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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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赫坐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想笑。
他好像被推开了，又好像没有。
看看那个哥哥吧，方才站起来的时候都差点同手同脚了。
现在把他撇干净还来得及吗？当程清是傻子吗？
收到这样“冷遇”的他被心底那一束火苗烘得暖洋洋的——马克哥在保护他。
而他会给予独属于他李东赫的回应。
他会像牛皮糖一般黏着李马克，课间、午休、放学，所有能离开课桌的瞬间，都能看见前后左右围着李马克的李东赫。
因为校长的嘱托，这段时间徐寅对李东赫很是关注，而东赫成日里缀在李马克身边，这也就导致了徐寅在关注李东赫的同时，不得不连带着终日关心了一把李马克。
这件事最大的后果就是程清变得日益暴躁了。
他本就是个急性子暴脾气，不知道哪里来的怨念让这位青春期男生四处惹火，被挤兑了发泄不出去，就挑着李马克撒气，毕竟是从初中开始就在玩的游戏了，得心应手，志在必得。
他一向横行惯了，可也知道给父亲的下属——这些老师们一些面子，总不能事事胡来。可近日里这样毫无目的的生活，配上他看不见摸不着却到处喷火的情绪，让他郁闷的恨不得立刻随便拎来一个人捶个半死。
事情都有边界，老师对同学的关注也有淡去的一天，而这天的到来对于程清来说无疑是一个福音。
程清领着一众人走过去的时候，李马克和李东赫正面对面坐在餐厅的角落里。
与其说是共同进餐，倒不如是李马克僵硬的进食，和李东赫坚持不懈的找话题。
“马克哥，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吗？”这是李东赫这个星期重复的最多的一句话。
李马克扒饭的动作停了一瞬，可还是没有给予半点回应，闷头继续吃了。
李东赫有些颓然的坐了回去，盯着自己的餐盘，心底里到底还是有些失落的。
他幻想过无数次和马克并肩作战的样子，就像小时候玩的战争游戏，一群孩子中间，他永远是李马克手下的一员大将，他可以做一个很勇敢的人，都说帮理不帮亲，他们站在真理这一边，总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可李马克似乎是打定了决心要和他撇清关系，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能改动分毫。
他有些愣神的看着面前餐盘里的糖醋排骨，耳边是李马克进食时细微的声响，过了许久才拿起了手边的筷子。
筷子刚一握稳，一双崭新的球鞋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一起吃饭呢？”程清双手撑在了桌子上，笑的玩味，“没想到我们新同学和马克关系这么好啊。”李东赫一抬头，就看见程清那张盛满了恶意的脸。
“喂，”程清抬脚踹了踹李马克的椅子，“你真要拉着新同学跟我们一起玩啊？”
李马克顿了顿，慢慢把筷子放了下来，却始终没有抬头。
“啧。”程清不耐烦的攥了攥拳头，伸手一用力，把李马克的餐盘整个扯了过来，接着抓着餐盘的边缘提起，看着盘内所有的食物顺着倾斜的平面向下滑去，荤菜的卤子瞬间淌了满桌，然后一挥胳膊向马克身上砸了过去。
豆腐块顺着惯性飞向李马克，他不由地抬手去挡，可滑腻的食物怎么可能像拳脚那样中病即止，黏糊糊的团状物张牙舞爪的扒上了马克的衣袖与侧面头脸，食物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那种黏腻的感觉让人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李马克还没说什么，李东赫已经猛地站起来了，抄起自己的餐盘就向对面的人挥了过去。
程清似是没想到有这一招，猝不及防被汤汁淋了个彻底，浑身都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瞪了过来。
李东赫脸上没什么表情，这几天耳濡目染，他真真切切的知道了什么是那些人口中的“李马克的阴沉”，那不是沉默，亦或是安静，那是死寂，仿佛他早就已经离开了人世，他会带走一切和他有关的人和物，不会给这个世界留下哪怕一分一毫的印记。
他不知道李马克这几年具体经历了什么，但站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那沉闷的低气压，仿佛休眠的火山，让人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他疯狂的爆发。这样的性格，很难受到周身人的欢迎，却很真实的影响着每一个想要接近的生命体。
于是，在这个阴雨连绵的正午，李东赫见证了对面的爆发，不是那个气得面目扭曲的程清，而是旁边那座沉闷的火山。
“李东赫！！！”李马克喘着粗气站了起来，用李东赫从未听过的，近乎猎豹怒吼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每个字都清晰入耳，每个字都斩钉截铁，“你他妈什么时候能滚啊！”
汤汁溅出去的面积很广，有几滴也涂抹在了李马克的脸上。他右边的头发被饭粒黏出了小小的几团，菜卤子顺着颈侧滑落，濡湿了肩头的一片，他整个右半侧身体就像被窗外的雨疯狂的侵略了一般，从头到脚斑驳的油渍有些惨不忍睹。
那样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连带着紧紧攥住桌沿的手也在抖动，不知是生气还是着急：“你他妈够了没有！别在我跟前晃荡了滚回你自己的地盘去你听得懂人话吗！”
“操……”李马克看着对面的身影僵在了原地，伸手用力从程清手里抢过自己的餐盘，头也不回的在周围各式各样的注视下走去了餐盘回收处。
程清也没躲，由着李马克拿走手里的东西，如若不是他满头满脸的汤汁米粒，所有人都会看见他颇有兴趣、闪着精光的双眼。
别人的情绪如何，对于李东赫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从那天在盥洗室撞见他们的“游戏”开始，直到今天，整整一周的时间他都在努力的去温暖李马克，去告诉他还有人站在他的身边，受到冷遇也没关系，李东赫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那是马克哥在保护自己，不要被他冷淡的表象所迷惑了，他只是需要更多的关怀与勇气。
但人总有疲惫的时候。
就算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听到那个人朝自己吼，让自己滚，心底还是不可避免的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李东赫站在原地，他手里还拿着已经几乎空了的餐盘搭在桌面上，不锈钢冰凉的温度传过指尖，沿着经络一路上升，侵蚀着四肢百骸，一个可怕的念头终于浮现在了脑海里：
哥哥不要我了。
是我放弃了他，还是他放弃了我，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李东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教室的，肌肉记忆轻松的凌驾在飘忽着下坠的灵魂之上，走廊熟悉的风景变幻着，却被眼前凝结的霜样灰雾结结实实挡住了。
坐在座椅上，眼泪堪堪蓄在眼眶，他努力着不让他们倾泻而出。
他想明白了，他那样积极的想要拉李马克从这样晦暗的生活里出来，不仅李马克没有领情，他自己也将要放弃了。
这些心脏上绵长的疼痛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在这个小小的江城，在李马克身边，这些陌生的情感繁复的来，似是在提醒他，梧桐树下的小巷子都是一场梦。他们再也回不了从前。
也正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切实的体会到了什么是恐惧。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课间，李东赫抱着一摞子习题集往楼下走，在绕过楼梯到达三楼的时候，被程清堵住了。
“新同学。”哪怕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程清还是这样称呼他，“听说你爸妈把你带到江城来就走了？”
李东赫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没错，父亲是旅行社的老板，母亲有着经商家里雄厚的资金，是一位自由摄影师，他们两个整日里天南海北的跑，自然会把他丢在家里一个人。
程清又是怎么知道的？大概看了学校的学生信息登记簿吧。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死了活了都没人管吧。”程清还在继续，“说句话啊新同学，怎么和李马克一样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呢？”
程清每说一句就用手指在李东赫肩上小小的戳一下，把他一点一点的按到了墙上：“在食堂不是挺狂的吗？”他用余光瞥着李东赫手上的本子，似乎是在想要不要一巴掌挥过去让他们都滚去地上待着，看得李东赫不由得抱紧了那些练习册。
“喂，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知不知道？”程清抬着下巴，直直盯着面前人微微泛红的眼眶，“敢惹事就别怕被找事，简单的道理，你懂不懂？”
程清伸手在李东赫肩上狠狠的搡了一下，满意的听到了那人肩胛骨碰撞墙壁的响声，看着眼前人轻轻咬住了下唇，一言不发的靠在墙上，眼睛红的兔子一般的模样，轻笑了两声，挥挥手，带着身后的几个兄弟走了。
李东赫待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觉得腿有些软。
程清手劲挺大的，现在肩胛骨都在隐隐作痛，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册子，看见最上面那本劲瘦有力的“李马克”三个字，突然间很想哭。
那种身边的人抽身走开了，留他一个人面对疾风暴雨的绝望感。
很奇怪吧，他们真的站在了同一个战线上，却隔得那样遥远。
他第一次感受到那样深重的畏惧，来自曾经只给他带来温暖的李马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