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之心》艺米

2、两小无猜

　　宁玉兮和程池真正有交集，是在他们暑假结束前一个星期。

　　程池的妈妈平常深居简出，也从不允许儿子出门玩耍。她在市区里经营一家咖啡厅，工作日也会把程池带到咖啡厅，从不让他单独待在家里。

　　宁玉兮不敢想象程池的生活该有多无聊，她也有过被她爸强行带到诊所里严加看管的经历。
　　是在她九岁那年，她妈妈跟她爸离了婚，宁涛工作忙，没时间管她，起初是让她一个人在家（幸运的是，苏叶会经常来找她玩） 。
　　后来因为一次意外，家里电线老化烧了起来，差点出了大事，宁涛长了教训，才把她接到诊所里看照。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一直到她爸娶了兰姨，她才有了更多自由的时间，假期不用再去诊所里写作业。

　　宁玉兮一步一跳，敲响了程池家的门。

　　最近这段时间，程池的妈妈给程池请了一位家庭教师，工作日他有三天的时间待在家里跟家教老师度过。

　　四天前，宁玉兮路过他家，难得一见院门没关，她往里面瞟了瞟，瞧见程池正在和他的家教老师交流。

　　他的头发被修剪短了，露出干净漂亮的眉眼，单薄瘦削的身形穿的是一件宽松polo短袖和黑色五分裤，冷白皮鼻梁高，加之脸上很少出现与年纪相符的神态，十一岁的他早早有了少年人的模样。

　　他站在树荫下，煞有介事地跟家教老师讨论着什么。

　　他的家教老师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瘦瘦高高的，眉眼周正，戴一金丝边眼镜，言行举止斯斯文文，跟学校里的老师不同，他看起来没有那么严肃，反而亲切得就像邻居家的大哥哥。

　　他叫赵毅恒，没错，他后来成为了宁玉兮的姑父。

　　年轻的家教老师赞赏地对程池点点头，两人正准备往屋里走去。

　　程池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宁玉兮身上。

　　赵毅恒跟随他的视线看去，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站在那儿，他偏头问程池：“你朋友吗？”

　　程池迟疑了一下，嘴里含糊地回了一个“嗯”。

　　实际上那时候他和宁玉兮还没真正意义上说过一句话。

　　宁玉兮听见他的回答也吃了一惊，干脆站在门口，抻着脖子，一双机灵又懵懂的杏眼往院子里看，想进来却因没得到主人认可又不敢进的样子。

　　赵毅恒注意到程池表情犹豫，刚准备开口问他要不要把朋友叫进来一起学习，程池先开了口，他叫住宁玉兮：“你要不要进来？”
　　继而转头问他的家教老师：“老师，可以让她跟我一起写作业吗？”

　　赵毅恒点点头：“当然可以。”

　　宁玉兮惊喜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她赶紧说：“等我先回家拿下作业本。”

　　宁玉兮慌忙跑回家，她的暑假作业其实早就在暑假补习班写完了。
　　她跪在椅子上翻着一沓纸张，最终找到两三张补习班额外发的选做试卷，想了想，顺手把自己的画本也拿了去。

　　她兴致冲冲来到程池家里。

　　刚进门，一只蓝猫跳出来，把她吓得往后一缩。

　　“别害怕，它很温顺的，不会咬人。嘻嘻过来！”

　　程池从鞋柜里给她找了一双拖鞋换上。小蓝猫绕着程池脚踝，蹭了蹭它的小主人。

　　宁玉兮反应了一会儿，露齿笑问：“它叫嘻嘻？笑嘻嘻的嘻嘻吗？”

　　空调吹的冷空气浸入毛孔，她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程池家既宽敞又明亮，地板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仿佛会反光，客厅里摆放三个大大的沙发，还有一个屏幕超大的液晶电视。

　　“嗯。”他领着她往二楼走去。

　　宁玉兮开心道：“我朋友也叫我兮兮。”

　　程池瞥了眼她笑逐颜开的样子，跟着她淡淡笑了笑：“好巧。”

　　“老师一会儿会在书房给我上课，你可以待在我的房间里写作业，有不会的题，可以来问老师，或者问我。”程池走在她前面，用温润地声音说。

　　宁玉兮一时恍惚，感觉眼前这个男孩好像跟她不是一个年纪的。

　　宁玉兮问他：“你要上多久的课呢？”

　　“一个下午，不过如果我学得快，两个小时就可以结束了。”

　　“你是在补五年级的课程？”

　　“不是，”他说，“是初中的内容。”

　　宁玉兮惊呼一声：“初中？你念初中了？”

　　她印象里程池应该跟他差不多年纪大才对，虽然他个子比她高一点儿，说话也比她成熟一些，但怎么看都不是初中生的样子。

　　“没有。”程池解释道，“初中的课程是妈妈要求提前学的，我今年开学也才念五年级。”

　　宁玉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个大学霸。

　　她满眼佩服地看着他：“初中的课程你都能学会？”

　　程池耳垂发红，不太自然地点点头：“嗯。”

　　“真厉害……”她喃喃道。

　　她在补习班里能把五年级的数学提前学个七七八八就已经是极限了……

　　宁玉兮来到程池房间，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程池的房间跟她印象里的男孩的房间不同，至少跟她在电视里看到的男孩的房间完全不一样。

　　他的房间里没有动画海报也没有各种各样的贴纸，墙壁非常整洁，色调是淡蓝色的，纯色的床铺铺得整整齐齐，旁边有一个奶白色的大型衣柜。

　　靠近窗边，是程池的书桌，桌面上很空，摆放着一个竹子做的笔筒、一本课外书和一些折纸，以及两三个折纸成品——小猫、小船、小兔子。

　　只有从这些折纸和角落里一只静置的足球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小孩的房间。

　　“你可以在这张桌上写作业，或者看看课外书——书房里有很多故事书，你也可以折纸。”程池安排着，“我在隔壁书房上课。”

　　书房和房间之间隔了一堵墙，用一扇门连接，从门框里看去，书房的景象也令宁玉兮震惊不已。

　　几面墙柜上摆放着起码有上百本书，宁玉兮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和她年纪相当的男孩竟看过这么多书——应该没看完吧？

　　她坐在窗前，这里视野开阔，远远望去，能看见湛蓝的天空，远处的大楼，热闹的长宁街，以及延伸到尽头的小巷。

　　微风拂起窗帘微微晃动，想到程池时常坐在这里，看见她乘着滑板在小巷里“飞行”，她心里涌起一种微妙的喜悦，却又很快被她按耐住，反过来同情房间的主人无法自由地在小巷里玩耍。

　　书房里传出赵毅恒给程池讲课的声音，宁玉兮小心摆弄了一下程池的折纸，然后翻了翻他桌上的课外书，封面是晚霞颜色的，上面漂浮着一只风筝，书名很应景——《追风筝的人》。

　　宁玉兮翻了几页，就被书中的故事深深吸引住，虚张声势带过来的试卷被她搁置在一旁，她垂下头，把自己送进一个陌生又奇妙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程池来到书桌前，轻轻敲了敲桌面，才把她拉回了现实中。

　　“好看吗？”程池笑着问她，他笑起来也很好看，多了几分纯真和稚嫩。

　　宁玉兮激动地点点头：“你还没看过吗？”

　　“我还没看完。”

　　程池靠在书桌上跟她聊天，宁玉兮想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他。

　　“不用，你坐着。”他伸手翻转了一下她的转椅，宁玉兮被动地转向屋内，程池放松地坐在了床上，跟她面对面聊天。

　　“你老师走了？”宁玉兮捧着这本书，左右望了望，继而又说，“这本书等你看完，再借我看看可以吗？”

　　“你现在就可以拿去。”程池很好说话的样子，“我提前把该学的学完了，就让老师先回去了。一个小时之后，妈妈差不多也要回来了，他那时候再过来。”

　　意思是他们有一个小时在一起玩的时间。

　　宁玉兮表示“懂了”，接着她把书还给他：“这本书还是你先看吧，等你看完了我再看。我再到你的书房里重新找一本别的课外书先看着。”

　　“可以。”程池大方地说。

　　宁玉兮来到程池的书房，像是走进一个满是黄金的洞穴，她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她其实是个不怎么爱看书的人，唯一能让她安静下来的爱好是画画。她课外书看得不多，但不妨碍她对这种满是书香的地方有着与生俱来的爱慕。

　　“这些书你都看过？”宁玉兮好奇地问他。

　　“差不多吧。”程池想谦虚一下，说出来却又没那么对味，他又补充道，“你也看得出来，我妈妈几乎不让我出去玩，在家里没事做也就是看看书，写写作业。”

　　“她怕你出去玩会走丢？连小巷里也不允许？去邻居家里也不能？”

　　“是啊，她不让我单独留在家里，就是怕我出去玩。”

　　“可是我们都这么大了呀，我爸爸经常让我一个人待家里呢，我们这儿也没有那么多坏人。”宁玉兮很是不解。

　　程池摇摇头：“不是坏人的问题。她怕我出去玩会学坏。”

　　宁玉兮吃惊地“啊”了一声，程池冷笑着说了句“就是这样”。

　　宁玉兮见过父母管得严，但是没见过这么严，连出去玩都不允许。

　　“你爸爸呢？”宁玉兮又问。

　　程池说：“他死了。”

　　宁玉兮吸了一口气，十一岁的女孩还不擅长隐藏真实反应，她先是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才表示同情地问了一句：”他生病了？”

　　程池摇摇头：“车祸。”

　　一不小心戳到别人的痛处，宁玉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想转移话题，却又不太会说。

　　幸而程池主动换了话题：“我看见你很会玩滑板，什么时候教教我？”

　　宁玉兮眼睛一亮：”可以啊。你想看看我的画吗，我在每年都在学习画画。”

　　程池轻快地点点头。

　　两个天真的小朋友盘腿坐在干净的地板上，程池一边翻阅宁玉兮的画本，一边大方地夸赞道：“画得可真好，你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

　　“这个画本我可以送你。”宁玉兮昂起小脸，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你配得上我的画本”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程池笑了，如沫春风：“那你就是我第一个朋友。”

　　他起身，把桌上的三个折纸成品拢进手心，递给她：“这个送你，当是回礼。对了你叫什么？”

　　“宁玉兮。”宁玉兮指了指画本一处角落，歪歪扭扭写着宁玉兮三个字。

　　程池第一反应：“宁玉兮——宁为玉碎的宁玉兮？”

　　“你真聪明——我妈妈说就是这个意思。”她也毫不吝啬地夸奖，“我知道你的名字是——程池，听起来跟城池一样哦。”

　　程池默契地听懂她的意思，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