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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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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等到大门上锁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李东赫才回过神来。
第一个反应就是荒唐。
他们一家,到底谁是大人,谁是孩子?
没有饮食,没有阳光,在家里关一个星期,这是要害死谁?
李东赫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周。空空荡荡的别墅寂静无声,他的拖鞋在走动时的声响成了这里唯一的声源。
李东赫趿拉着鞋子走去厨房扫视了一下冰箱,还不错,新鲜蔬菜所剩无几,但速冻食品库几乎是满的,至少饿不死了。就在他打开柜子翻找矿泉水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是李马克。
“东赫?我看到你爸爸从圯桥那边走过去了,家里除了你应该没别人了吧?”李马克又敲了敲门,似是怕李东赫听不见,声音放的很高,“我爸爸今晚有晚间档,我能进来找你吗?”
“……我开不了门。”李东赫顿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了,“门从外边锁上的,马克哥,你会撬门吗?”
哥字说的很重,李马克顿时耳边一阵绯红:“什么情况?你爸爸锁的?”
“嗯。”李东赫靠在门背后,想象着李马克和他就差着一个臂弯的距离,“马克哥,你别走好不好,陪我一会儿吧。”
李马克伸手轻抵在门板上,闷闷的应了一声,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间像是沉进了深潭。
他从未听过李东赫用这样暗沉绝望的语调说话。他印象里的李东赫,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仿佛一直在笑在跳,感染的所有和他相处的人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
声音隔着木门传递着两颗心的距离,愈发显得李东赫沉闷无助了。
“东赫,你……”
“马克哥,你说,什么样的家才是美满的呢?”李东赫顺着门板滑坐在了地上,双膝屈起,环抱住自己,把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声音从臂弯里流出,穿过门缝,流进了李马克的耳朵里,小小的,却有如千斤。
李马克转了个身,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背对着大门,抬头就能看见正前方的月亮。
今儿是十五,满月。
李马克迟迟没有回答。
就在李东赫要抬起脑袋疑惑的问出声的时候,李马克低低的开了口。
“东赫啊……我其实,我其实曾经有一个美满的家,毕竟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李马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还记得我们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分开了吗?”
“因为妈妈工作的原因,我去了省城的另一边,转去了那里上学,直到小学六年级。”
“……就是那一年我们来到了江城,因为一场车祸,妈妈去世了,爸爸断了一条腿。那时候爸爸骑着摩托车载着妈妈,被一辆闯红灯的轿车给撞了,那车主后来赔了我们一大笔钱。”李马克笑了笑,“但那有什么用呢?世界上总有钱买不来的东西。”
“爸爸断了腿,健身房的工作再也无法做下去了,他一个人养着伤,只有出没有进的日子是过不下去的,就带着我来江城了,爷爷奶奶去的早,只有这里有我的外公外婆。”
“妈妈是外公外婆老来得子,一夕之间亡故了,他们受不了这个打击,外婆七十多岁,出门买菜的时候在楼梯上狠狠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当即送到医院去,还是抢救无效死亡了,从那之后,外公终日郁郁寡欢,最终在三个月后跳楼自杀了。”
“……我看见了。就在楼底下,看到前面不到五十米远的地方他从楼上跳下来了。”
“爸爸一个人带着我,找了好久,才在小镇的电视台找到了一个体育频道解说的工作,既和他的专业挂钩,也不用用到腿,我知道他赚钱那样辛苦,只是为了让我学习,让我考回省城,带着他一起回去。”
“但那是我吗?我在学校真的学的下去吗?他知道的,可他选择不管,他只想我完成他的梦想。”
“……我知道他们不待见我,其实是合情合理的,谁会理一个终日沉默阴郁的人呢?可我也不想的,东赫,我也想要一个美满的家,但我们不是大城市里金枝玉叶的孩子,我们和那大多数人一样,都是籍籍无名的,谁又会在意我们呢?”
我们有再多的故事,又有谁听呢?
李东赫听着听着抬起了头,把下巴搁在了膝盖上,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鼻尖酸酸的,听着别人的故事,却是自己想哭。
“可是,马克哥,我们都没有错呀。”李东赫小声道,“为什么要我们经历这些呢?”
“因为上帝……”
“噗嗤——”这个pabo哥哥,真的,总能把所有的氛围弄消失,“没有上帝,是命运,是那些乏味的大人,千篇一律的让我们变成他们喜欢的模样,是那些程清一样的疯子,看不得一点错。”
“可我觉得,我们才是那个疯子。”李马克侧过脑袋看着大门的方向。
李东赫笑了。
有时候的马克哥,真的很灵光呢。
饥一顿饱一顿的禁足生活很快过去了,李东赫没再跟只回家两天的父母起什么口舌之争,背着处分回学校几乎成了他每天最盼望做的事情。
那里可以和李马克整日呆在一起。
学习的热情被浇灭的彻底,在大人眼里,他们每天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而在他们眼里,这是逃避一切现实的港湾。
平日里的篮球场上,是没有李马克的位置的。他坐在看台上,盯着远处的夕阳发呆,李东赫从下方走了上来,随意的坐在了他的身边,却没有看他,而是侧着身子盯着教学楼角漏出的那半面迎风招展的红旗。
视线没有对上,手却覆在了一起,冰凉的指节交叠着,渐渐张开五指,紧密的扣在了一起。
他们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了,直到体育课结束,才轻轻动了动。
他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因为那样对视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会嗡鸣出声,光影流转,风恣意的绕过耳畔,丘比特的箭不偏不倚射在两人心脏上,溅起欲望的浪花。
他们能从对方的眸底看见儿时的大梧桐,半夏高中的红旗,和亲吻时对方红透的耳尖。
下一秒,红唇便会自然而然的紧贴在一起,哪怕没有更过分的举动,操场尽头隐秘的亲吻还是那样的迫切与疯狂。
生活里一直存在的人一个也没有离开。
带动全班给两人冷暴力的程清,挺着啤酒肚和校长一起装半瞎的班主任,四处游玩毫不在乎的父母。
一切都没变,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李马克和李东赫,在这个沉闷闭塞的小镇,站在彼此身侧,疯到了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