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的星星》量不极

4、第 4 章

　　和江繁分开后，林明溪就回家了，正是晚高峰，车被堵成了一条长龙，林明溪看着窗外，想起她的高中时代，那时候她遇到了程至简。

　　面前的车窗似乎变成了一块电影屏幕，将她和程至简相识以来过往一一铺陈开来，那是八年前，那年她上高二。

　　开学第一天，林明溪装模装样收拾书包，整个暑假她没碰书包一下，放假什么样，开学还是什么样，奶奶在旁边呢，好歹装一装。

　　“奶奶，我去上学了。”林明溪背上书包要走。

　　“等一下。”奶奶解开围裙，用毛巾擦擦手，然后从贴身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递给孙女。

　　“干什么？”林明溪没接。

　　“零花钱啊，开学了，置办点笔啊本子啥的，买点零食。”老太太昨天跟邻居聊天，听到别人家的孩子零花钱不断，她家明溪从来没问她要过，她们的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但这点小钱还是供得起的。

　　“我不要，我有钱，我暑假挣的比你工资都高！”林明溪满脸骄傲的神采，“你的钱留着自己花吧，走了，拜拜。”

　　老太太笑着把钱收回去，看着孙女的背影叮嘱，“缺钱给奶奶说，别啥都舍不得买。”

　　“知道啦！”

　　林明溪越过楼道里邻居们杂七杂八的物件，一小跑着下楼。她和奶奶租住在城中村里，这里的住户鱼龙混杂，有在工地打工的民工，有刚毕业暂时落脚的大学生，有摆摊到凌晨的年轻夫妻，总之，都是辛苦讨生活的那拨人。

　　路过楼下的早餐铺，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林明溪！”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林明溪无望地闭上眼睛，暗叫倒霉。

　　回过头时，她脸上已经重新堆满了微笑，“兰姐，早啊。”

　　“我忘带钱了，借我十块钱。”马兰兰不客气地朝林明溪伸手，她是林明溪的同学，也是团体老大，林明溪是她手下的小兵。

　　“兰姐，不好意思，我也没带钱。”林明溪为难地说。

　　马兰兰的惯用伎俩就是借钱，把钱借给她无异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林明溪吃过不少亏，现在也学精了。

　　马兰兰走过来，直接往她口袋里讨，摸出一张二十的，得意把钱拍在她脸上，“还说没带？小气样儿，我会在意你这几块钱？”

　　林明溪的谎言被拆穿，干笑着解释：“我忘了，今天换了校服，我都忘了里面有钱。兰姐，我等你一起去学校吧？”

　　“不用，”马兰兰甩了甩她飘逸的头发，她假期新做了发型，配上精心描画的妆容，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艳俗感，“勋哥一会儿会来接我，他送我去学校。”

　　高勋是马兰兰的男朋友，她追了好久才追上，她语气中都是得意的甜蜜，恨不得向全世界展示她的亲亲男朋友对她多贴心。

　　林明溪不失时机地拍马屁，“哎呀，勋哥心真细，真让人羡慕，我见过那么多谈恋爱的，你和勋哥是最幸福的一对。”

　　马兰兰被林明溪的马屁拍得通体舒泰，把林明溪骗她没钱的事也忘了，“那是，勋哥说了，他最喜欢我。”

　　林明溪转身离开，在心里把马兰兰从头骂到脚。

　　马兰兰不同于城中村里一般住户，她是这里的“权贵”，她爸爸是村委领导，家里有好几栋自建房，一家人靠收租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

　　自己和奶奶就租在马兰兰家，仗着家里有钱有势，马兰兰从小就在村里横行霸道，林明溪住在她家，也被她收入麾下，成为小团体的一员。

　　走出主街，再拐一个弯儿，就是公交站了，公交站旁有几家小饭馆，泔水就倒在门口的下水道里，温度一高，飘出难闻的馊臭味，林明溪屏着呼吸等车，远远看到公交车从车站驶出。

　　城中村是始发站，车上没什么人，林明溪径直来到后排坐下。

　　车子走走提提，车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到了市区，上来几个中学生，他们的校服款式跟林明溪一样，显然是一个学校的学生。

　　那几个学生有说有笑，看到后排的林明溪，不约而同停住脚步，就算后面十分宽松，他们还是选择站在拥挤的过道上。

　　他们聊天的声小了下来，眼神不时扫过林明溪，林明溪知道他们在议论自己，冷笑一声，转头看向窗外，这种情况她见多了。

　　公交车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一个蔬菜批发超市，车一停下，涌上来一群买菜的老人，车厢里越来越挤，后面几个老大爷挤不上来，扯着嗓子在车门口吆喝，“那几个学生，往后走走！”

　　学生们瞟向林明溪，眼神里既害怕又嫌弃。

　　林明溪背起书包下了车，既然害怕她，她走就好了，反正也快到学校了，不在乎多走几步。

　　林明溪就读的十四中就是一所普通高中，当然，重点高中她也考不上。学校管理松散，校纪不严，她作为一名学渣，在这样的学校，很有如鱼得水的感觉。

　　当初选择走读还是住校时，林明溪家虽然离学校远，但为了自由，她还是毅然决然选择走读，她讨厌上学。

　　太阳出来了，林明溪走得不耐烦，打算抄小路走。

　　前面那条小巷直通校门口，只是里面有个垃圾场，常年臭气熏天，在里面走上一趟，感觉整个人都被污染了，林明溪被公交站熏出了抗体，她深吸一口气，捂上鼻子，蒙头就跑了进去。

　　跑到一半，听到一阵叫骂声，“妈的，给我打！”

　　吃瓜的属性让她放慢了脚步，扭头一看，好家伙，一群人围殴一个，打得正激烈。

　　她悄悄有余光偷瞄战况，带头的是她的老熟人了——高勋，马兰兰的宝贝男友，也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头子。

　　挨打的那个她不认识，穿着跟她一样的校服，应该也是十四中的。他很高，站在一群人中间，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虽然在挨打，他脸上却透着一股子傲气和不屑。

　　还挺拽，林明溪想。

　　感受到这边有人看他，男生的目光飘了过来，林明溪躲闪不及，当下与他四目相对。

　　林明溪心里莫名慌了一下，果断转过头，继续往前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告诉自己。

　　耳边又传来拳头锤肉的声音，然后是挨打后隐忍的闷哼声。

　　林明溪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男生的样子。

　　他皮肤好白，在太阳的照耀下，透明似的，他的额角被打破了，蜿蜒的红色血痕像一条小蛇往下爬，黑色的头发、白皙的肤色、艳丽的鲜血，交织出极致的美感，林明溪再回过神来，已经站在高勋身后了。

　　“勋哥，”林明溪笑眯眯地呼喊正在忘情揍人的高勋。

　　高勋回过头，看到是她，很不耐烦，“干嘛？有事？”

　　他拽着背心擦了一把汗，从烟盒中叼出一支烟，旁边小弟立刻识趣地给他点上，高勋长得很有特色，眼睛不大、单眼皮，身材魁梧，很有韩国欧巴的感觉。他经常领着一帮人在学校附近转悠，耀武扬威，威风凛凛，一些女孩就这样被他征服，梦想着成为大哥的女人。

　　马兰兰就在这些女孩之列。

　　她爱高勋简直爱得疯魔，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帅、最有本事的男人。为了配合高勋“勋哥”的称号，她命令小团体统一叫她“兰姐”，就为了跟高勋组成情侣名。

　　可惜，高勋却对马兰兰不来电，马兰兰主动出击，又是送礼物，又是给他的小弟们买烟买酒，每见高勋一次，就热烈地表白一次，终于，高勋被她打动，跟她确定了情侣关系。

　　自从成为高勋的女朋友，马兰兰恨不能在高勋身上按个挂钩，把自己二十四小时都挂上，生怕别人把她的宝贝男友抢走了。

　　林明溪对高勋说：“勋哥，兰姐正在家里等你去接她呢，你怎么还没出发？一会儿她等急了，该不高兴了。”

　　林明溪撒了个谎，其实也不算撒谎，只是把看到的事实适当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

　　“艹，把这茬忘了。”高勋把烟蒂扔在地上，马兰兰虽然对他百依百顺，耍起小脾气来也挺烦人的。

　　“行了，今天就算了，姓程的，”高勋抓住程至简的衣领，“老子今天先不跟一般见识，以后你要是再招惹韩书蕴，信不信我弄死你？”

　　程至简个子高，高勋得仰头看他，外圈的林明溪能清楚看到他的表情。

　　只见他微低着头，斜睨着高勋，带血的嘴角勾出一抹挑衅的笑，“说实话，我还真不信。”

　　林明溪无语，这人不但拽，还装。

　　她闭着眼睛又听到几声拳头锤肉的声音，高勋才带着小弟们浩浩荡荡离开。

　　巷子里就剩下林明溪和程至简，林明溪平时最烦逞能的人，想起他刚才那不自量力的样儿，心里反感，转身就走。

　　程至简捡起书包跟了上去，对她拱拱手，“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林明溪没见过他这种挨了打还嬉皮笑脸的人，“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女侠慧眼，你这么知道我这一个暑假都在看武侠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我都看遍了。”程至简兀自说个不停。

　　林明溪瞥了他一眼，脑袋上流着血还这么能说，早知道就不该出手多管闲事，“你这么爱看武侠，难道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你不是武侠小说的主角，主角掉下悬崖不会死还能学到绝世武功，你被一群人围殴不求饶只会死得很惨，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别装，服个软，低个头，不丢人。”

　　程至简放缓脚步，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跟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女孩都不一样。

　　“女侠，你也是十四中的，你哪个班的？”

　　林明溪不耐烦，“我哪个班跟你什么关系？还有，别叫我女侠。”

　　程至简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好的，女侠。”

　　林明溪白他一样，加快步伐跑着离开。

　　程至简看着她的背影和一走一跳的马尾，嘴角不觉扬起一丝笑意。

　　耳边终于清静下来，林明溪松了一口气，气还没喘匀，冷不丁身后响来一声巨响，“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林明溪后悔极了，发誓以后再不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