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可爱的乔仪》千岁一时

3、03

　　梁盈倒挺会夸人的，真的假的都不隐藏，夸出的话毫无破绽，听着叫人心生暖意，同样的，今天这番话哪里是夸她。

　　明显的嘲味，就只差把她蠢两个字给印在脑门上了。

　　之所以话讲得这般洒脱，才叫祝乔仪隐约心里不舒服。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有的人或许就这样。

　　没有心，不需要爱情这一样东西。
　　可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梁盈是有过短暂的喜欢，性格温淡的人叫人怎么接近都窥探不出来情绪。

　　梁盈刚从北京转到桉阳时，不到一个礼拜，整个年纪基本都知道了她的存在，听说是梁盈妈妈工作调动回家乡的缘故。

　　恰巧刚军训结束的祝乔仪，面部皮肤晒伤没恢复，脸颊处涂着冰冰凉凉的药膏，整个人黑了一个度。一早在舞蹈室训练结束赶回学校早读，自行车链条坏了，就迟到了。

　　祝父今年在带高三，祝乔仪去学校的时候刻意交代了，在学校就是陌生人，教师子女很难做的，尤其跟老师同学相处的时候。

　　班主任是个戴眼镜的男老师，姓王，面向凶凶的，时间观念看得很重，除了迟到基本都是能容忍的。

　　祝乔仪恰好撞的底线，哪怕意外也还是在教室门口站了半节课。

　　跟同学还没熟络的情况下，这种时候才会显得尴尬。
　　隔壁班第一节课很活跃，她能听到女老师挎着小蜜蜂挤成电音的嗓音，也能一眼看到对面教学楼高年级玩手机的同学。

　　那男生玩着玩着还用窗帘遮住手腕，半举着手机，似乎在拍她......

　　祝乔仪眉心缓缓皱，指尖掐着裤缝，用眼神警告，手机垂下去，瞄着讲台位置，得知没被发现，又坏笑举起来。

　　大概是刚刚没拍好。

　　祝乔仪不好惹，她忍很久了，手摸进衣兜拿自己的手机。

　　走廊另一头脚步声很轻，在她的怒气里慢慢靠近。

　　低头滑开相机，也对准对面，放大再放大，准备回头给放校园论坛上，谁丑谁尴尬呗。

　　摁下拍摄那一刻，一道阴影从斜方走来。精准的闯进手机画面里，停顿下来。

　　“咔擦”一声画面定格，声音在安静里炸开，包括身后的教室。

　　鸦雀无声。
　　她后脑勺发怵，能感觉到有多少双眼睛正看过来。

　　梁盈视线对着她，她也看过去，看着这个个子高高的女生，穿着校服外套，散着的头发一侧压在耳后，眉毛有刻意修过，不张扬的眼眸看起来藏着一阵雾，风一吹带了些发丝的香味。

　　是那种在桉阳会被注意到的女生。

　　身后有厚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祝乔仪收眼那一刻，手机塞进梁盈的衣兜里，连忙收回手，站直了身子。

　　转向教室门口，班主任刚出来，立马呵斥道：“手机给我！说多少次不允许带手机，祝乔仪你是舞蹈生，就别觉得文化课不当回事！”

　　梁盈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兜，随后就把手机拿了出来，慢慢看向祝乔仪，眉心动了动。

　　祝乔仪当时呼吸都紧了，初秋的晨风是燥热的。
　　她余光感觉到对面楼的混小子在偷笑。

　　“老师，抱歉，是我的手机。”梁盈没戳破她。
　　那一刻，祝乔仪浑身骨头松了，不知道是因为梁盈清透温和的嗓音，还是这突如其来的‘帮助’，总之，她对梁盈的第一印象不仅仅是觉得好看。

　　“你是哪个班的？”

　　“高一三班。”

　　隔壁班......这口音不是桉阳的。

　　班主任头朝着隔壁斜了斜，提醒：“旁边，我们这是二班，还有，学校有规定不能带手机。”

　　“嗯，很抱歉，我会注意的。”

　　梁盈带走了她的手机，往隔壁班走。

　　“祝乔仪，进去上课。”

　　“噢。”祝乔仪点点头，在折身时，隔壁班传来了掌声，还有自我介绍，她没有听到名字。

　　后半节课上得心不在焉的，她的位置靠着走廊窗，光线好，上午的阳光都精准的落在课本上，空气里带着细细的灰尘，慢慢飘着，从她的指尖绕过。

　　祝乔仪手机没有密码。
　　她怕梁盈打开她的手机看，备忘录里有日记，那些碎碎念的秘密都在手机里。

　　刚想到这儿，一双手从窗户探进来，手机往桌面一搁，收回去。

　　带了些茉莉的香味，她随即转过去。

　　隔着窗看梁盈，梁盈挡住了半片阳光，站在那儿整个人过于干净，敛眉看她，神情是温和的：“说谢谢。”

　　那时候并不知道梁盈的名字。
　　只觉得心脏怦然一动，很奇怪的感觉。

　　喜欢这个过程很简单，她占的最大的便宜，就是成为了梁盈第一个认识的同学。

　　即使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小群体。
　　即使梁盈从没问过她的名字。

　　好似都有心照不宣的在某个地方注意对方。

　　后来啊，想想，是她先喜欢梁盈，所以在后来有过交集以后，暗示过梁盈很多次，可能是梁盈不开窍吧。

　　看不出来她的喜欢不太一样。

　　祝乔仪是个急性子，不相信什么爱情顺其自然，喜欢那就要求个结果，所以追梁盈的那几年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最后折腾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也换来了潦草的收尾。

　　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恋爱，成了她们唯一的秘密。

　　分手是梁盈提的。
　　那天是她拿奖的日子，以至于到现在每次红毯陪跑，她都格外害怕，领奖场面是冰冷的。

　　时间沉淀后，她也渐渐觉得，爱情哪有什么天长地久。

　　就像是歌曲唱的那样：潦草才是结局......

　　“你都循环播放多少次了？”祝母进屋，包带顺手挂在落地衣架上，手里提着满满一袋子吃的。

　　钥匙啪一声落在鞋柜顶部。

　　“今天怎么样？好点了吗？”

　　思绪忽然就像拉闸的灯泡，一断回神。

　　药物过敏的事情，佳佳没满着。当天就跟祝母说了，祝母连夜赶回来又去了一趟医院问病情，确定没事第二天一早又赶往市医院。

　　她听说舞蹈室的那孩子伤得挺重的，又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地，奶奶照顾。大家都在病房外边守了一夜。

　　音乐声戛然而止，祝乔仪抬起头看一眼，锁上手机帮忙。

　　“我没事，那孩子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脱离危险了，我还得去一趟。四五个孩子给人压腰，好在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祝乔仪接过祝母递来的熟食，打包的麻辣鸭，一闻就知道是实验小学门口那家。

　　“保险怎么赔？”

　　“还没处理到这一步，保险公司已经让人去医院了。”

　　哦一声，宽慰了两句，袋子理得差不多了。她注意到桌上放着一个塑料纸裹着的长棍，一头黄穗子掉出一半。

　　“这是什么？”她问，拿起来，拖在手心颠了颠。

　　“你奶奶找人做的锦旗，让你一会儿给盈盈送过去，要不是人家，你那天就危险了。”

　　祝乔仪把东西放下，脸转向冰箱：“佳佳的功劳好吧。”

　　祝母对她挤出一个慈祥的笑：“所以佳佳也有。”

　　“......”

　　“奶奶最近不空，我也忙，你爸爸调到市里高中后一个月回来一次，等忙过了，改天我请她到家里吃饭专程道谢。你过去了好好跟她说声谢谢，双手递交锦旗，这是救命的恩情，说实在的一面锦旗都不够还的。”

　　“是，不够还，那我以身相许呗。”

　　“别贫啊，药也吃的差不多了吧？你生理期来没来？”

　　“没来。”

　　“那得再去开两副药，刚好，我现在要去市医院，我送你过去。”
　　说着人已经到卧室换好了外套，一件浅蓝色的衬衫，长发挽起来用丝巾带绑着，温婉的气质像极了祝乔仪。

　　祝乔仪心跳提了提，还没做好准备，吸气声音变重了：“我待会儿自己去，您忙，先走，我自己去。”

　　“那你记得去，早点去。”

　　“好，我一定好好谢她，写封感谢信。”祝乔仪含着笑把祝母送出门。

　　房门关上，楼梯道里传来脚步声，祝乔仪这时候才靠着门呼出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一脸的倦色，多了几分焦虑。

　　..

　　桉阳几日阴雨绵绵，青石板上盖着一层灰褐色的斑点。

　　茶桌飘着雾气，壶身轻轻晃动三分，壶嘴往下热水注入茶杯，茶香顺势激发出来，梁盈搭在膝上的左手抽出，慢慢晃着茶杯，半透明的指尖微曲，挽起的袖口露出手腕，视线在前面的椅子上。

　　“bang~”一声从左侧方传来。
　　紧接上哐当声响。

　　她抽回神，低眸理一下思绪，淡定地看过去。

　　“对不起。”
　　黎菁的脚边是散落的山楂片，簸箕随着凳子一块儿倒在地面。

　　梁盈放下杯子，眉眼之间心事重重，先是看地面的山楂。

　　“有没有伤到你？”

　　黎菁摇头：“我没事。”

　　她不再问，蹲身一片片捡，半干的山楂有的粘了灰，弄脏了。

　　“我来吧。”黎菁连跟着一块儿捡，刚做的美甲，一戳陷进山楂里，收回手看了看，视线放在梁盈身上。

　　梁盈做得认真，眸深似海，和她仿佛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问：“今天忙吗？”

　　“不忙，你下午没课吗？”梁盈也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没课。”

　　而这个回答好像是一个玻璃罩，将话题彻底隔绝，无法再展开。

　　“我下个月要回北京一趟，阿姨说希望你能跟我一块儿回去，想见见你。”黎菁这话问的平缓，没有试探的意思，反而多了几分坦荡，语气就跟今天这股风差不多，温和敞亮。

　　“她想见我的方式有很多种，偏偏选一条最难的。”

　　山楂捡不干净了，已经不能用了，梁盈起身呼吸里微微叹了叹。

　　黎菁看她：“她很忙走不开，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有什么话需要带的吗？”

　　梁盈看童彤出来，先跟童彤说：“收拾一下。”

　　“为什么扔？这......”童彤看一地山楂，眉心拧紧，“怎么成这样了？盈盈姐，那你调轻湿膏怎么办？重新......”

　　话音在看向黎菁时戛然而止。

　　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先收拾干净。”童彤拿了扫帚，也不再说话。

　　黎菁朝着梁盈走去，目光在茶桌上飘着，梁盈坐着，把杯子里的热茶倒蟾蜍上，又添一杯新的。

　　这个动作看似没什么，又觉得有什么。

　　“我要是有话想说，打电话不就好了。”梁盈的声音平稳，也窥探不出什么情绪。

　　再继续说下去，气氛就更加尴尬了。
　　黎菁朝童彤看一眼，然后问：“轻湿膏？什么功效？”

　　“去湿健脾。”

　　黎菁绕梁盈对面坐下：“桉阳阴雨，湿气是挺重，下了几天的雨，上课都提不起精神，没想到我来了这么久还不能适应。”

　　梁盈抬起头看她，刚刚有点走神，对上黎菁的眼睛时，竟忘了要说什么了，黎菁也看着她，眉心往里走：“怎么了？”

　　“你熬夜了？”梁盈捕捉到她的黑眼圈，也就随口问一句。

　　“我化了妆都能看出来？”黎菁有了一点笑。

　　“淡妆，黑眼圈很重。”梁盈眉峰一挑，倒了一杯茶给她。

　　“那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黎菁把袖口往上拉，露出手腕，轻轻抬着。

　　梁盈搁下茶杯瞥一眼：“你哪儿不舒服？”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哪儿有问题？”

　　梁盈抿了一口茶，下巴指了指桌：“放那儿。”

　　黎菁把手搁在桌上，梁盈手指靠上去，既没有畏惧和拘谨，也没有别的越矩动作眼神，氛围严肃正经。

　　但仅仅是从她这个角度。

　　“您好。”
　　童彤的声音有力，刚靠上不到三秒的梁盈思绪被打断，几乎是同时跟黎菁一起朝着门口看去。

　　“您？”
　　童彤走近，扫帚握在手里，看清祝乔仪的脸以后，微诧异，话音戛然而止。

　　祝乔仪此刻的视线停在梁盈的手上，这个角度看，氛围里有熟悉感，有暧昧，空气里有一点就着的旖旎。

　　视线随即弹开，呼吸加重，转移到梁盈那儿。

　　两个人目光轻撞，她往上抬，梁盈低眸，很突然的撞出点奇怪的感觉。

　　忽然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突然造访不合时宜，同时心里一阵酸涩翻腾着，没别的，妒忌。

　　妒忌前任都有对象了。

　　她看黎菁，很陌生，桉阳并不大，同龄的基本都眼熟，但祝乔仪从来没见过面前这个姑娘，眉眼弯弯，标准的瓜子脸，五官恰到好处的融在这张脸上，浓颜系长相。

　　原来，梁盈喜欢的是这种女孩。

　　祝乔仪的目光收回来。

　　“走错了。”她握紧手里的锦旗，用自如的语气补充，“我的手机导航出问题了。”

　　这谎说得没人相信。
　　梁盈在这开了三年，况且祝母和佳佳还经常过来。

　　梁盈静静看着她，仿佛就已经把祝乔仪所有的心思都看穿了，只是不敢猜罢了。

　　“进不进来？”

　　祝乔仪怔了一下，看梁盈身后的门，雕花双开木门，一整个新中式的风格，视线所及范围内是一整面墙的药柜。

　　她跟了上去。

　　这里以前的确是一家书店，读书那会儿祝乔仪还和梁盈经常过来写作业，就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偶尔会抄梁盈的数学作业。

　　梁盈起初还给她看，后边发现她不及格的卷子。
　　就不给抄了，硬生生把她数学成绩给拉起来了，作为舞蹈生，她的文化课成绩并不是很理想。

　　她想，那会儿喜欢梁盈。
　　可能有第一名的滤镜在，年少时谁不倾心于成绩好的，很正常。

　　只是她的倾心这时间太长了，一腔孤勇闯进去，成为了自己要的角色，后来没了，不觉得可惜就好了。

　　“不准备说谢谢？”梁盈绕到桌后边，拉了一把椅子给她，语调轻轻扬着。

　　祝乔仪没坐，往外边看，庭院里只剩下童彤了。

　　她看梁盈回：“我妈让我给你拿这个。”
　　东西搁在桌上，“铛”一声响。

　　梁盈扫一眼，没打开已经知道了，笑：“锦旗？”

　　“挂着吧，显得体面。”

　　“没了？”梁盈观察她，又低头拆手里的包装袋。

　　祝乔仪看向她，眸里诧异，随后收干净神色，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把锦旗打开。

　　“那把你的手机给我吧。”

　　梁盈低头戴手套，在祝乔仪缓缓皱起的眉头里转过身抬起眼睛，眼眸撇旁边，示意手机在桌上。

　　祝乔仪把摄像头点开，梁盈还一头雾水问：“做什么？”

　　“你拍，我送你一张明星合影。”

　　“……”

　　打祝乔仪火了以后，学校门口吃过的小吃店，街尾的米粉，基本都给带火了，桉阳是古城旅游胜地，那一年旅游经济大增。

　　明星效应，这样的合影价值是很高。

　　祝乔仪移动到大厅光线好的位置，锦旗半拿着，头微微一歪，标准的假笑浮起来。假笑也不看出来不情愿，眼眸清澈明亮，微微弯着。

　　“阿姨说，你给我写了信。”梁盈半举着手机帮她拍。

　　她脸上的假笑压下去，与此同时梁盈正好摁下拍摄。

　　“我妈给你打电话了？”

　　梁盈低头看手机里的照片，不知道是被照片里祝乔仪坚定的表情给逗笑了，还是别的，她点头，嗓音极其好听嗯了一声。

　　“其实我妈这人就这样，我跟她说说而已，你不用当真。”

　　“没当真。”梁盈锁上手机，“锦旗我收下了，你还有事吗？”

　　祝乔仪想了想，胳膊上一片湿疹好了，按照梁盈说的做就好了，也没有很费事，忌口是挺重要的。

　　“你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这顿饭吃了，妈妈邀请的时候，梁盈应该就不会去家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