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的人鱼》呱唧Jun

2、礁石·二

　　眼前的生物毫无疑问就是人鱼。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只一眼就强势地夺走了他的全部心神……完全无法移开目光了。

　　吉野顺平对比着它和自己看过的各种人鱼创作，人类用最华丽的特效来描绘它瑰丽梦幻的外表，却依旧不及本尊的万分之一。

　　太震撼了……他忍不住想靠近去摸一摸，不知道那条尾巴是不是和普通的鱼一样冰凉滑腻……

　　但人鱼可不是只在童话故事里出场，少年还看过更多关于凶残猎杀人类的人鱼影片。

　　他小心地去瞄人鱼的手，和人类一样的五根手指，但指节更长，每一根指尖都生着弯钩一样的锋利指甲——杀伤力绝对比野猫爪子更强。

　　毕竟是生活在海里的猛兽……吉野顺平不由咽了口唾沫，心跳变得更加急促。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想要靠近看看。

　　如此奇迹的偶遇，错过这次就绝不可能再发生了。

　　而且它看起来伤得很重……或许快要死了……应该没有力气反抗吧……

　　脑子里不断冒出的念头像恶魔一样蛊惑着他，直到脚腕传来一阵刺痛，吉野顺平才猛然惊醒。

　　他竟然在无意识中走到了人鱼身边！

　　刚才的刺痛是因为离得太近，不小心被人鱼的尾鳍刮蹭了一下。

　　那些飘在水中的尾鳍看起来像烟雾一般，实际却是由一根根坚硬锐利的骨刺组成……美丽果然只是它迷惑猎物的表象。

　　吉野顺平抽了口气，惊出一身冷汗。

　　有些不对劲……他惊疑不定地打量依旧昏迷中的人鱼，一时无法分辨他刚才如同鬼迷心窍的状态，是因为发现人鱼而太过激动，还是因为……这条人鱼有着蛊惑人心的神秘力量。

　　吉野顺平小心地后退，人鱼依旧趴在原地，没有对他的动作产生反应。

　　到了感觉比较安全的距离，他停下来，捡起掉落的鱼竿，谨慎地伸过去，轻轻戳了下人鱼的尾巴。

　　依旧毫无反应。

　　“呼……”他松了口气，随即对刚才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

　　紧张感褪去，见到人鱼的激动心情再次占据上风，少年那双总是死气沉沉的眼睛瞬间活了过来，像是要放出X光线一样死死地盯着昏迷的人鱼。

　　他按了按心跳有些快的胸口，再次一步一步朝人鱼靠近，小声念叨着免责声明：“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

　　顺利地绕过人鱼的尾巴，停在上半身旁边，吉野顺平等了一会儿，再次判断没有异状，才小心地蹲了下来。

　　人鱼伤得十分严重，尾巴上的鳞片有部分翻起来了，看着就很疼。背后的伤口被头发挡住了，不知道有多深，直到现在也没停止渗血。

　　海里还有其他凶猛的怪物吗……吉野顺平一边猜测着，伸手去掀人鱼的头发，想要观察得更仔细一些。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人鱼突然动了。

　　吉野顺平只来得及感觉到眼前一花，接着就是猛烈地天旋地转，等视线再次清晰，他已经被暴起的人鱼压在了身下。

　　黑色的头发瀑布般笼罩下来，视野变得更加昏暗。人鱼近在咫尺的脸庞显得晦暗不清，只有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如同黑夜里的星火。

　　剧烈的疼痛慢一拍沿着痛觉神经传递向大脑：后背大概被尖锐的礁石磨破了，被人鱼抓住的手腕也像要断掉一样传来剧痛。

　　人鱼真的会杀死他……

　　但在这生死关头，充斥在吉野顺平脑中的却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在想着，人鱼的尾巴竟然可以像蛇那样进行绞杀……

　　人鱼没有立刻杀死人类，而是朝他又凑近了些，似乎是在评估他的危险性。

　　吉野顺平注意到它的瞳孔深处闪过一道紫芒，不等他思考那是什么，眼前忽地一黑，人鱼重重地整个砸到他身上。

　　缠住双腿的尾巴逐渐失去力道，手腕的禁锢也松开了，吉野顺平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人鱼这次是真的晕了。

　　海浪一阵一阵地扑打礁石，飞溅的水花砸到脸上，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安静的、喧闹的，世界重新回到吉野顺平的五感。

　　他像是才明白刚刚有多么惊险，后怕地大口呼吸着，许久才攒够力气，掀开压在身上的人鱼爬起来。

　　然后对着还在昏迷的人鱼犯了难。

　　一般来说，对于差点杀死自己的危险生物，当然要趁它虚弱的时候反杀……但吉野顺平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不是那种“伤人的野兽也有活下去的权利”的圣人心态，也不是胆子太小不敢杀生、或者力量太弱什么的。

　　他只是单纯地被人鱼迷住了而已。

　　他完全不介意人鱼差点杀死他，也不在乎今后会不会有那些他本来就不关心的人类同胞死在人鱼手下，他只是非常自私地在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

　　——因为吉野顺平是个怪物爱好者。

　　*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吉野顺平决定先帮人鱼缝合一下伤口。

　　人鱼这次是真的彻底失去意识了，被他在礁石滩上拖来拖去也没有反应。

　　吉野顺平把它搬到一个较为隐蔽、且不会被海水淹到的地方，拨开那些湿漉漉的黑色头发，终于看清了它背后的伤口。

　　那伤口很平整，不像是野兽撕咬出来的，反倒更像被某种锋利的刀器砍伤了。

　　吉野顺平一边猜测着人鱼的经历，一边拿饮用水把伤口附近冲洗干净，然后从钓鱼包里找出还未使用过的鱼钩，穿好鱼线调整形状后，开始给人鱼进行缝合。

　　明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吉野顺平却显得异常冷静，仿佛在他手下的不是什么活着的生物，而是裂开的碎布一样。

　　或许我还有学医的天赋……吉野顺平心想，手上利落地完成最后一针，给鱼线打了个结剪断。

　　过程中被沾到了不少人鱼血，吉野顺平没顾得上在意，确认人鱼的情况没有变得更糟糕，他才回到水边，脱掉完全没法看的T恤，快速洗去明显的血迹，然后跑到最近的商店买应急的伤药。

　　多亏之前被人鱼摔到礁石上磕出来的伤口，吉野顺平很顺利地买到了止血和防感染的药剂，还顺带捎了一大卷纱布以及胶带。

　　谢过好心想要帮他处理伤口的店员，吉野顺平飞快跑回了礁石滩，幸运的是人鱼还在原地，既没有醒来，也没被其他人发现。

　　他给人鱼涂了药，缠上纱布防止伤口开裂，然后才用剩余的处理自己身上的小伤口。

　　忙完这一切，人鱼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吉野顺平没有冒险，找了一个足够远、同时也能看到人鱼的地方，才敢坐下来歇口气。

　　可惜直到天色变暗，人鱼也没能醒来，吉野顺平没办法久待，只能先回家，并祈祷明天过来的时候还能见到人鱼。

　　*

　　外婆正在厨房忙活，吉野顺平飞快和她打了声招呼，赶在老太太看过来前溜上了二楼。

　　换好干净的衣服，收敛起脸上过于兴奋的表情，吉野顺平才装做和平时一样回到楼下来。

　　谁知外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好心情：“顺平今天过得不错呀，是交到新朋友了吗？”

　　吉野顺平无奈地摸了摸压不下来的嘴角，摇摇头含糊道：“只是在海边……看到了奇景所以心情很好。”

　　晚餐果然很丰盛，但吉野顺平满心都是人鱼，连外婆询问他有没有去邻居田中家的时候也没什么波澜。

　　“那个啊，我出门的时候他们家好像刚好没人……所以就去海边钓鱼了。”

　　他平淡地解释，心中闪过的却是人鱼凌厉的眼神，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好在直到他入睡前都没有再下雨，夜空甚至挂起了一层朦胧的月亮。

　　吉野顺平站在窗户边，心绪不宁地朝海边的方向看了许久，祈祷人鱼能够平安撑过今晚。

　　*

　　礁石滩。

　　朦胧的月色不足以为地面照明，海水漆黑一片，与岸边嶙峋的怪石融为一体。

　　某处尤为浓重的阴影动了动，昏迷许久的人鱼清醒过来。

　　刚一起身，它就察觉了背后的异样。

　　它伸手一摸，将累赘的纱布扯了下来，露出下面被仔细缝合的长长的伤疤。

　　拥有超强自愈力的人鱼不太习惯这样的治疗手段，但不得不说对方的处理帮了它一把。

　　它受伤太重，目前正处在虚弱期，许多能力都没法用出来。

　　这片海域也很陌生，它只草草感应了下附近没有危险的同类，就顺着海浪被冲上岸，找了处隐蔽的礁石恢复体力。

　　没想到那个人类闯了进来。

　　它暂时不想惹事，所以只打算用幻术驱赶那个人类，没想到施术不成，反而被他发现了踪迹。

　　但是那个人类并没有趁机伤害或者抓捕他，还帮忙处理的伤口……为什么？

　　人鱼回忆着昏迷前和人类的对视，非常狂热的眼神，但没有它所熟悉的贪婪和恶意，只是在单纯地看着它……

　　它甩了甩尾巴，感觉有些不自在，那个人类有些奇怪，是它没见过的类型。

　　月亮从云层里冒出小半边，海面顿时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银鳞。

　　尾巴尖旁边的礁石缝里也有什么在闪闪发光，人鱼好奇地凑过去，扒拉出来一枚亮晶晶的金属发夹。

　　这是……它举起那枚发夹，又凑到鼻尖嗅了嗅，想了起来，这是那个人类身上的东西。

　　人鱼不知想到了什么，将它别进自己的头发里，转身跳入了水中。