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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何疏圆落座后,轻声同祝昀周道谢。
      祝昀周没听清楚,身子往她侧了侧,“嗯?”
      何疏圆看着陡然靠近的男人,一阵木质香萦绕在鼻尖,余光中好多人往这看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谢谢你。”
      祝昀周点点头,感觉到了她的微微抗拒,便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没再说话。

      这一幕落在王蔬眼里,嘴角压不住的笑意,朝黄一一挤眉弄眼,“看,祝昀周踢到铁板了。”

      黄一一作为寿星,控着氛围,也看出来何疏圆有些紧张,也没再特意提她,由着祝昀周在一旁照顾着她。

      等大家伙准备去唱歌时,已经快十点了。
      何疏圆趁着大家都在收拾的时候,去卫生间洗了下脸,出来时看见黄一一就站在外面,等着她。
      黄一一喝了点酒,格外亲昵地拉着何疏圆走到外面的花园,在长椅上坐下,慢慢说着:“我跟你说件事儿……”
      “我之前呢……因为举报了上司的性骚扰,被同事造谣,辞职之后,有段日子没有工作……”
      “嗯……当时确实觉得是因为我举报才会有后面的一坨烂泥,但是现在,”
      “我从心底里认为,烂泥是因为他们的不堪。”
      “我挺感谢的,在比较难熬的阶段知道了你,遇到了祝昀周。”

      当挣扎被埋怨、当结果不尽人意,黄一一那时只看得见一片无际的黑。
      新同事很好,或者说,再也不会遇到过去那般糟糕恶臭的环境了,所以现在怎样都好。
      可是,她还是会突然惊醒,被拽进深渊。
      在楼梯间,本是无意看到领性的公众号,因为标题是阮风,她点了进去。
      阮风,深陷丑闻、插足著名电影导演家庭、知三当三的女性纪录片导演,上半年对她的“口诛笔伐”持续不断,将近四个月了,还有热度呢?
      黄一一记得很清楚,当时是怀着不屑和厌恶的心理点进文章的,想要看看阮风到底还要迎接什么样的嘲讽。

      「……发生这样的事后,常常会问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会责怪自己懦弱,不应该被其影响。
      阮风说:“最严重的时候,我经常看见另一个自己不断用鞭子抽打着陷入泥沼的那个我,不停质问我为什么要为这样的人落泪。
      可我清醒的时候又在想为什么不能为这样恶心肮脏的事难过呢?可能会有人说不值当,不值得,伤害自己的身体,可我反而觉得在允许为自己哭泣的时候更加‘健康’和舒心。那个不断埋怨自己懦弱的‘我’让人窒息。
      可我打不过那个拿着鞭子的人。
      我会忍不住打开评论,去看那些肆意的谩骂和诅咒,我竟然从中感受到了扭曲的自由,然后放纵自己被鞭子抽打,遍体鳞伤之后,会短暂清醒,允许自己哭泣之后,鞭子又抽了过来。”
      每天都是如此,长达一个月。

      接受采访的时候,阮风已经拥有较稳定的精神,但采访仍然不能长时间进行,阮风直言道:“时间太长了,撑不住。”
      她也提醒过领性的采访团队,她并没有完全康复。初见时,阮风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她将自己手臂上的伤痕露出来,这份坦然让人难过。
      经历了这一遭,阮风明确表示接受采访完全出于自救的想法和目的,她无力指导或拯救任何人。但她补充,如果她的袒露能为她们提供哪怕是一份微不足道的帮助,是她的幸运。

      最后一次采访结束,阮风向我们发送了一份邮件,要求一字不改地加在杂志最后。
      “领性团队每周都会问我‘吃饭了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只是关心我有没有在吃饭,肯定会有人觉得这或许是他们的计谋,但在一堆让我回应插足别人的感情、拍裸照要挟那个人的邮件中,一句‘吃饭了吗’,对我来说,真的是救赎。
      “5月5日是我清醒时间最长的一天,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上天安排了某个人来保佑我,给我向外界求助的机会,那天傍晚真的很美,我选择了领性,选择了那个每周五都会问我有没有吃饭的团队。
      事实证明,我并没有做错选择。
      我很感谢领性每一个人与我正常的交谈,感谢他们没有担心惊扰我而刻意压低声音,感谢他们为我预留的每一分钟每一小时每一天、在采访时为我留下的每一滴眼泪,感谢将杂志全权地交给我,让我自由地叙述。
      我们一起吃了很多顿饭,我很幸运,想把这份幸运分享给领性的读者们。”

      编者注:
      看到阮风发来的文字,团队人员不知道是否听从受访人的要求,后来,楚一山(摄影总监)和赵希(《领性》副主编)两人采取石头剪刀布的传统方法,三局两胜,楚一山夺得胜利,上面那段文字有缘得以与大家相见。
      ……
      采访中,我们只是引导阮风,去陈述或诉说任何她想说的一切。她很平静地迎接每一次采访,反倒是工作团队经常会因为无法承受她的那份无奈、压抑和悲伤而难过落泪。
      她提到,若她的敞开帮助到了她们,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会成为她的庆幸。
      阮风并没有提到“她们”是谁,我想应该也是她,因为种种被污蔑、被误会、被唾骂、被暴力、被封禁、被孤立的每一个她。
      各位,辛苦了。
      此时此刻,窗户外是淡紫色的晚霞,今天傍晚也很美。
      吃饭了吗」

      黄一一没有想到在千篇一律的责骂和戏谑中就这样撞见了体谅与真诚,或许是文字过于偏离了预想轨道,或许是意识到原来仍有人允许难过脆弱存在,眼泪才会止不住地落下,以至于被祝昀周看见。

      何疏圆在静谧中消化她的言语,任何由当事人说出口的难过与苦痛必然经过无数次的对抗与哭泣,才能化为如此轻柔且万般释然的语气。
      也明白了为什么她在第一面就给予信任,为什么自己会是她的“偶像”。
      阮风的采访,是何疏圆进入领性之后负责的第一个任务。
      何疏圆很感谢那篇文章会成为那个被黄一一紧握住的稻草,感谢自己能被她选为“幸运儿”坐在深秋中与红枫下,安静着听她的故事。

      良久,何疏圆开口说道:“谢谢你走到现在,”
      “我不太知道说什么,但是……”
      “在那段时间中,没有放弃地不断与现实挣扎,真的很厉害,”
      “我没有做什么,从难过中走出来的是你自己。”

      黄一一眼泪没有忍住,抬头望着夜空,好久,才转过头对她温柔一笑:“好啦。我上次哭还是在祝昀周面前,这下好了,你们还真是彻底有缘了。”

      何疏圆没去后面那茬。
      刚刚祝昀周打算先回去,转头却瞧见躲在人群后打着哈欠的她,便顺道把满身疲惫的人捎上了。

      何疏圆比初见时放松多了。
      自从他上次出差回来到现在,这阵子祝昀周经常出现在她面前,不是顺路递给她一大袋零食,就是加了糖的热美咖,更多时候会带着超人等她下班,一起去公园散步。
      何疏圆把饭桌上的尴尬忘得一干二净,愈发抑制不住盘旋在心里的好奇,聊天似的:“一一刚刚跟我说她上次在你面前哭了。”
      “嗯。”祝昀周似是不意外她会问。
      “为什么啊?”
      “你知道她的事了?”余光见她点了点头,便接着往下说:“7月哪天来着,我去楼梯间打电话,正好碰见她在里面,情绪不太好,”
      祝昀周打了转向,在街边停稳,见何疏圆不解,微微笑着,毫不掩饰地解释:“你看我看得太认真,刚刚分心了。”
      何疏圆被他突然这么一下,明显感觉自己脸热得极快,感谢车顶微暗的灯光,让她不至于露怯,“然后呢?”
      祝昀周双手撑在脑后,靠在椅背回忆那天。

      黄一一在楼梯间里宣泄着自己的委屈,被他无意撞见,出于对新同事的关心,自己给她递了张纸。
      “谢谢你们。”黄一一说她自己知道“丑闻”的传开几乎腰斩了大部分的工作机会,但奥吉却给了她重新来过的勇气。
      他记得自己当时说:“公司选你的理由是你能力突出,这是一个合格的公司应该做的事,该谢的是你自己,”
      “过去的事也不该是你的枷锁。”

      祝昀周将那天的对话简述给何疏圆,“然后,”
      “她抱着手机哭得更厉害,说着这记者写得真好,拿给我看了。”
      说完,祝昀周转过头,向她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是我写的那篇。”何疏圆翻译他在晕染光晕中投来的眼神。
      祝昀周坦诚道:“是,所以我该算是比较早地知道了你的工作?”
      何疏圆轻声肯定,又有点疑惑:“那你为什么之前见面的时候没说……”
      “我的表述能力可能很难做到避免提及她的经历,而你们已经先我一步成为相识,女孩子之间的感情,由你们自己去体验会更好?我何必在其中横插一脚。”

      是了,何疏圆不喜欢这样,她很难习惯也不喜欢需要搭上第三人的际遇。
      虽是这么问他,但如果初见时他若真同她说起黄一一的故事,自己或许不会再与他有后续的来往,更不会默许他的好意与靠近。

      何疏圆的疑惑都解决了,前前后后的瓜也吃明白了,难怪黄一一说自己与他有缘。
      但是,祝昀周似乎不打算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
      因为他丢下了一个惊天猛雷,对何疏圆来说。

      车内灯光昏暗,他隐在暧昧光晕中,路边时不时划过的车灯,称得他脸庞深邃。
      没来由的,何疏圆却觉察出他浓厚的深情。
      “另外,当时我确实不知道原来你就是‘何疏圆’。”

      何疏圆呆住了,突然有点讨厌自己的瞬间捕捉能力,几乎同一时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可这次不一样,主人公是她自己而不是其他采访对象,她不知道该怎么调动大脑接下这个话题,当思维被思维否定时,何疏圆只觉得危险极了。

      远方驶来开着强光的车,何疏圆看清了他的面容,却撞进了他装满温柔和等待的眼眸。
      良久,空气越发凝滞,何疏圆只得启用万能回复句式,企图打破沉默,于是一句“哦是吗?”脱口而出。
      没再给他机会,先发制人:“要不先开车走……要11点了。”

      祝昀周颔首,转过头,重新打着车子,回到车流。
      其实还有半截话,但被她轻飘飘地打了回去,祝昀周摇头失笑,没关系,日子还长。

      后面一程路,两人没再说什么,只是在路过便利店时,祝昀周问了下要不要买点酸奶,她在饭桌上自己悄着喝了小几杯啤酒。
      何疏圆盯着窗外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他可能看不见,又轻声地说不用买,家里有。

      到了她家楼下,何疏圆解开安全带,同他道谢。
      这一晚上,真的太累了,她只想快点回到床上把自己埋起来,便作势推门出去。
      “我也想喝酸奶。”身后的人突然出声。
      何疏圆吓得手上推门的动作停了,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你刚刚酒驾了?”
      祝昀周被她整笑了,“没有。渴了,送我点?就当我的路费。”
      他的眼睛也很漂亮,深邃温柔,现下全是笑意,何疏圆一时忘记同他说酸奶解不了渴吧,这人是在撒娇吗……
      “我不上楼,你帮我送下来?”祝昀周看着她的安静,忍不住解释一句。
      谁知却换来何疏圆的无奈一瞥,妥协道:“你跟我上来吧,我太累了,不想再下来一趟。”

      多稀奇,四平八稳的何疏圆今晚直抒胸臆了。
      祝昀周心里高兴着,没流露出来,利落地推门下车,跟在她的身后。

      启程回家时,车上多了三瓶酸奶和两瓶矿泉水。
      临走前,何疏圆又给他塞了两瓶水,站在玄关里,对着门外的他,低声说着:“酸奶不解渴,开车注意安全,还有……今晚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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