勇辩论，突然看到程文彬正笑眯眯地打量她，他是程至简的父亲，她下意识想给他留个好印象，就忍下了心里这口气，看着康天勇，赌咒发誓似的，“老师，你等着，您后悔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程文彬跟一旁的家长议论，“这小姑娘不错，不卑不亢，敢跟老师据理力争，有性格。”

　　原本以为今天会是开心的一天，开家长会之前，林明溪还得意洋洋地让奶奶准备发言稿，说万一让她上台发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那多尴尬。

　　奶奶嘴上说着她才不上台，还是带上老花镜，在纸上写些什么。

　　家长会虽然结束了，家长们顾着聊天还没走，这时，突然传来几声尖利的呵斥，林明溪看到几位家长围着奶奶，她心里一沉，立刻跑过去。

　　奶奶是清洁工，每天扫大街，养成了翻垃圾桶的习惯，她总是随身携带一个蛇皮袋，看到能卖钱的垃圾就捡起来，别人嫌弃的纸盒子、饮料瓶，在她眼里都是钱。

　　今天天气好，温度也高，几乎每个家长手里都拿着一瓶矿泉水，喝完水瓶子到处乱放，奶奶忍不住就想捡。

　　捡了几个瓶子，被一个家长看到了，她忙抢回自己的瓶子，训斥奶奶不懂礼貌，水没喝完就拿走。

　　奶奶忙道歉，“对不起，就剩一点儿了，我以为你不要了。”

　　“那你也不能伸手就拿啊，不会问问？”

　　“对不起，对不起。”

　　林明溪跑过去，将奶奶护在身后，也向那位家长道歉，表示去超市重新给她买一瓶。

　　“不用，以后捡垃圾别捡得这么积极，瓶子又不会跑，晚捡一会儿丢不了。”

　　这时，一个外班的家长过来找人，她也是城中村的，认识林奶奶，当即热情地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一个瓶子而已，林奶奶是我们社区的清洁工，这时人家的职业习惯，都体谅一下。”

　　这位阿姨是个大嗓门，教室里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话，立刻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还有人小声议论：“原来林明溪奶奶是清洁工！”

　　“是啊，我说她身上怎么有股垃圾味儿。”

　　轻轻的两句话，像一根针刺入林明溪心头。

　　窗外的韩书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她知道今天家长会程至简的爸妈都来了，特意带着自己爸妈来跟他们打招呼。

　　看到林明溪走出来，她连忙上去亲热地搂住江若云，“江阿姨，您今天真好看，不对，应该是每天都好看。”

　　“哎呦，书蕴的这张小嘴啊，跟抹了蜜一样甜，让人天天听不够！”

　　两人的这一幕，正好被出来的林明溪看到。

　　范柳看女儿搂着江若云，故意吃醋，“你是谁的女儿啊？跟着你江阿姨走吧，以后别要我这个妈了。”

　　江若云笑得一脸甜蜜，“那好啊，我就想要个闺女呢，书蕴以后叫我妈吧。”

　　明明很温馨的场面，却刺痛了林明溪的心，她牵着奶奶的手，径直往楼梯口走去。

　　走廊两边站满了人，两个男生在打闹，其中一个一转身，直接撞在奶奶身上，奶奶重心不稳，不偏不倚倒在江若云身上。

　　可怕的是奶奶手里还拎着蛇皮袋子，这个袋子用得太久，又经常装垃圾，上面又脏又臭。

　　江若云今天穿的是一件雪白的羊毛大衣，顿时，一道狰狞的印子烙在她的大衣上，林明溪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连忙道歉，“阿姨，对不起，对不起！”

　　范柳忙抽出纸巾帮江若云擦拭大衣，毫无作用，瞪着林明溪奶奶说：“你怎么回事？拿着个脏袋子瞎跑什么？”

　　江若云也表情微妙，她心爱的大衣，年前在法国度假时刚买的，今天第一次上身，就遇到这档事儿。

　　韩书蕴解释，“妈，明溪是我朋友，她奶奶是清洁工，人家又不是故意的，”然后又跟江若云说，“江阿姨，我知道有家干洗店，洗得特别干净，这件大衣就交给我吧。”

　　“那阿姨就谢谢书蕴了。”江若云怜爱地对韩书蕴笑着，转头看向林明溪和她奶奶，摆摆手，“没事了，你们走吧。”

　　江若云很大度，韩书蕴也站出来帮她说话，如果换做别人，弄脏人家的名贵大衣，肯定要赔钱的，可为什么大家宽容她了，林明溪还觉得难过呢？

　　强烈的自卑感在心里翻滚，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不堪过。

　　以前她和奶奶相依为命，家里又穷，学习也不好，她对自己很满意，不觉得自己哪里比不上别人，可就在此刻，面对优雅的江若云，面对得体的韩书蕴，还有她谈吐不凡的爸爸妈妈，她觉得自己低进了尘埃，卑微得一无是处。

　　“妈，你喝的无糖饮料！我跑了几家超市才找到。”程至简抱着几瓶饮料气喘吁吁地回来。

　　看着眼前的场面，他立刻察觉出情况不对。

　　林奶奶手上拿着蛇皮袋，妈妈大衣上的污痕，尤其林明溪难过的神情，他立刻猜出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衣服脏了，我来给你洗洗。”

　　说着，他拧开一瓶矿泉水，直接往江若云大衣上倒，那件羊毛大衣是纯手工的，不能水洗，程至简这一捣乱，成功把母亲的怨气引到自己身上，“住手，你个混小子，都被你洗坏了！”

　　“没事，洗坏再让我爸给你买一件，是不是，老爸？”

　　“没问题，买，香港、巴黎、米兰，随便挑！”程文彬心情大好，刚才和康天勇聊天，康天勇几乎用了所有褒义词来夸他的宝贝儿子，他高兴得很，没说一件大衣，就是让他买个房子他都答应。

　　老公儿子这么宠着自己，江若云心情也变好了。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林明溪牵着奶奶静静离开。

　　很快，程至简追了过来，他已经知道了教室里发生的事，他接过奶奶的蛇皮袋，对林明溪笑笑，然后走到人群中心。

　　林明溪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